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仓把官帽重新戴正,注目这位印第安酋长。阿提斯生得憨厚,却能如数家珍,诉述华夏殷商历史,无疑得他祖上所传。张仓深谙华夏二十四史,当即断定阿提斯所说的内容,真实无误。典籍确有记载,三千年前武王伐纣,姜子牙率军攻入朝歌,纣王自焚,而当时殷商尚有十万军队,突然下落不明,成为历史悬案。
张仓背着手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印第安人或许就是当年失踪的殷商兵民的后裔,当时殷商的造船术举世无双,兵民乘船东渡亦非天方夜谭。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停住脚步,转面阿提斯,道:“你说中土尚存一尊,本官从未听人说过,史亦无载,当不可信!”
张仓不信,也有道理,因为那时中土的“司母戊”大方鼎还深埋于地下。
1939年3月在殷商故都河南安阳侯家庄武官村,出土了一尊方鼎,正值抗日战争期间,为免遭日寇抢掠,发掘者又重新掩埋,直到1946年再次出土,成为“世界出土青铜器之冠”,轰动世界。经郭沬若先生释义大鼎腹中的“甲骨铭文”,确认为“司母戊”三字。1959年中国历史博物馆落成,“司母戊”大方鼎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其剪影图案成为该馆馆徽。
鼎,本来是我国古代的烹饪之器,后来寓意延展。黄帝统一天下后,荆山铸三鼎,象征天地人;大禹王收九牧之金,荆山铸九鼎,象征九州。此后鼎成为立国重器,成为国家政权和天下的象征,历朝历代都把开国立朝称为“定鼎”,国灭则鼎迁。夏朝灭,商朝兴,九鼎迁于商都。商朝灭,周朝兴,九鼎又迁于周都。鼎又是重要的礼器,王侯将相遇到诸如庆典等重大事件时都会铸鼎,以旌表功绩或记载盛况。中国一直有鼎崇拜的意识,“鼎”字被引申为“显赫”“尊贵”等意义,比如“一言九鼎”“大名鼎鼎”“鼎盛时期”“鼎力相助”等。
《左传》《史记》都有“定鼎”“迁鼎”“问鼎”的记载,其中“问鼎”的典故出自《左传·宣公三年》。春秋周定王时期,楚庄王打败戎族后,在距离周朝都城洛阳不远的边境阅兵,以显示楚国的强大。周定王派大臣王孙满前去犒军,楚庄王借机询问周鼎的大小轻重。王孙满说:政德清明,鼎小也重,国君无道,鼎大也轻。大周定鼎中原,权力天赐,鼎的大小轻重不能询问。楚庄王问鼎,大有欲取周朝天下而代之之意,结果遭王孙满的严词斥责。后来把争夺天下,取得天下,叫做“问鼎天下”。失鼎意味着失去政权,失去天下,失去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
鼎在现在代表了和平、发展和昌盛,象征着团结、统一和祥和。中国专门为联合国50华诞铸造了“世纪宝鼎”,立于联合国总部。世纪宝鼎的底座上饰有56条龙,象征我国的56个民族都是龙的传人。鼎座高0.5米,象征联合国成立50周年,鼎身高2.1米,象征即将来临的21世纪。鼎志昌盛,龙兆吉祥。
站在弱小民族的感情上,看到印第安民族的命运,使人伤悲。但站在世界历史的高峰鸟瞰,就会得到很多启示。落后就会挨打,发展才是硬道理,无论哪个民族哪个国家,只有自强不息,才能繁荣昌盛,才能鼎立天下!
张仓问阿提斯:“你们的那尊大方鼎现在何处,本官一见,便知分晓。”
阿提斯面色无奈,道:“大人见不到了。”张仓惊道:“怎么,被西班牙人抢走了?”阿提斯叹道:“若被他们抢走,还算庆幸,被他们炸了。”张仓面目表情和声音极度夸张,道:“炸了?”阿提斯道:“是的。三百多年前,西班牙人挖开丹王墓,见大方鼎巨大无比,便炸成碎片,青铜都造枪炮了。”张仓喝道:“强盗!”望见阿提斯眼里的泪花,苦笑一下,又道:“酋长不要难过,毕竟此事过了三百多年了,俱往矣……”
阿提斯大声说道:“这是印第安人心里永远的痛!”缓了缓口气,咬着牙说道:“我真希望有朝一日,万能的太阳神突然降临,还我们一片晴天!”
张仓常住美洲,对印第安人的遭遇耳闻目睹,心中的震憾与不平自然强烈。由印第安人的苦难,联想到鸦片战争后中华民族同样遭受的苦难,同病相怜,张仓面色凝重,说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毫无公理可言,我大清天朝亿万民众现也遭受着西方列强的残酷压迫。”
阿提斯长居深山,自然不悉天下之事,对此一无所知,闻言惊道:“怎么?祖上说中土有万里江山,地大物博,英雄辈出,强盗竟敢动我泱泱中土?”张仓深知三言两语无法跟他解释清楚,只道:“印第安民族同我中华民族一样,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一个坚贞不屈的民族,尽管我们现在都在苦难中煎熬,但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堂堂正正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我们曾有过流光溢彩数千年的文明,我们会再次创造灿烂辉煌!”
阿提斯听得热血沸腾,紧紧握住张仓的手,说道:“大人,阿提斯和万千印第安人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张仓反握着阿提斯的手,使劲地摇了又摇,道:“酋长,我真希望我们这两个民族血脉相连,肩并肩手拉手一起往前走!”
阿提斯心头一喜,道:“这么说你已认下印第安兄弟了?”
张仓道:“你们的大方鼎没了,依你祖上的传说,中土应该还有一尊,可惜至今未见,或许真有那么一天,中土的那尊大方鼎现世,石破天惊!那时,定会有人著书立传,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华民族和印第安民族‘问鼎天下’的故事。”把玉圭片还给阿提斯,又道:“或许有一天,中土也会出土与这玉圭片上相同的文字,并得以破译,铁定我们这两个伟大民族同根同源、一脉相承。不过,现下我们还不能相认,民族血缘关系的确定,需要证据。”
阿提斯的失望难以掩饰,颓然说道:“我再也拿不出别的证据了,看来天朝不能帮助我们了。”
张仓一脸肃穆,说道:“自从道光二十年也就是西历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西方列强凭船坚炮利打开我大清天朝的国门,觊觎我万里沃土,千万种磨难毫不留情地降临在中华民族的头上。不过,我堂堂中国,不会任人宰割!我虽是一介书生,但我心里流淌着的也是一腔热血!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睡狮猛醒,中华民族一定会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哽了一下,又道:“但时下我大清天朝已是自顾不暇,无力帮助你们,请酋长见谅,印第安同胞请自求多福。”言罢背过脸去,热泪滴滴洒洒。
阿提斯已是泪如雨下……
阿提斯万念俱灰,这日傍晚独自登上墨西哥西海岸大海边的一座山峰。天愁地惨,黑云压顶,雪落无声,山裹银装。阿提斯站在高山绝顶之处,注目西望,苍茫之中只见恶浪翻涌,不知哪里是彼岸。这时天边突然闪了一下,一丝光芒映红海面,虽然一闪而逝,但阿提斯禁不住浑身一震,极目远眺,只见三五只海燕在黑云下翱翔,时而冲向云端,时而掠过浪尖,阿提斯心里涌起一阵莫名欣慰。阿提斯从怀里摸出了那三片玉圭,双手捧于胸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紧紧捧住。过了半晌,阿提斯双手前伸,慢慢打开,带着体温的玉圭片从其掌中滑落,飘向山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阿提斯自言自语道:“太阳神不会再降临了。”说罢毫不迟疑一头栽进万丈深渊,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1953年,美国考古学家在墨西哥奥尔梅克遗址的拉文塔祭祀中心发现了16尊雕像和6片玉圭,经科学鉴定,文物距今三千年。其中6片玉圭高23.7厘米至27.3厘米,宽3厘米至4厘米,厚0.95厘米至2.1厘米。玉圭片上都刻有文字,过去西方学者认为是“花纹”“裂纹”,经中国专家破译,确认为殷商文字,内容为华夏先祖名号,其中有蚩尤、少昊、帝喾、简狄、茧翟、契、相土、王亥等。玉圭铭文与雕像相对应,构成了一个有文字有形像显示的宗祀整体,代表的正是东渡殷人的根思之念。玉圭,在中国古代是王侯将相祭祀时所用的玉制礼器,长条形,上尖下方,也作“珪”。商周墓葬中常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