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海当年创下这四招,手把手教给了尹晴。童大海说,前两招取名高雅,招如其名,动作十分潇洒;后两招取名粗俗,动作丑陋。但正是这四招连贯使用,才出乎对手意料,高雅中见粗俗,丑陋中显潇洒,让人防不胜防。尹晴对这四招甚感亲切,仿佛回到当年,夫妻二人切磋技艺,肌肤相依,亲昵无比。
双儿、生儿以为把她吓住,互击一掌,呵呵大笑。
闻此笑声,尹晴激灵灵回过神来,惊喜之下急促说道:“大海哥还活着?”原本认为“笑面双生”与童大海之间有些干系,没想到干系会如此密切,尹晴忽然仰天大笑,叫道:“苍天有眼啊!”笑着笑着脸色一变,手指双儿、生儿厉声喝道:“说!这四招是跟谁学的?快说!”
此时的尹晴,胸中如波涛汹涌,千呼万唤的大海哥或许还在人世,千思万想的大海哥可能就在眼前。尹晴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一步一步走向二人。二人不明就里,步步后退。尹晴停住脚步,二人也停于当地。尹晴眼望二人,眼神之中充满无限期待。宫院内静得能听到落针之声,静得让人气闷难忍。尹晴突然吼道:“说!”
双儿、生儿吓了一跳,双儿吃吃地道:“跟师父学的。”
徒儿的武功自然得师父传授,这二人无疑就是童大海的徒儿!难怪武功如此高强。尹晴怯生生问道:“你们的师父……还活着吗?”
“笑面双生”点点头。
尹晴当下释然,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欣喜,充满痛心,充满幽怨,谁也说不清她内心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或许五味俱全。笑声回荡,久久不歇,笑得众人莫名其妙,笑得双儿生儿频频挠头。笑着笑着尹晴又留下了两行泪水,笑声变成了呜咽,到后来再也分不清是笑是哭,是喜是悲。
姜子牙见状,当即了然:定是尹晴的丈夫因某种缘由出走,尹晴苦寻多年,原本就怀疑“笑面双生”与其夫有些干系,没想到其夫尚在人世,所以喜极而泣,乐极而悲,悲喜交加。姜子牙心头一动,暗道:“正可用‘笑面双生’将尹晴引去。”不过这是一招险棋,一旦“笑面双生”离去,而尹晴并未追赶,则大周众人身临万劫。”
想到此,姜子牙故意冲双儿、生儿说道:“二位,快带她去找你们的师父!”
“笑面双生”一齐摇头,道:“不!”尹晴叫道:“说!你们的师父在哪儿,不说就杀!”将手一挥,四大圣使和“猫鼠双怪”等把双儿、生儿团团围住。这等变故已然超出“笑面双生”的智力范围,二人茫然相顾,目光迷离。尹晴按捺不住,喝道:“到底说不说?”忽又连声哀求:“快说呀!”忽而威胁忽而哀求,忽而满脸怒气忽而满面喜色,忽而咬牙切齿忽而眉开眼笑,表情变换,丑俊交替,形似疯癫。
双儿退了退,怯声说道:“你,疯了?”生儿道:“她,疯了。”双儿将面具往脸上罩了,道:“走咧!”双儿也罩了“熊猫脸”,道:“走!”姜子牙故意喊道:“不能走!”尹晴哪会容得他二人离去,岔着嗓音叫道:“哪里走?”
双儿、生儿吓得原地一跳,互道:“真疯了!”
这时突然响起喊杀声,旌旗摇动,从南面涌来两万多周兵,杀开一条血路。转瞬之间,姜文焕、黄天爵立于当地,朝姬发、姜子牙各施一礼,道:“大王、丞相,末将来迟,受惊了。”姬发喜道:“东伯侯、黄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姜文焕原本驻防城南,黄天爵驻防城中,二人见姬发、姜子牙被围,惊怒之下命周兵拼死往里冲。按常理,“天罗地网”阵坚如铜墙铁壁,周兵根本无法冲开,但圣兵毕竟演练仓促,加上姜文焕、黄天爵都急红了眼,硬是将“天罗地网”阵撕开一个口子。
姜子牙朝姜文焕、黄天爵高声说道:“本相令:除尽邪道!”
话虽如此,姜子牙心里十分清楚,周兵虽有两万多人,但临阵匆忙,旗散人乱,几无章法。而圣兵布下的毕竟是“天罗地网”阵,阵中厮杀周兵肯定占不了便宜,胜负依然难料。所以上策还是将尹晴引去,让圣兵群龙无首,再围而歼之。
尹晴喝道:“姜文焕,你不是在城郊吗?怎会突然到此?”
姜文焕道:“本侯原本是在城郊,你遁隐无迹,昨夜朝歌钟鼓齐鸣,本侯料到情势有变,率人马急赶而至,犹未迟也。你的邪兵贼将,一个也休想走脱!”
一百年千寻万觅终有结果,尹晴一直处在大喜大悲大痛大怨之中。在塔塔河畔,尹晴亲领圣兵与周兵交手,几乎不堪一击。今见姜文焕突然带来两万周兵,纵使依托“天罗地网”阵,圣兵还是几无胜算。大战的结果一定是玉石俱焚,百年心血必将付之东流,尹晴梦醒梦碎,内心寂寥寂落,不禁轻叹一口,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大海哥,晴儿好累呀!人无论如何挖空心思,不管怎样尔虞我诈,到头来还不都是被黄土掩埋?”心头莫名涌起悲天悯人之情怀,望着这些跟随自己打拼多年的属下,又是一叹,暗道:“各位对不住了,毕竟对手是姜子牙,本圣主已没有任何理由再不认输,望你等好自为之。”坐拥天下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然而本已熄灭了的爱情之火,却在尹晴内心深处重新燃起,等待着她和童大海的,无疑是重新的融合和相依相偎。一阵寒风吹过,长发吹散到脸上,尹晴一甩头,心想:“也罢!既然不能做天下共主,那就随大海哥寻一处不为人知之地终老残生。”再次吹过一阵寒风,尹晴又一甩头,暗道:“如此认输,心有何干,何不做最后一搏!”想到此朝四大圣使一一瞧过,静静地道:“收阵,捉拿姜子牙,不论死活!”
四大圣使齐声应诺,圣兵发出嗷嗷怪叫,“天罗地网”阵开始收紧。
姜子牙急忙冲双儿、生儿喊道:“你二人可不能走!”
双儿、生儿原本呆看两军对垒,忽然被这句话提醒,二人互道:“走了!”飞身而起,踩踏着兵士的头肩,借力翻了好几个跟头,越过金殿屋顶,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留下一条飞尘……
姜子牙冲二人的背影连声喊道:“不能走!还没说出你们师父在哪儿。”喊罢,偷眼观看尹晴,果然见尹晴胸口起伏,脸色时白时红,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喊道:“等等我……告诉我……”话音落时,已在几里开外……
姜子牙哈哈大笑……
尹晴此时离去,让人始料不及,四大圣使惊慌失措,但毕竟历经战阵,很快又镇定下来。四大圣使交头接耳,土圣使道:“打,还是不打?”木圣使道:“打,便是鱼死网破。”金圣使道:“谁知圣主会此时离去。”土圣使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金圣使道:“有‘天罗地网’阵,何惧姜子牙?”木圣使道:“不错!先用兵阵抵挡一回再说。”鸠形鹄面的水圣使突然叫了一声,像是戏台上的叫板一样,亮出舞台架势,大声说道:“打,打了吧!列位圣使,众家弟兄,打了吧!哇呀呀……”
青红黄白黑五色大旗摇动,四大圣使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统领本部人马,“猫鼠双怪”和狒狒头暂居中军,代理尹晴的中土之位。兵强将胆大,将雄兵英勇。宫墙早已坍塌,宫院内外都是战场,一时间热血飞溅,头颅滚滚。
尹晴决心复活爱情,寻夫义无反顾,此举令姜子牙大惑不解,摇着头说道:“尹晴不可理喻!世上男女哪有真情真爱?哼哼!”有莘氏冷笑一声,道:“你亲眼目睹,怎还不信?”姜子牙道:“江山社稷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尹晴偷袭,本已成功在望,却为了一个当年不辞而别的男人,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所谓‘情’字,功亏一篑。糊涂透顶!”甩了一把汗水,又道:“本相原本性命难保,没想到……”
有莘氏道:“你还没想到,尹晴走了,老身一样杀你。”
姜子牙道:“有莘氏你别糊涂,灭了邪道你才能高枕无忧,你我联手吧。”有莘氏道:“尹晴只想杀我,而你想害死我的儿女,所以老身就得先杀了你!”长啸一声,朝姜子牙扑去。
此时姜文焕被金圣使缠住,黄天爵被木圣使缠住,都不得脱身。大周众人的武功谁也不及有莘氏,但见她欲伤姜子牙,前赴后继,拼命来挡。姜子牙就在眼前,有莘氏却无法伤及,急得乱嚎乱叫,频出杀招。转眼工夫,五位大周将官死在有莘氏掌下,兵士死伤难以计数。
木圣使见状,心道:“须得再给有莘氏加把火。”高声赞道:“有莘氏不愧为英雄之后!只要你把姜子牙除去,圣主定会饶你不死!”出此激言,原本是想给有莘氏火上浇油,没想到有莘氏听得十分刺耳,当下喝道:“哪个要尹晴饶命?老身先除去你这丑贼!”木圣使一呆之际,有莘氏已越过大周众人,厉掌劈到。
木圣使正在全力对付黄天爵,哪想到有莘氏会突然朝他下手?眼见掌到前胸,才想起应战,忙将手中的棍棒横列胸前。“咔嚓”声响,棍棒断折,掌及心窝,木圣使直直飞向半空,甩出一口鲜血,落在土圣使面前。土圣使痛叫一声:“兄弟啊!”五大圣使中,属他二人最为亲密,土圣使急怒交加,带着圣兵朝有莘氏冲去。金圣使、水圣使不甘示弱,踩踏着圣兵的头肩,飙向有莘氏。
姜子牙正要阻止有莘氏赶往东海,朝大周众人令道:“快擒拿有莘氏!”大周将士立刻加入围攻。
土圣使恨得面目扭曲,冲在最前面,朝肩上的小猕猴吼道:“猴崽儿,快出手!”
小猕猴将身弹起,快似流星,猴爪抓向有莘氏的双眼。别看这小猕猴长得可爱,冲向敌人时却有一股煞气,转瞬之间就把对手的眼珠子抠出来,再扔到土圣使脚下,让其踩碎。有莘氏根本没防备这个小猕猴,眼见猴爪已到,骇叫一嗓,本能地紧闭双眼,胡乱拍去一掌,没想到正好拍中小猕猴。小猕猴只有拳头大小,哪里经得住这一掌?一声短促的猴叫,飞落当地,变成一堆肉泥。
土圣使眼前一黑,痛断肝肠,朝那一堆肉泥叫道:“兄弟啊!”
有莘氏道:“喊爷爷!”
土圣使急头怪脑,吼道:“就是我爷爷!”
姜子牙不失时机喊道:“快找有莘氏报仇!”
土圣使瞪着一双血红之目,叫道:“不杀了有莘氏,老子就是他娘的猴孙子!”
有莘氏被双方人马缠打,起初尚能从容应对,勉强支撑了一顿饭工夫,已是频露险象。
这时,金圣使余光中见姜子牙正全神贯注擒拿有莘氏,心道:“当年本圣使在西岐被你追杀得无路可逃,今日终能报得此仇。”虚晃一招,趁有莘氏回护之际,纵身而起,青铜大钺砍向姜子牙的正头顶。
大周众人哪会想到有此变故?个个惊呼,却救援不及。
钺带风至,姜子牙眼前突然出现其脑壳被劈开的惨景,不禁大叫一声。因这声大叫十分瘆人,金圣使竟稍稍分了心,出手略缓。就在这时,金圣使耳边响起一阵风声,显然有人偷袭,攻击目标正是他的顶梁脑壳。金圣使若不加理会,就会与姜子牙同归于尽,金圣使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姜子牙陪葬,抽回青铜大钺,摆出“举火烧天”式。“当啷”一声,那人兵器被震得飞向半空,金圣使被震得跌坐于地,看得出二人使出的都是全力。
金圣使回头看时,正是姜文焕。
原来,姜文焕因救援不及,只得以枪当棍,朝金圣使头上砸去,逼其回护。
大周将士纷纷叫道:“伤我丞相,杀!”
恶战又起,有莘氏已不愿纠缠,提足跃于金殿屋顶。
姜子牙叫道:“有莘氏,你到哪里去?”
有莘氏道:“明知故问,自然是去东海,老身不奉陪了。”说完长笑而去……
姜子牙手指有莘氏背影连声哀叫,须知以有莘氏的武功,追上甚至超过尚师图,并非难事。姜子牙再看一眼战场,圣兵原本不堪一击,因在祝融国补充了一万多莫老五的原义军将士,战力今非昔比,又依托“天罗地网”阵,且双方人马在数量上旗鼓相当,再杀上几个时辰也不会有结果。姜子牙心急如焚,独自跑向残垣断壁,站立高处,大声说道:“都住手!”
大周众人先停了手,圣道众人跟着也停了手。
姜子牙道:“哪位圣使前来,本相有话。”
土圣使迈步上前,道:“有话快说!”
姜子牙道:“你的圣主已不知去向,有莘氏踪影已无,留下你我厮杀,徒伤许多性命,不如今日暂且罢兵……”土圣使气急败坏,喝道:“放屁!本圣使的猴崽儿岂能白死了?”姜子牙依旧心平气和,四处指了指,说道:“土圣使你且看了,朝歌民众感念我大王仁德,多有自愿加入我大周兵勇者,如再厮杀下去,圣兵恐怕谁也难逃活命。再说,小猴儿是死于有莘氏之手,你要报仇理应去找有莘氏。”
土圣使四下瞧了,果然有不少朝歌民众手持农具,与大周将士并肩作战,知姜子牙所言非虚,而圣兵已死伤惨重,不如趁机卖个人情,便同水圣使、金圣使低声嘀咕几句,冲姜子牙说道:“你要怎样?”
姜子牙一字一句说道:“各自撤离!”
土圣使道:“好!今日暂且饶过你等。”水圣使喊道:“孩儿们,走咧!”拿捏着舞台动作,“锵锵锵”口中打着节奏,率先去了。土圣使扯了两面大旗权作担架,分别抬着身受重伤的木圣使和小猕猴的那团肉泥。八个圣兵扯着大旗的四个角和四个边,迈正步走方阵慢慢行去,场面倒也庄严肃穆。
因朝歌的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已被姜子牙占领,四大圣使率余众朝北去了……
圣道众人已无影无踪,黄天爵问道:“丞相,怎放走了邪道?”
姜子牙道:“有莘氏此去,攸侯喜定会提前启航,给我大周留下无穷祸患。本相宁可让邪道诸人苟活几日,也要全力决杀攸侯喜。”姬发道:“如何决杀?”姜子牙道:“派六百里加急前往庇邑,命守关大将明太继倾庇邑之兵,昼夜赶往东海。庇邑距离东海不足两百里,定能赶在有莘氏之前到达。”
姬发道:“昨晚怎不直接命明太继赶往海边?”
姜子牙道:“臣想过此节,只是庇邑兵马虽有万人,但多为步军,能赶赴海边的骁骑不过三千。再者,明太继初任军帅,臣担心他在紧要时候不能当机立断。今事急之下,必须用之。如明太继突然出现,攸侯喜也会惊慌失措,只要明太继能缠他两个时辰……”伸出两个手指头,使劲比划一下,道:“顶多两个时辰,尚师图的两万战车骁骑就能到达。”
姬发道:“请尚父即刻发派。”
姜子牙当即派出一名资深太监,匆匆口述相令,命其驰马庇邑……
姜子牙举目四顾,昔日辉煌的帝王宫院,尸身遍地,污血横流,不禁叹了一口,道:“这里原本是殷商故宫,大王只是权且栖身,以臣之意,将此宫院放火焚毁!”姬发忙道:“这是为何?”姜子牙道:“当年臣曾在这宫院内发掘出累累白骨,如今这里又留下无数冤魂,阴气重重,不宜再做大周王宫。再说,这是纣王搜刮民脂民膏所建,又是残害无辜的地方,理应焚之,以解民怨。”
围观的民众纷纷叫道:“烧!烧烧!”
姜文焕道:“焚毁后再重建新的王宫。”
姜子牙道:“不!岐山一带帝王之气正盛,又是我大周发祥之地,山川皆俱,居高临下,西扼昆仑走道,南顾巴山蜀水,能守能攻,理应作为我大周京畿之地。”
姬发道:“不错!大周列祖列宗安祥灵地,孤王岂能远离?”
于是,周朝定都镐京。
镐京,在今陕西西安市长安区西北,当时与丰京并称丰镐。丰京是周文王晚年在沣渭间筑设的都城,周武王一统天下后迁都至镐京。镐京作为都城三百年,直到周幽王十一年即公元前771年,周朝迁都河南洛阳,史称“东周”。镐京以及秦之咸阳、汉唐之长安等均在今西安附近,历史上有十三个朝代先后在此建都,历时1100余年。1961年丰镐遗址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姜子牙令道:“烧!”
大火熊熊,整整烧了七天七夜,一座当时世界上最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化为一片瓦砾。
姜子牙开此先例,中国历史上便有了这样一个传统,即造反者和新的王朝大多视前朝的宫殿为前朝的象征,把对前朝的仇恨转移到建筑物上,毫不留情纵火焚毁,最著名的要算项羽火烧秦始皇的阿房宫,史载“大火三月不熄”。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遗留的建筑实在少之又少,现代考古只能到废墟或坟墓中搜寻遗存文物。还好中国历史上有修墓葬物之传统,否则岂不令人汗颜。
姜子牙搭起临时帅帐,正与姜文焕议事,兵士来报:“苏妲己被捉住了!”
姜子牙不冷不热地道:“你梦游呢,苏妲己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