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小道,怪石林立,古木参天,诡异无比。从亭口到黄河渡津原本必经岐山,为了不让姬昌发觉,有莘氏故意绕道行走,盘古小道成了必由之路。有莘氏端坐于马上,令道:“速速通过!”
忽听有人说道:“有莘氏,急急火火这是要到哪里去?”
有莘氏一惊,喝道:“谁?”
只见姬昌、姜子牙、姬发、姬旦、散宜生等人立于道中。
有莘氏大惊,脱口叫道:“怎会是西伯侯?”姜子牙跨前一步,道:“有莘氏,统兵东进,你欲意何为?”有莘氏心头了然:东进计划已经失败!此时尽量掩饰住惶惶之色,急寻托词,道:“移师黄河岸边,演练战阵,有何不妥?”姜子牙道:“你想突袭殷商,将战火引向中原,使西岐、殷商两败俱伤,邪道得渔翁之利,真是居心叵测!”
圣道谋略被他一语道破,有莘氏问道:“你是谁?”
姜子牙道:“周国丞相姜子牙。”
有莘氏道:“姜子牙?没听说过。”姜子牙道:“尹晴为一己之私,不惜搅乱天下,使民众蹈入水火之中。有莘氏,你尚涉邪不深,往日亦无更多恶行,我劝你迷途知返,犹未迟也。”事已至此,有莘氏亦无隐瞒之必要,道:“姜子牙,圣道是为了民族大业,你休得诋毁我道圣主。”
蒙秋、土行孙和邓婵玉等人将有莘氏团团围住。
姜子牙道:“太乙真人曾说,世有‘五蠹’,天下不宁。”
有莘氏闻所未闻,道:“何为‘五蠹’?”
姜子牙道:“蠹乃蠹虫,‘五蠹’即奸邪巫毒丑,‘邪’正在其中。”
姬昌道:“有莘氏,可是你存心害闳夭一死?”
有莘氏道:“不错,闳夭不死,老身终难掌控统兵之权。”
闳夭临死前曾说要提防有莘氏,看来闳夭早有察觉,姬昌痛心地道:“是伯昌引狼入室了。”有莘氏呵呵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半路出来一个姜子牙,怪只怪老身时运不济,落得个功亏一篑。”抱拳一礼,道:“西伯侯,对不住了,各为其主。”转向姜子牙,面带讥讽说道:“周国丞相,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既然你坏了圣道大事,老身早晚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姜子牙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今天吗?”
有莘氏呵呵笑道:“老身来去自便,你能奈我何?”
姜子牙一字一句地道:“本相下令缉捕,谅你也逃不到天边!”
话音刚落,有莘氏突然跳起,半空中留下一道弧形烟尘,朝姜子牙扑去。蒙秋等人喝喊一嗓,挡在姜子牙面前。有莘氏突然改变方向,扑向姬昌。众将又喝喊一声,欺身去挡。土行孙并未随众将拦挡,而是就地一滚,无情锏朝有莘氏大腿扎去。有莘氏本意并非要置姬昌于死地,而是想引众人回护乘机脱身,见众人俱已上当,心头暗喜,不料倏地寒光一闪,锏已悄然而至,再想躲避已然不及。无奈之下,有莘氏只得用手拨挡,手臂一麻,鲜血迸溅,叫了一声“小儿找死”,连忙后翻了几个跟头,高声喊道:“姜子牙,你且等着。”跃身树梢之上,连翻连跳,消失在丛林之中……
姜子牙令道:“追!”
有莘氏顾不上伤口汩汩冒血,拼命逃窜。眼见土行孙又追了上来,有莘氏只好回身再战。土行孙武功虽不及有莘氏,但善于跳跃腾挪,让对手难以近身。有莘氏手臂既伤,又担心被锏点中穴道,加上蒙秋等人大呼大叫都已迫近,自是不敢恋战,冲土行孙使出一招“穷寇莫追”,转身又跑。土行孙哪会罢休,像鬼魅一样粘住有莘氏。
二人赶了个前脚搭后脚,有莘氏忽然站住,冷目盯视。
土行孙不知她耍弄什么诡计,也站着不动,道:“老妖婆,咋啦?”
有莘氏道:“兔崽子,你这么追老娘,老娘如何跑得掉?”
土行孙锏指有莘氏,道:“爷爷要为闳夭报仇。”
有莘氏道:“你打不过老娘。”
土行孙道:“我缠死你。”
有莘氏的确跑不过他,如此缠打下去,早晚会被西岐众人追上,正急思脱身之策,猛见土行孙往她身后一指,道:“你来得好!”有莘氏不知是计,不由得回头一望,哪有半个人影?再回头时,耳边响起轻微风声,锏已点到,转瞬之间头颅就会被刺穿。有莘氏“啊”了一声,双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这时耳边“叮当”一响,又听土行孙怪叫一嗓“啊也”。有莘氏知是有人搭救,睁开双眼,恰见一团黑影疾速滚到眼前。虽只一闪,有莘氏料到就是土行孙,毫不迟疑踹去一脚,骂道:“去你娘的,兔崽子!”耳听土行孙又是一声“啊也”,滚滚而去。
有莘氏回头看时,只见尹晴立于当地,身后是“猫鼠双怪”和大批圣士。
土行孙被有莘氏胡乱踢了一脚,痛得龇牙咧嘴,半天坐不起来。猫眼姐、鼠眼妹见有机可乘,纵身一扑,两把柳叶刀同时劈向土行孙的头颅。土行孙就地一滚躲过双刀,接着挺身跃起,恰好落在尹晴面前。
尹晴赞道:“好身手!”
有莘氏恨恨地道:“圣主,杀了他!”
土行孙惊道:“你是邪道的圣主?原来也是一个老妖婆!”
蒙秋等西岐将士业已追到,将尹晴等人团团围住。
尹晴朝圣道众人说道:“杀杀姜子牙的锐气!”
众圣士大声应诺,厮杀起来……
此前尹晴的计谋屡屡得逞,此次用计同样是滴水不漏,先让莫老五协助有莘氏完胜密须,使有莘氏取得西岐众将的信任,而后统兵东进。等姬昌得报,商周之战已是覆水难收。尹晴已在殷地伏下众多忠勇杀手,待商周交兵,杀手会出其不意突袭殷商王宫。眼看成功在望,不料因姜子牙的出现而功败垂成。
厮杀一回,尹晴命圣士撤走。
摆脱了西岐追兵,有莘氏松了一口气,道:“圣主,属下既已暴露,此后愿侍奉圣主左右,将这腔热血献给圣道大业。”
尹晴道:“不!你之所长在于统兵布阵,圣道组建军伍后,由你训练士卒,时下你暂且隐居,照旧回天孤山庄。”
有莘氏道:“姜子牙已有缉捕令,天孤山庄怕是回不去了。”
尹晴笑道:“姜子牙以为你不敢再回故居,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有莘氏略一思忖,赞道:“出其不意,妙!”
尹晴带着“猫鼠双怪”等人回殷地招募兵勇去了。
姬昌暗自庆幸,正是姜子牙的及时出现,才避免了一场存亡之战。“拜相台”筑就,姬昌择吉日吉时举行拜相大典。姜子牙手托“封神榜”,正式接过周国丞相印信。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姜子牙接着颁布八道相令。
第一道相令:废止“人殉”和“人牲”。
姜子牙倡导以“俑殉”替代“人殉”,开化了丧葬文明,既表达了对逝者的尊重,又争取了民心。尽管后世直到封建社会终结还有“人殉”,但已不是普遍现象,连叱诧风云的秦始皇,殉葬的也是“兵马俑”。2005年,陕西省韩城市梁带村周墓考古发掘,其中在编号为M502的墓葬中出土了四具人形彩绘木俑,被认定为迄今为止中国最早的俑,比秦始皇兵马俑还早五百多年。孔子反对任何形式的殉葬,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意思是最早倡导“俑殉”的人,应该断子绝孙,可见孔子对殉葬制度深恶痛绝。于是传下一句成语“始作俑者”,用来比喻某种坏事或恶劣风气的创始者。
第二道相令是:筑城。
原来,殷商自开国始,在军事上采取的是一种进攻态势,强调野战灭敌,除个别关隘依山筑就,成天然屏障外,几乎所有的城镇乃至都城朝歌都不筑城墙。这原本是国家强大自信的一种表现,但在殷商末期,国力日衰,危机四伏,不筑城墙便难以守卫。商不筑城而周筑城,战术上优劣已明。后来商朝牧野一战而亡,事先并无边境交锋,更无固守城池阻敌待援,或利用城池拖住敌军甚至拖垮敌军的战斗,野战失利,国都即危。殷墟考古发现其城区面积达24平方公里,却没有城墙,只有一条与洹水相连的壕沟。商不筑城,实际上是没有忧患意识,缺失攻防兼备的思想。中国大规模的筑城,正是始于周朝,冷兵器时代在军事上的意义非常明显。自此之后,城墙越垒越高,越修越长,后来出现了万里长城。周朝的筑城,为其取得政权和巩固政权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三道相令是:有亡,荒阅。
这是周初的一项著名政策,发生奴隶逃亡,即行追捕,并将捕获到的奴隶归还原主。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贵族之间的矛盾,加强了统治阶级内部的团结。
第四道相令是:灭邪除恶。
姜子牙道:“邪道不但谋取道之正统,且谋立邪道国度。此次与密须之战,有莘氏趁机害死闳夭,使周国痛失股肱,并欲引发周商大战,用心险恶。本相已有缉捕令,并会知西北诸侯,撒网捕鱼,兜网捉兽,务必将有莘氏缉拿归案,灭杀此贼,以镇邪道。”
第五道相令是:废止酷刑。
大凡朝代临近终结,无力掌控政局,大多设置酷刑。殷商的炮烙,朝野谈之色变。姜子牙适时废除酷刑,加上后来周公制礼,大周确立了礼法治国的理念。
第六道相令是“禁酒令”。
《诗经》《尚书》等典籍认为,殷末的政治腐败是由于“酗酒”造成的。西周的《大盂鼎》上的铭文,更是谴责商末官吏“率肆于酒”即沉沦于酒。《周书》中的“酒诰”记载了周公命康叔严格执行禁酒令的训言,周公对饮酒误国提高到了政治高度。姜子牙专门设置了“萍氏”一职,检查“禁酒令”的执行情况。“禁酒令”的实施,不但节约了大量粮食,而且一改殷商之萎靡,气象一新。
殷商的尊、鉴、彝等盛酒器具,以及爵、觚、斝等饮酒器具,都是青铜器,其中含铅。现代科学研究发现,铅易溶于酒,饮者会慢性中毒。人体摄入微量的铅,就会出现头痛、痴呆、狂躁、妄想、疲倦等症状,对健康造成极大的损害,而且很难康复。出土的殷商甲骨文卜辞中,多处提到官员因患“疾首”“疾目”“疾耳”“疾心”“疾口”和“疾舌”等病,而不能上朝理事。这些症状与慢性铅中毒症状一致。一味痛饮,不但健康透支,而且会把盛世喝成乱世,最后变成末世,后人常用纣王的“酒池肉林”形容奢侈和荒淫,可见滥饮无度确实是商亡的重要原因。
第七道相令是“整军经武”,第八道相令是“仓济贫,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接着姜子牙说服姬昌,主动进攻燕亳。姜子牙道:“主公,朝廷内用奸臣外疑诸侯,尹晴图谋挑起周商大战既未得逞,必会鼓动殷商犯我,兵临周国已是必然。时下最为紧要的是必须尽速剪商一翼,在殷商犯我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灭燕亳,解除殷商和燕亳对周国的夹击。”
姬昌道:“伯昌心存君臣大义,应尽力避免商周之战。”
姜子牙道:“主公如果不兴义兵,诸侯混战只能让天下民众横遭涂炭。崇侯虎蛊惑圣聪,陷害忠良,荼毒百姓,潜通费尤,此贼若不先除,恐为后患。主公兵伐燕亳,实则是清君之侧,救民于水火,若纣王自此能改恶从善,效法尧舜,主公功在社稷。”姬旦道:“崇侯虎居心叵测,欲取代殷商面南称帝,丞相此议实则是为国除害,理当从之。”
姜子牙和姬旦一唱一和,竟将姬昌说动。其实姜子牙的本意就是确保侧翼安全,剪除纣王的帮凶,只是话说得堂而皇之罢了。在大军进发前,姜子牙又命人以西伯侯的名义劝谏帝辛“去酷刑而爱民”,一副惩恶劝善形象跃然纸上。
姬昌道:“当年伯昌曾察看过崇侯虎在摩天岭布下的‘地骨皮’阵,欲破此阵,确也不易。”唯恐姜子牙杀伐太甚,又道:“伯昌与丞相同往,如遇别端,亦可共议。”
姜子牙道:“主公亲征,必天下响应。”
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又一次改朝换代,至此正式拉开帷幕……
《封神演义》写道:姬昌“择吉日进兵,以南宫适为先行,辛甲为副将,随行四贤八俊。一路上父老相迎,鸡犬不惊,民闻伐崇,人人大悦,个个欢忻……”
当然,最为兴奋的还是邓忠。
邓忠住在西岐与燕亳交界的美塬,几乎每天都朝西岐方向张望。这日见大军浩荡而至,邓忠仰天大笑,笑一回看一回,再笑一回再看一回。
邓婵玉、土行孙跑过来行礼,邓婵玉道:“恩公,我家丞相有请。”
邓忠道:“你喊我什么?”
邓婵玉道:“自然是恩公了。”
邓忠说道:“玉儿,我是你的生父邓寒泉。”
土行孙一跳,道:“你就是邓寒泉?”忆起当时婵玉得他相救的情景,道:“难怪。”邓婵玉早知生父的名讳,不料在此相见,忙伏地叩拜。因军情甚急,不及细说亲情,邓婵玉引着邓忠拜见姜子牙。姬昌、姜子牙得知邓忠与邓婵玉是父女关系,更是又惊又喜。
邓忠往脸上一摸,露出本来面目。只见他八字眉眯缝眼,蒜头鼻蒜瓣牙,相貌丑陋。土行孙忽然想起邓忠曾问他长得怎么那么丑,当时土行孙回答说“面丑心善”,此时不禁说了一句:“老岳父,你也是面丑心善。”邓忠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连邓婵玉也掩口偷笑。
往日邓忠隔三差五都会去“地骨皮”阵走上一遭,悉知阵中情景,说的十分详尽,末了说道:“贫道别无他求,只求把崇侯虎留下让我来杀。”
姜子牙笑道:“若被你遇上,自然由你杀之。”
姜子牙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军事家,对破阵之事原本就颇有造诣,经邓忠详说细讲,更是胸有成竹,当即派兵点将,布置停当。西岐大军直插摩天岭,蒙秋、南宫适、辛甲、尚师图、土行孙和邓婵玉等带领人马挥师阵中,如风扫残云一般。“地骨皮”阵须臾告破,烈火浓烟冲天而起。崇侯虎没想到苦心经营的“地骨皮”阵,竟会溃于顷刻之间,站在阵中制高处,眼望西岐大军如潮涌至,歇斯底里叫道:“天亡燕亳!”一口热血喷射而出。
“大头本”见大势已去,忙冲崇应彪递了眼色,不由分说搀架着崇侯虎匆匆而去。因到处是西岐兵马,三人慌不择路,竟跑到悬崖边。“大头本”登时傻了眼,急转身时,却见邓忠拦住去路。
邓忠道:“此处风景甚美,正可由此赶赴阴曹地府。”崇侯虎惊道:“你是谁?”邓忠道:“隶人邓寒泉。”崇侯虎惊道:“你没死?”当年他曾派人四处追杀,多年来再也没有邓寒泉的消息,以为他早已死去,不料此时相见。邓忠冷冷一笑,道:“你还没死,贫道怎能先死?”崇侯虎忽觉脊梁冷飕飕一阵寒风,不由退了一步,距离万丈深渊只有半步之遥。邓忠凛然说道:“崇侯虎,我且问你,你现在可是满心失望?”
崇侯虎一怔,据实答道:“本侯何止是失望,而是绝望!”
邓忠哈哈大笑,笑毕面色一变,咬着牙说道:“贫道就是要你在绝望中死去!我要亲眼看着你死于呻吟,死于哭泣,死于哀求,死于万念俱灰!”伸出一根小指头冲崇侯虎比划一下,又道:“贫道动动手指头,你就会惨死当地!呵呵,这大千世界你再也看不到了,岂不遗憾?”
崇侯虎情不自禁朝身后瞥去一眼,在这一切即将失去之时,心里豁然开朗,但见邓忠因恨极而面目变形,崇侯虎鄙夷一笑,理了理散乱的须发,缓缓地道:“卑贱者卑贱,高贵者高贵,一个死去的王侯也比你这个活着的奴隶高尚许多。”
邓忠喝道:“怎讲?”
崇应彪挡在崇侯虎前面,拉开架势,喝道:“恶贼,废话少说,进招吧。”崇应彪是崇侯虎老年得子,年方十五,血气方刚。邓忠斜了他一眼,哼了两下,道:“既然是崇侯虎的孽种,贫道自然不会让你活于世上。”崇应彪昂然说道:“来呀!”崇侯虎将崇应彪拨开,道:“邓寒泉,时过境迁,你我都已偌大年岁,想不到你心中仇火激荡,数十年不能释怀。”
邓忠叫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怎能释怀?”
崇侯虎抬头望望天空,蔚蓝如洗,道:“天之大恒大,人之小恒小。本侯敛财无数,富贵至极,招兵买马,一心谋求帝业,没想到‘地骨皮’阵毁于一旦,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喜。”淡然一笑,又道:“人何必为一己之私而费尽心机,何必为一己之怨而耿耿于怀?最后还不都是化为灰土?就如本侯,只须退身半步,一切便烟消云散。”
“大头本”以为他要自寻短见,叫道:“北伯不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我等只要能逃离险境,来日定能重整旗鼓。”
崇侯虎仰天一叹,道:“本侯已无来日了。”
邓忠恶狠狠地道:“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崇侯虎凝神定睛,盯住邓忠说道:“像你一样,也是白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