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第一,叫露兰春到我府上敬酒谢罪;第二,将共舞台那些打手们叫到枫林桥来,向我磕三个响头;第三,在上海所有的报纸上都登一条消息:黄金荣龙华地牢里吃萝卜干饭。怎么样,杜先生能答应吗?”杜月笙听了,不要说办,就是让自己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内心的愤怒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卢筱嘉,然后压抑着心情道:“卢公子,我看这三条不好,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说来听听。”
“第一,露兰春已名花有主,我看就不必为难她了。我认识会乐里的头牌小木兰,将她送给公子应该没有问题。这小木兰与宋朝的李师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二,共舞台的那些保镖都是上海滩的好汉,其中有四个是我的徒弟,让他们来磕头,这不好吧?不如让我在杏花楼摆桌酒席,为公子压惊,当面让小弟们给公子赔礼道歉。这样一来,以后公子有什么要帮助,兄弟们也可鼎力相助。”
卢筱嘉看看何丰林,见他微微点头,于是他便直言道:“那第三条呢?”杜月笙不慌不忙地道:“在报纸上可否这样说:卢公子到杜公馆赴宴,杜月笙敬酒三杯。”卢筱嘉见三条都被代替得合情合理。但他对露兰春依然心不死,于是道:“三条我都能接受,但必须让露兰春来陪我三天三夜。”杜月笙为难地道:“卢公子,我说过了,露兰春已名花有主……”
“不是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露兰春是什么货色,来陪小爷三天还折杀了她吗?”杜月笙见卢筱嘉顽固,于是转身对何丰林道:“何将军,我们新开了一家公司,想请将军入股。怎么样?”何丰林马上道:“入股一份子要多少钱?”杜月笙一笑:“分文不要,只要将军愿意,我们赠送股份。”何丰林大喜:“哪有这样的好事啊?”杜月笙欠身道:“凭将军的势力和财力,每月都能分到大股的红利。”
杜月笙向何丰林解释,他已与黄金荣、张啸林等人筹集了1000万资金,打算开一家“聚丰贸易公司”。公司主要业务是贩卖大土。如果何丰林和卢永祥参股,他们可以五五分成。而且何与卢两人不用出钱,只要保证大土在江浙地面上运输畅通无阻就行。遇到这无本生意,何丰林当场拍板成交,卢筱嘉也代表其父达成协议。就这样,“聚丰贸易公司”就成立了。
何丰林当即就要“请”黄金荣出地牢。但杜月笙马上拦住,道:“这样吧!明天我在六国饭店宴请何将军,算是何、黄两家认干亲的庆祝宴,何老太太一定要到。”杜月笙摸了摸衣襟继续道:“另外,请何将军在卢督军面前美言几句,让卢督军给黄老板在北洋政府那里讨一枚奖章,并聘请他为护军使衙门的督察。何将军,可以吗?”
何丰林听了一想,也是。这次黄金荣栽了大跟头,在上海颜面已丢尽。给他一个奖章和官衔,也算是有个可下的台阶,于是笑道:“这样也好。不过,我提出一个条件,露兰春必须陪卢公子三天。”杜月笙听到这里:心想,陪就陪吧!谁让女人一漂亮就是下贱的命呢!他朗声道:“好吧!这个我去安排。”
就这样,黄金荣被“请”出来,与杜月笙一步步地走出了龙华何公馆。
第五节树倒猢狲散
杜月笙带着黄金荣一起走出了何丰林的公馆。杜月笙看他的样子,知道受了不少折磨。于是他便道:“师父,您已经安全了。”黄金荣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直直地看了一眼杜月笙,然后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等上车之后,杜月笙又开口道:“师父,你受惊了。”黄金荣哭丧着脸,久久不能说话。杜月笙看他的狼狈相,心中不禁窃喜起来: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师父终于栽在一个女人手上,这下,上海的天下可就是我杜月笙的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似乎飘了起来,但为了面子上的问题,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整理了一下黄金荣凌乱的衣服,然后安慰道:“师父,我们现在回家了。”黄金荣慢慢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杜月笙,半天才说道:“你!能干啊!月笙兄弟。”
杜月笙听到这里,顿时一惊,赶紧道:“师父,你是我的长辈,现在怎么能称兄弟呢!弟子不敢当啊!”黄金荣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个大老板,于是哭笑不得地对杜月笙道:“这次,我算是塌台塌到家了。”说完,他就长长叹起气来。杜月笙忙劝慰道:“你说的不全对,明天,何丰林要在六国饭店请你吃饭,还要授予你北京政府的奖章,并聘任你为护军使衙门督察。”听到这里,黄金荣心中一阵激动,他的神经变得非常敏感,只是被杜月笙的语言轻轻触动了一下,他的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下来:“月笙,你果然不一般,你从前不是拜我为师父吗?我明天就把门生帖子还给你,换一张帖子,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杜月笙慌张起来,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挥动道:“不,不!师父,这怎么合适呢?”黄金荣懒懒地眯上眼睛:“这有什么不行,这在江湖上叫‘换帖兄弟’嘛!”在路上,黄金荣不停地对杜月笙说好话,让他做自己的兄弟。杜月笙强烈地感觉到,如果黄金荣以后不这样重视自己,那他将失去最起码的安全感,以后在上海滩第一把交椅无疑就是他杜月笙杜老板。
回家之后,黄金荣立即吩咐管家,在华格臬路买一块地皮,在那里建造两幢房子,都是三间两进,前一进是中式二层三库门楼房,后一进是三间三层楼洋房。新房落成之后,黄金荣将西边的416号楼房送给了杜月笙,将东边那座212号楼房送给了张啸林。在送房宴会上,黄金荣非常正式地对他们说:“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师徒关系,大家彼此就是兄弟,兄弟们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说,手足之情,重于泰山。”就这样,黄金荣便与杜月笙、张啸林两人以兄弟身份交往。“上海三大亨”终于平起平坐了。
晚上,黄金荣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将杜月笙请到房间里,对他说:“月笙兄弟,我为露兰春吃尽了苦头,你说我能放弃她吗?”杜月笙马上心领神会,道:“这个嘛!你怎么向桂生姐交代呢?”黄金荣攥紧拳头:“这露兰春,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如果不据为己有,我就是孬种。”杜月笙低头道:“那你就纳她为小妾吧!”黄金荣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看着杜月笙:“我是这样想的,但你桂生姐那边……”“这个请大哥放心,小弟可以去游说,但要想她们俩和睦相处,我觉得非常难。”黄金荣思考了一下道:“不要紧,只要她点头就行。”于是杜月笙开始去做桂生姐的工作去了。
杜月笙来到桂生姐面前,将情况说了一遍,桂生姐勃然大怒:“不行,说一千个一万个也不行,这小妖精是祸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门。”杜月笙见这架势,便知道说不通,但为了完成黄金荣交代的任务,他只能硬着头皮再劝。桂生姐急了:“他如果非要娶露兰春也可以,她进门,我走。”杜月笙非常吃惊:“桂生姐,你不要冲动,事情可以商量的。”但桂生姐把杜月笙推出门来,“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不愿再多说。杜月笙只能将原话转告黄金荣。
黄金荣听了,沉默了很久,然后抬头大声地道:“我是讨定了,她要走便走吧!”黄金荣觉得,这次经历之后,自己应该对露兰春更痴情。而且,露兰春也为此心有不安。但是,当黄金荣向她提出结婚时,她还是表现得非常矜持。因为她并不喜欢黄金荣,从前陪他睡觉,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现在他又逼近一步,自己当然不愿意。但想想自己与他已有关系,是不好断然拒绝的,于是便向黄金荣提出两个非常苛刻的要求:
第一,她要接管桂生姐的所有大权,从保险柜钥匙到黄金荣所有财产的账单;第二,她要坐龙凤花轿,正式进黄家的大门。
黄金荣听到这消息,心中有些矛盾,于是又让杜月笙转告了桂生姐。桂生姐当时便无助地笑起来:“看来这露兰春要进皇宫了,这样的要求黄金荣也答应了。那好,让她进门吧,我走。”杜月笙忙上前两步,但桂生姐轻轻一推他:“好了,我也不指望什么,我和黄金荣的缘分到此为止,在我走之前,他要给我5万元的赡养费。”杜月笙听了,忍不住提醒道:“桂生姐,你就要5万?”桂生姐点点头:“我就要5万,给我之后,我立马走人。”杜月笙非常惊讶,认为桂生姐的要价太低。不过,他不知道,桂生姐在三鑫公司有巨额股份,一年的红利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杜月笙将桂生姐的要求说给黄金荣听了,他马上高兴起来:“好!我一定照办。”第二天,黄金荣便拿着几张地契,到钱庄抵押了5万元,让杜月笙交给了桂生姐。拿到钱之后,桂生姐马上收拾行李,离开了黄公馆。
十几天之后,上海麦高包禄路(今龙门路)钧培里黄公馆张灯结彩,修缮一新。这天,黄金荣正式将露兰春娶进了黄家大门。露兰春一进黄家大门,便以主妇的姿态示人,黄金荣保险箱的钥匙他们俩各持一副。
露兰春在黄家可谓是“任意妄为”,在她心里,好像根本没有黄金荣这个人。为了能占优势,她整天不给黄金荣好眼色,黄金荣也只能对“小娇妻”万般迁就。露兰春一看到黄金荣那张丑陋的面皮,都会忍不住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而露兰春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他就是上海颜料大王薛宝润的儿子薛恒薛公子。露兰春在共舞台演出时,薛恒就常常去“赏光”,两人日久生情,露兰春早就发誓要和薛公子白头偕老。
不久,苏州发生一起案子,黄金荣奉命前往侦破。临走之前,他告诉露兰春:“等我办案回来,一定带你出去玩玩。”露兰春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冷冷地道:“你去吧。”黄金荣高兴而去。但二十来天之后,黄金荣回到家中,发现露兰春不见了。再到共舞台去寻找,发现里面冷清清的,并没有一个人影。黄金荣觉得大事不妙,于是跑回钧培里,看看密室里的保险箱,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只是自己的一大皮箱文件不见了。
黄金荣顿时觉得头脑像是被什么挖空了一样,然后又被巨雷劈中一般,他退后几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里露出绝望的神情。就在此时,楼下响起汽车的声音,黄金荣赶紧倚到窗边一看,门口停着一辆派克轿车,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便是露兰春。黄金荣身上的血液顿时冲上大脑,气得双手直颤抖。
黄金荣心想:要是依我从前的脾气,定要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但皮箱没有到手之前,我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实际上,那皮箱里全是重要文件,要是被公布出来,足足可以让各级法院、安全机构审几年。里面有黄金荣及三鑫公司的非法收入账目,与各界人士私下交往的信函,和江湖上的秘密与官场上的罪证。
露兰春觉得,拿走这些文件就可以抓住黄金荣的小辫子,自己便可以为所欲为。现在,她已包下都城饭店五楼的501房间,与薛恒一起厮混,这次回来,是要拿一件东西的。
黄金荣并不张扬,他看着露兰春走上楼,然后笑眯眯上前若无其事地问道:“回来了?”露兰春一见到黄金荣,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吞吞吐吐地道:“老爷,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黄金荣微笑道:“刚刚回来。”露兰春忙道:“我去给你准备热水,让你洗澡。”说完,转身就出房间,在窗户边朝楼下的薛恒比画着手势:“快走,黄老板已经回来了!”那薛恒看到,一脚踩上油门,一溜烟地走了。
第二天,黄金荣对杜月笙说了露兰春拿走自己皮箱的事情。杜月笙有些紧张地道:“上海美女多的是,露兰春走了,还可以再找一个。但这一箱文件,我们必须马上弄回来。”黄金荣坦然地道:“月笙老弟,我知道你能干,你去好好处理这件事。既要让我报了仇,又能将文件全部弄回来。你觉得怎么样?”杜月笙连连点头:“好!这个我来办。”
第二天,杜月笙没有费吹灰之力便将薛恒找到,他让门徒们将薛恒带到苏州,狠狠地毒打了一顿,使他一连三个月起不了床。露兰春得到消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不被黄金荣虐待,她半夜从黄公馆逃了出去。经过一番交涉,黄金荣与露兰春办理了离婚手续,那个文件箱原封不动地归还到黄金荣手中。
黄金荣失去了女人之后,心情越来越烦躁,想想林桂生,再想想露兰春,他的火就不打一处来。为了让自己的心理更平衡一点,他在离婚前与露兰春“约法二章”:第一,离婚之后,露兰春不准离开上海滩半步;第二,露兰春不准再度露面唱戏。
自此之后,黄金荣家庭上的颓败已显现无余。黄金荣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