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一双手,你后悔没有多去牵;
有没有一张笑脸,你后悔没有多看几眼;
有没有一个人,你后悔没有对他多一点温柔;
有没有一个人,他是你无数个夜里惊醒的源头,却也是你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记题
一场暴雨停了,还会有下一场。
只是你不知道,它何时何地,会忽然从天而降,毫无预警的,将满心欢喜地沐浴在阳光中的你,淋得狼狈不堪。
对于4岁就失去父母的罗蔓而言,哥哥的存在,是她坚强的理由,是温柔的港湾,是依靠。
小时候的事情,她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可偏偏某些回忆,会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会在某个深夜,在梦里翻涌而出,将她唤醒。
带着爱的、带着仇恨的、带着感激的、带着恐惧的。
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却也成了她心底永远愈合不了的伤,不愿去触碰的开关。
比如,那年,哥哥云罗言也才8岁,云罗蔓也才是一个懵懵懂懂的4岁小女孩。
“哥哥,爸爸妈妈呢?”她胖乎乎的身子朝哥哥的方向挤了挤,似乎在寻找着安全感。
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朝眼前陌生的房间打量着。
罗言眼中带着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成熟,安慰似的笑了笑,一双酒窝像是漂亮的花朵绽放在嘴角边,“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蔓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看着妹妹眼中的泪花,他将她拥入怀中,用彼此的体温去抚平彼此内心的不安。
“爸爸妈妈不要蔓蔓了吗?”她哽咽道。
“不会的,蔓蔓是家里的宝贝,不管他们在那里,都不会不要蔓蔓。”他顿了顿,“蔓蔓要记得一件事。”
他拉起她白嫩嫩的小手,稚嫩的声线回荡在房里,“他们永远爱你。”
所以,这句话,成了罗蔓无数个被梦惊醒的夜里的寄慰。
“哥哥也会永远爱你,不管在哪里。”
“蔓蔓也爱哥哥。”她天真地笑了两声,嘴边也有着和哥哥一样的酒窝。
被送到小姨家寄养,注定了他们要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命运。
小姨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好,但也只是在生了表弟郑允桐之前。
姨父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男人,常常在外赌博、喝酒。
喝醉了就会打小姨,而他们搬进来两年后,他就将目标转到了兄妹俩身上。
短短的两年里,罗蔓的圆滚滚的身子便瘦了下来,纤细的手臂和双腿另人看着心疼。
哥哥早上去上学到下午,罗蔓则是在中午下课后就回到了小姨家。
哥哥不在身边的短短3个小时,是她最不安,最害怕的时刻。
害怕姨父忽然回家,忽然拿起皮裤带二话不说就往她身上扫。
害怕小姨在一旁冷眼旁观,害怕哥哥回家看见后,和姨父起了冲突,反被姨父打得更惨。
可偏偏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6岁那年,罗蔓清楚地记得,当姨父回到家后,酒气蔓延在不大的房子里。
不知道和小姨吵了什么,只听到他们房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小表弟的哭声。
罗蔓蹲在床边,极力的朝阴暗处躲,那双黑眸死死的盯着那扇房门。
‘彭’!!
她小小的身子吓得猛颤,可眼眶中的泪却被掘强的锁在眼眶中。
“你个臭丫头,给我出来!”姨父略粗的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臂,将她拖到客厅。
被扔到地上时,姨父的手一松开,她手臂上一片红紫,而身下则是一片的麻辣毒疼。
他抽出腰间的皮带,嘴里骂骂咧咧的朝她弱小的身子抽打。
而一旁的小姨无力的坐在地上,屋里一片凌乱。
“小姨。。。”她伸出手,往小姨的方向伸。
‘啪’的一声,随着就是她凄凉的哭声。
捂着手,卷着身子,因无法反抗而缩着身子,悲惨的哭声震慑人心。
“你干什么?!”她听到哥哥的声音,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在这里,没有皮带打在皮肤上的刺痛,没有姨父嘴里那些难听的话。
她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眸抬头看着那个用自己身子保护自己的哥哥,他紧紧咬着唇,唇被他咬的泛
白。
可他一声也不吭,也不哭。
那双有些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那时,他也才10岁而已啊,也是一个小孩,可他却那么坚强的保护着自己,小小而倔强的背上,到底有多少伤痕?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给她一个,和别的孩子一样,温暖平静的童年,可他也不过是大罗蔓4岁的孩子呀。
感觉到罗蔓看着他,他低头一笑,“没事。”将她小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的场景,重复着无数次,无数次。
那次姨父因为哥哥冲出来护着他,下了重手,那次额头上的伤,留下了一条浅白色的疤痕。
哥哥13岁那年,一个晚上,认真地对9岁的罗蔓说,“蔓蔓,哥哥会保护你,不会让那个魔鬼再伤害你,给哥哥一点时间,哥哥会努力念书,找一份好的工作,带你离开这个地狱。”
“不要再保护蔓蔓了,哥哥受了很多伤。”她哭着,模糊的看着哥哥的那消瘦的脸庞。
“傻瓜,你是哥哥的宝贝,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会保护你。”
忽然,门被粗鲁的打开,姨父依旧一身酒气,狠狠地看着他们俩。
罗言下意识将罗蔓护在身后,姨父脸上的笑容很奇怪,他一把将酒瓶扔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划伤了她的左腿。
“过来!”姨父压着嗓子,低沉的声线如同来自地狱的厉鬼,扭曲的脸靠近他们,她拉着哥哥的衣角。
可姨父还是将哥哥拉走,任凭哥哥如何反抗,如何大喊‘放开’,姨父的手还是没有放,拉着哥哥走向了一旁的小屋里。
罗蔓将玻璃碎拔出,刚要起脚,就听到了哥哥的尖叫声。
“哥哥!哥哥!”她急匆匆地冲出去,中途摔了一跤,起身趴在房门外,在小小的缝隙中瞧看里面的状况。
她双眸睁大,看着被姨父一边抽打,疯狂的撕着哥哥的衣服,最后哥哥身上的衣服被撕碎,可那双手不放弃的拍打着身后的姨父。
即时努力的踮着脚,她也只能看到了哥哥的咬着牙,忍不住喊出声的样子。
那时她第一次,看见哥哥落泪。
她努力的推着房门,可房门后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任凭她用尽力气去推,都推不开。
一双冰凉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将她拖回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
是小姨。
“放开我!”她第一次反抗小姨,挣扎着想要从她紧锁在她身前的双手中挣脱。
那时,她根本就不懂姨父在对哥哥做什么,只知道,哥哥受到了伤害,她要去保护哥哥,就像平时,哥哥保护她一样!
一个9岁的小女孩,力气那里抵得过一个成年的女人,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累得喘得像一条狗一样,可那个女人始终不放手。
小姨在那里哭泣,无神的双眸没有焦点的往着前方,“对不起。”
她对罗蔓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可罗蔓的动作没有消停过,直到姨父从那间房间里出来后,小姨才放开她。
她跑到那间房间,哥哥衣衫褴褛,坐在那里,失了神,苍白的脸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她颤抖着,走到哥哥身边,轻轻地碰了哥哥瘀青的肩。
罗言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用手扫了一下肩。
被哥哥打落的小手依旧再次放在哥哥的肩上,“哥哥。”
她哭着喊哥哥,冰凉的指尖颤抖着。
罗言怔怔的看着她,一把将她抱住,如同往常一样摸着她的头安慰着,“没事。”
“蔓蔓乖,很晚了,该睡觉了。”他将她抱起,将她送回房里,坐在她的床边哄她睡觉。
罗蔓偷偷的看着哥哥那张苍白的脸,那夜,她假寐,所以知道哥哥偷偷的哭了一晚上。
从那之后,罗蔓见到姨父就心生恐惧。
这件事情发生了两次,一次是哪年秋天,另一次是隔年的冬天。
后来罗蔓14岁了,哥哥18岁了。
哥哥很有出息,成绩很好,依旧很温柔的待她,依旧会在姨父发疯后,安慰她,‘没事。’
她长大了,知道了那夜,姨父对哥哥做了什么,也明白,原来哥哥的一直在用他那不算强壮的身子,去阻挡外界给她带来的所有伤害。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努力念书,除了笑对哥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哪年的冬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小姨在姨父还没有回家的时候,将他和哥哥的行李扔出门。
不多的行李散落在雪地里,“滚!给我滚!你成年了,带着你妹妹滚出我家!”
罗蔓站在哥哥身后,呆若木鸡。
小姨转身回到自个儿房间里,‘彭’的一声关上门。
这个时候,小表弟郑允桐偷偷摸摸的从厨房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袋子的干粮。
“哥,姐。”他顿了顿,眼眸红了一圈,“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这些粮食你们拿着,一定要活下来!”
这大冬天,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母亲的命令不能反抗,他只能将自己藏了很久的干粮拿出来,送给哥哥姐姐,希望可以帮到他们。
高大的哥哥看着那个矮了自己很多的小表弟,笑了笑,将他手中的袋子接过,“谢谢你。”
三人抱在一起,最后告别,哥哥将被扔在雪地里的行李捡起来,空出一只手拉着罗蔓走。
前路茫茫,她和哥哥该何去何从?
哥哥长大了,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以前那张干净的脸孔,长开了,浓眉大眼的样子,尤其那双眼眸,太熟悉了。
她在模糊的回忆里寻找,好像是妈妈的眼眸。
她不记得妈妈的长相了,只记得,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干净温柔,哥哥也是如此。
他们在一个巴士站落脚,无依无靠,哥哥也才从学校毕业。
哥哥怕她冷,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她真的不觉得冷,可她知道,哥哥的脸早就冻红了。
“哥哥,怎么办?”
哥哥低下头,“没事,哥哥会想办法,你累了就睡吧。”他笑了笑。
幸好有小表弟给的干粮,不然他们早就饿晕了。
“小兄弟,大冷天的,怎么坐在这?”一个叔叔出现了,这个人,是罗蔓感激和尊敬一辈子的长辈和朋友。
“叔叔,我们被赶出家门了。”罗蔓看着那位长得很和蔼的叔叔说道。
可能是医者本性,他好心的将他们俩接回了家里,饱餐一顿后。
她留在厨房里帮叔叔的夫人,刘阿姨洗碗。
刘阿姨对他们很好,很热情的招待他们。
哥哥和刘叔叔已经在客厅聊了起来。
“你张得很像我一位已故的恩人啊。”刘叔叔感叹道,“小伙子,你和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谢谢叔叔您好心帮了我和妹妹,我叫云罗言,妹妹叫云罗蔓。”哥哥有礼貌的回应刘叔叔。
“罗言,罗蔓。”他嘴里念了他们的名字几遍。忽然恍然大悟,“令尊可是云文栋,云教授?”
“您认识我父亲?”哥哥这一问,刘叔叔忽然很兴奋的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找到了,找到了’。
后来,罗曼才知道,原来刘叔叔是爸爸以前在医院的好友。
听哥哥说,爸爸在K市是有名的心理医生,帮助过不少的人。是A国里数一数二的名人,受人尊重。
那场意外夺走了父母的性命,不少人感到惋惜和遗憾。
以前曾受爸爸帮助的一位友人,就是刘叔叔,那天以后,她和哥哥被留在了刘叔叔的家里,刘阿姨对她很好,大概是膝下无子女的关系,她将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也会和罗蔓抱怨自己丈夫那里不好,也会带着罗蔓去逛街,也会买漂亮的衣服和娃娃给罗蔓,完全将兄妹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
哥哥大概是遗传了爸爸的天赋,在刘叔叔的提拔下,短短的几年里,竟成了心理学界的人才。
教授夸他论文写得好,夸他理解能力很好,一点都不输给当年的云教授。
在心理学那不大不小的圈子里,成了名人,年轻有为,在刘叔叔的帮助下,开了一件小诊所。
平时也会受邀到相关的学校演讲,不久后,哥哥挣了不少的钱。
哥哥在离开家之前,交了一个女朋友,到至今,也有4、5年了,她叫秦小秋,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很讨喜。罗蔓也很喜欢她,和她成了很好的朋友。
他开始忙碌起来。
罗蔓长大了一点,17岁了,交了男朋友,被哥哥发现之后和哥哥大吵了一架。
这是她第一次和哥哥吵架,也是第一次见到哥哥和她大声地样子。
她没有想到,这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对哥哥大小声,却也是最后一次。
本以为她脱离那如同烈狱一般的家,这样幸福美好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可不久,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正在朝另一个烈狱走去而已。
那天,她接到了秦小秋的电话,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哭着,口齿有些不清的说,“蔓蔓,你哥哥他。。。出事了,在城南郊外,”
秦小秋还没有说完,罗蔓就挂了电话,一股寒意从脚底贯穿到脑袋,她朝秦小秋说的方向奔去。
其实她也只是在附近而已,因为赌气,跑到了城南来。
可她没有想到哥哥会在这里出事。
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废弃的旧楼一片凌乱,像是刚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斗争一样,隐隐约约,她可以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
她忐忑不安的朝那方向走去,不远就看见了秦小秋无助的坐在地上。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都在颤抖,待她走近,才发现哥哥躺在那里,一手紧紧地拉着秦小秋的手。
她往下看,哥哥胸口的白衬衫早已染红,而现场凌乱不堪,“哥。。。”
她眼泪夺眶而出,轻轻地将哥哥抱在怀里,“哥哥,你。。。”
“蔓蔓。。。”他吃力的说着,“我家的宝贝。”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哥哥坐在她身边,轻声安慰她,说她是家里的宝贝,爸爸妈妈永远爱她,哥哥也会永远爱她,不管在那里。
“哥哥,你会没事的,我,我。”她紧张到语无伦次。
哥哥和以往一样,笑着安慰她,“没事。”酒窝依旧像是漂亮的花朵一样,绽放在嘴边。
微风拂过,掀起了哥哥的额前的碎发,一到浅白色的疤痕撞进她的眼里。
这是哥哥为了保护她受伤,留下的疤痕。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你要乖。”
他眼角留下泪,划过脸颊,和嘴角的血相融,“哥哥,永远爱,你。”
不管在那里。
他咳了几声,血从嘴角流出,形成一道蜿蜒的血河,
他倾尽所有去保护的蔓蔓,他,舍不得她。
如果他离开了,她会好好跟着刘叔吗?
如果他离开了,她会不会在受委屈的时候没有人安慰?
如果他离开了,她会不会害怕,因为她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罗言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己的脸,想要想小时候笑着一样安慰她,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最后,他还是闭上了眼,任凭身边的人怎么去哭,怎么去喊,他都不会有一丝的回应。
不会了,哥哥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笑着安慰她,不会在她委屈的时候,受伤的时候,拥她入怀,不会用身子去为她挡下一切的伤害。
她大哭出来,凄凉的哭声回荡在空荡的旧楼里。
到底哥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死掉?
她根本就不知道,只知道哥哥死在了这里,永远的离开了她。
她只知道,哥哥离开后,她生活如同死寂,活得和傀儡一样。
只知道,当她一有事就按下哥哥的电话号码,可看着那绿色的拨通键,才有发现,哥哥离开了。
只知道,当她回到家里下意识去喊哥哥,带着好吃的小吃要和他分享的时候,却又发现,哥哥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生活中的每一细节都在告诉她,她哥哥离开了。
每一个人的安慰,也在提醒着她,她哥哥离开了。
那个将自己当成珍宝,将自己永远保护在身后的哥哥,离开了。
为什么呢?
早知道就不要和哥哥吵架了,早知道就不要赌气跑到城南去玩了,早知道就不要和哥哥大小声了。
哥哥很难过吧?
这就是罗蔓的童年和青春,没有别家孩子的洋娃娃和棒棒糖,没有别人家孩子的漂亮裙子,可她有一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哥哥。
一个永远保护她,永远和爸妈一样,不管在那里,都会永远爱的哥哥。
致我最亲爱的哥哥罗言:即使你离开了,即使你和爸妈一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依然永远爱你。谢谢你的温柔,谢谢你用你的背,替我挡下了童年很多不愉快,谢谢你给我无数个‘没事’,谢谢你,当我的哥哥。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