宋右右七转八转来到宴会厅外的露天花园中。
她心里烦闷,真要见到顾潜了,她却突然有些说不清自己这些年来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她折磨自己的同时也折磨着顾潜,她那时实在太痛了,活生生被剥夺的爱情,让她也要拉着顾潜陪她一起痛。
她这些年不回家,不联系任何人,都只是想让顾潜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可是,顾潜也是疼着的吧,她从来不怀疑顾潜对自己的爱,所以做那个亲手割破爱情美梦的人,是不是比自己更痛呢?
他们都无法再说爱,难道真的要一辈子相互折磨吗?
她坐在铁制的摇椅上,花香氤氲在夏夜的风里,空气潮湿,还带着白天的暑气。
正叹着气,四季酒店的周围却燃起像星辰一样耀眼的烟火,吓了她一跳,可随之她又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扶着围栏,看着夜幕。
巨大的烟花声像呼啸的鸣笛,火药石在上升摩擦中变幻着灼灼华光,最后在空中炸开那一刻,美到极致却也是转瞬即逝,而又有前赴后继的烟花在它周围继续爆炸,像钻石折射的光芒,美到宋右右都忍不住赞叹,将刚刚的不快抛开,果然美好的东西都能治愈心灵啊。
她这样想着,觉得释然许多,才重新回到宴会上。
在68楼往下看去,路人,汽车,都缩成蚂蚁一样小,而俯瞰城市的感觉,接近夜空的感觉,看烟花在眼前盛演的感觉,明明是真实发生的,却因为高度带来的眩晕感,觉得一切都只是幻影。
崔津琰在32年的人生中像极了一架高科技的精密仪器,他的每一步沉稳且带着极强的目的性,不做无用功是生意人的准则,类似的还有时间就是金钱云云。
的确,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算计着敌手,而他的计谋也一向是商场里最令人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惊叹的,商界奇才,天之骄子,种种名号安在他身上,似乎都不过分。
他长在国内最有名的商贵之家,耳濡目染商场之道,见过金融风暴中毁于一夕的大亨名流,也见过玩弄市场经济于鼓掌之中的隐形富豪,而他要做的,是继承家业后将盛世推到一个新高度,每个人生来都担负着责任,而他的责任,是在家里为他提供前半生的优渥生活后,责无旁贷的进入商场继续打拼。
商场向来人心险恶,他能步步为营,稳操胜券,就绝没有看上去那样温良无害,可他也恪守着自己的底线,尽管在商场中,人人都对利益趋之若鹜,他的坚持却从未让步过。
崔津琰还没有入场,他靠着长廊尽头的窗户旁,莫名有些心烦意乱,点起一根烟,或许是七月天高人浮躁,连他这样稳重的人都有些受情绪所控了。
在忽明忽灭的烟草燃烧间,他望见远远的花园里坐着一个一袭长裙的倩影,女孩慵懒地坐在摇椅中,用脚轻轻踮着地面,摇椅也随之晃荡开,酒店外墙的霓虹灯彩闪烁,月光却照耀她的脸,轮廓处泛出一圈光晕。
这时烟火燃烧,她站起身子,将长发拨到身后,像小孩子一样雀跃的扶着栏杆,脸上笑意分明,他原本觉得这一场烟火表演枯燥,却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了起来,很快烟火结束,她转过身带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会场。
而他也收回注视的目光,将指间的烟丢进垃圾桶。
会场内依旧轻快明亮,人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叶嫣然已经占据了一张宽大的沙发,周围簇拥着一群打开电视就能见到的女星,而坐在叶嫣然旁边不时轻笑的,宋右右认得,那是在国内很红的大明星,江予。
她是符合中国传统美感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像一幅古典仕女图,而今晚她穿着的白底暗纹,水蓝盘扣的云锦料子旗袍,也衬得她更温婉柔情。
叶嫣然一眼见到宋右右,忙起身快步向她走去,担心的看着她,宋右右释然一笑,“怎么,这些都是你物色给我的?”她眼神往叶嫣然来处一挑,叶嫣然见她恢复如常,也没正型儿的撞了撞她的肩膀,“你可快救救我吧,她们可都问了不下三遍你在哪儿了。”
女明星们都听闻法国导演Arthur的助手是和叶嫣然一起入的场,便都向叶嫣然聚拢来,可却一直不见人影,而叶嫣然与她们也无话可说,双方相望无言,叶嫣然只觉得尴尬得不行,千等万等等来了宋右右,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见宋右右长得这般好相貌,她们都有着些许女人天性上的嫉妒,却又不露痕迹地讨好着,毕竟人往高处爬,对艺人来说,关系网显得尤其重要。一番寒暄后,一个国内的小花旦陈清歌问道,“不知宋小姐这次回国是私事还是公事呢?”众人也都等着这句话。
“嗯,都有,公事的话,说不定到时还能与各位合作呢。”宋右右说得含糊,她不想过早放出消息来,毕竟能到这里的,人人背后都有着不浅的背景支撑着,若是明说了来挑人,怕是她今后这几日都得被各种关系网施压得喘不过气儿来,而且,她今儿个瞧这江予有点意思,心下想着和她私下联系看看。
众人见她打着场面话,也只得作罢,转而聊起了圈子里的八卦来,宋右右并没有多大兴趣,叶嫣然刚巧出去接了秦牧之的电话,她想道,叶嫣然要是知道错过了这个绝好的听八卦时间,必然后悔莫及。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爆料之后,陈清歌突然向江予问道,“江予,听说前晚拍夜戏,你连假都没请就跑了?张导气得胡子都烧了呢。”陈清歌的声音软糯,带着旧上海女人的拖腔,听起来总像是在说戏一般悦耳,可这句话却并不悦耳,只见江予面色一青,很快又换上淡然的表情道,“是我有点不舒服,来不及和张导说就走了,我已经和他道过歉了。”
可陈清歌轻笑了一声,好似嘲讽地说,“是你不舒服,还是崔先生不舒服?又或者是你太多事,最后也不舒服了?”
江予彻底没了好脸色,冷哼一声,“陈清歌,你别以为是我抢了你的女主角位置,这都是导演安排的,你在这儿挑些有的没的说算什么!”
众人见气氛不对,却又隐隐带着看好戏的想法没有劝阻,而宋右右正想出声,却被叶嫣然暗暗的握了握手,也就不再动作。
陈清歌脸色不改,勾起唇角冷冷地说,“江予,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崔先生多无情,我比你更清楚,”说着眼里划过一丝苦涩,“你可别当真了。”
江予倏地起身,直直地看向陈清歌,眼神如果能杀人,那么陈清歌肯定已经惨遭凌迟了。
可也很快,江予收回目光,又是一幅不为所动的神色,说道,“我不会落得你这样的下场,”说着向叶嫣然和宋右右略点了点头,“叶小姐,宋小姐,先告辞了。”江予转身向外走去,衣香鬓影也掩不住她脸上的失落。
却听陈清歌自嘲地叹了口气,眼神也不再似刚刚与江予相对时那样刻薄锐利,转而换上了无奈和痛惜,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宋右右对她们的恩怨并不太好奇,只是这崔先生,莫非就是今晚的主角崔津琰?
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是个怎样的男人,成功的商人无疑是心思最深的人,遇到这样的男人,江予的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女人都傻,不管多大年纪,不管怎样的身份地位,总以为男人会被真心打动,做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然而却不知道男人的世界里,名与权是最紧要,他们愿意付出所有心血以取得功成名就,却吝啬于对爱情投资,越位高权重的男人,越无情。
她正这般想着,却听周围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整个会场将灯光聚集打到发言台上,在如雷的掌声中,崔津琰缓缓地走上台,他穿着丝质的白色衬衫,墨蓝色的缎面西装,身形颀长,像是欧美秀场的男模,挺括的西装包裹着他有力的躯干,步伐沉稳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脸上的表情和那日杂志上的一样,平静而坚毅,他从杂志变成了真人,却远比杂志上更有着压迫感,让宋右右看得有些出神。
他致词的声音低沉却富有磁性,让人忍不住被他抓住了耳朵,可这并不包括宋右右,她完全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看见门口走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顾潜。
三年过去了,他的眉目更加分明了些,本来爱穿休闲服的他,现在却穿起了一本正经的西装,他正低头向旁边助理模样的人交代着什么,随后向已经走下台被人围着的崔津琰走去。
众人见顾潜过来,都让开了路,现在盛世国际和宋氏竞争正烈,崔津琰一上台就将矛头对准了宋氏,又或者说是对准了顾潜,不仅抢走宋氏10%的合作商,更是施压政府,将宋氏在城北一块已经规划了全部方案的土地硬生生划到了盛世国际的名下,使得顾潜平白损失数亿。顾潜不知崔津琰为何来势汹汹,却也兵来将挡的回击着,一时间城中风声四起。
顾潜虚笑一声,伸出手说道,“崔总,闻名不如见面,幸会。”
崔津琰也露出礼貌的笑容,说道,“顾总,幸会,不如我们坐下喝一杯,如何?”
顾潜正打算点头,却瞥见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熟悉到每每他想起都心痛如焚。他快步朝宋右右走去,不顾崔津琰在身后讶异和若有所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