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坐在一张破桌子前,心中的闷气不由地从七窍中冒了出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一切为时已晚,冷静下来之后,他大声地问道:“那个报信人呢?让他过来跟我说话。”金九龄此时喘着粗气走过来:“老板,他已经走了,找不到了。”黄金荣重重地在头上拍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马祥生等人正在街上与乌木开泰的人打得痛快,什么也不想,因为他们胜利在望。一直追赶他们走了很远,才把两箱鸦片抢回来,又追杀了一阵,并将三个领头的小瘪三抓住。马祥生狠狠地在他们的屁股上踢了几脚:“想跟我们斗,你们活得不耐烦了?”那几个小瘪三只是一个劲地发抖,并不敢说话。
到半夜十二点半,马祥生带着那三个小瘪三回到商州会馆,一看门前的凌乱,便惊呆了:“没有想到,乌木开泰会跟我玩这一手。”说完,他就叫嚷着走了进去。见到黄金荣,他便跪在他面前请罪。但黄金荣并不答理他,坐在破碎的桌子前,疯狂地审问起几个“俘虏”来。一通问话之后,黄金荣无奈地挥挥手:“好了!好了!让他们回去。”几人马上感谢起来。黄金荣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道:“一人给他们5块龙洋做医药费,让他们走吧!”金九龄不情愿地将钱放到他们手上,三个小瘪三兴冲冲地离开了。金九龄非常不解地问道:“老板,我们还没有报仇,怎么能给仇人医药费呢?”黄金荣恨恨地道:“擒贼要擒王,把这几个小瘪三打死,也丝毫不能解我心头之恨!”看见黄金荣怒火难平,众人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黄金荣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于是布置下来:金九龄在几天之内将夜里通风报信的浙江人找到;顾玉书前往英租界,查明乌木开泰的所有情况;限马祥生在一周之内将商州会馆修葺一新,重新营业。就这样,黄金荣的手下开始全面忙碌起来。
一周后,报纸上登载出一则这样的广告:
日前商州会馆被匪徒所抢,捐资百万。今已整修一新,扩大门面,增加设备,改为商州乐园,为市人消遣佳处,并报请租界当局,派巡捕保护游乐人等安全,欢迎各界男女惠临光顾。
人们一看这则广告,心中便马上亮堂起来:“原来商州会馆又开张了,而且现在巡捕房做保卫工作,在里面玩当然再安全不过了。”就这样,商州乐园又重新红火起来。为了区别于以往,乐园的规模和样式都被扩大。从前就是一栋楼,现在整条弄堂都是商州乐园,在刚刚进门的地方,是一家新饭店,再往里走,开的是一家堂子,中间是商州乐园正门。这下,游人可以尽情玩乐,长驻无忧了。
复兴之后的商州乐园比从前更气派,更加兴旺。黄金荣自然心中高兴。但是,他现在已经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为了不受制于人,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锁定的目标,就是嫉妒他到眼红的乌木开泰。
一天晚上,黄金荣秘密地召来几个自己的心腹,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在座的门生,说:“你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乌木开泰。一定要看清楚,记在脑子里,这次目标就是他。”众人手把手地传递着看了一遍,然后又到黄金荣手上,他小心地将它放回抽屉,与大家秘密地策划起来。
这乌木开泰四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脑后。左眼下方有一个刀疤,一脸凶煞、暴烈的样子。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乌木开泰有两个助手,一个是花国椿,就是他策划抢劫商州会馆的;还有一个是英租界的陆连奎,这人已经归顺黄金荣,成为他在英租界的金牌包打听。讨论之后,黄金荣冷冷地宣布道:“等消息一到,我们马上行动。”说完,众人就回去准备去了。
第二天,黄金荣在密室里认真地擦着一把新式左轮手枪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在这时,有人走进来,将一封信塞给黄金荣,然后那人就走了。信上说,乌木开泰后天晚上要看电影,回来坐的是乌篷草绿色车厢,赶车的是个癞子。还说,乌木开泰他们的老巢就在四马路的18号长三堂子。
信看完,黄金荣马上将其烧毁。两天之后的傍晚,暗杀行动在黄金荣亲自带领下开始了。
夜幕降临时分,两辆马车徐徐地从四川北路飞驰向桥堍上。前面一辆,就是乌篷草绿色车厢,紧跟着一辆灰篷米黄色车厢。
当车经过四川路桥时,黄帮的人就注意到了。上桥堍时,乌篷草绿色车厢旁边飞来一辆马车,两车相交时坐在马车上的人突然投出一把匕首,紧紧地插在癞子的后脑勺上,癞子应声倒地。车厢内的乌木开泰顿时惊呆了。他刚想张口呼救,后脑勺一阵剧痛,也随即倒下了。站在桥堍边的兄弟们见老板下手如此干脆利落,于是蜂拥而上,一心想要花国椿的命。没想到被花国椿察觉,跳进苏州河逃了。
这边动手时,黄金荣的另外一帮手下已开到四马路18号长三堂子,将乌木开泰的场子掀了个底儿朝天。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警告老鸨、龟头与杈杆儿,要想堂子开下去,以后就要弃暗投明,效命于“四老板”门下。
这些人看了,便打听“四老板”是谁?原来,这四老板名叫顾竹轩,是黄门中暗杀手段最高明的人。小名顾四,绰号瘪嘴,帮会中人称他为“四老板”。
这顾竹轩本来是拉黄包车的,后来考进英国巡捕房,以敲诈勒索的方式开了家黄包车行,出租给穷苦的苏北同行。之后,拜黄金荣为师,并向法、英租界的捕房打招呼:凡是他出租的黄包车都予以照顾和方便。每年他也要敬献给巡捕们一些好处,这样,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后面要说的天蟾大舞台就是顾竹轩开的。
这次,黄金荣通吃了英租界的黑势力,但他是法租界的探长,因此不便管理,只有让顾竹轩代劳。
第三节谁敢除民害
黄金荣果断地将乌木开泰处理掉之后,他的影响力迅速蔓延到上海北市。从此,上海滩的吃、喝、嫖、赌、烟五大行业尽在黄帮的控制之下。但是,黄金荣并没有满足,他坐在黄公馆里,不止一次地对手下们说:“我们还没有成为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我们必须将上海所有赚钱的行当都拢到手上,这才是头面人物的风范。”他深邃的眼神远远地眺望着,似乎已经看穿了上海滩每一道迷人的风情。骆振忠谄笑道:“老板,上海就是我们的天下,这是谁也争不走,谁也抢不走的。”此时,黄金荣深邃的眼神马上透露出一股浓郁而逼人的杀气来。安静片刻,黄金荣接着道:“九龄,你看看,还有什么好生意我们还没有张罗吗?”
金九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我觉得,上海滩扒窃的生意我们还比较生疏,这是一块大肥肉。”黄金荣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悠然地抽了几口烟,道:“好!那我们以后就将扒窃党统一到我们部下,让他们为我们赚钱,多赚钱,你们看怎么样?”说到这里,兄弟们马上站起来:“老板,我们又能一展拳脚了,你就让我们放胆去干吧!”黄金荣慢慢地坐下,手指不停地在烟斗上敲击着:“好啊!让周雅芳父女尽快训练一批扒手,你们也要在扒窃党内多活动活动,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归顺我。”大家在黄金荣的公馆里,又策划了一次动人心弦的“组织扒窃党”的大事。
经过一个月的打点,“黄帮扒手”开始出现在上海滩。他们凭借租界的特殊地位,实施各种扒窃手段。因为做的是“失德”的事情,所以他们并不文过饰非。在上海,扒手的别称是“吃坏饭的”、“赚黑心钱的”。这些人进入黄帮之后,由于靠山强大,而且可以在租界内横行,因此他们越来越嚣张,扒窃的手段越来越多样和高明。
这些人基本上是“表里不如一”的小人物,他们往往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显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是,一旦扒窃不成功被人发现,他们便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惊恐中生活,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巡捕房抓去。因此,世人又称这群人为“玲珑子舞耀”。别看这些“玲珑子舞耀”整天“单兵作战”,但他们人人背后都有一个师父,师父一般都是帮会内的小头目,称为“爷叔”,在地段上被称为“爷叔班子”。在法租界地面上,“爷叔班子”基本上属于黄金荣控制。黄金荣开香堂之后,法租界大大小小的帮会头目及爷叔班子都拜他为老头子。所以,黄金荣顺理成章地控制了法租界扒窃党的命运。
不要小看这爷叔,他们的地位与上海市长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例如,在上海,市长管辖全市的土地,爷叔也能号令全市的每一条街道;市长有委任局长、会长、某科首长来处理市政公务的职权,而爷叔也可以支配“小爷叔”管理某街小瘪三的孝敬事宜。在形式上不同的是,市长是受政府委派处理全市事务,而“爷叔”则是自己一手遮天,任意发令。“爷叔”的生活比市长要奢华得多,他们住洋别墅、开汽车、穿西装,有五六处藏娇屋的十分普遍。
没有出息的“爷叔”基本上都是墨守成规型的,他们每天除讨论一些新的乞讨方式之外,就是处理一些帮内纠纷,然后每隔三天收一次孝敬费,其余时间就全部花在声色嫖赌、吸鸦片上了。但是,优秀的“爷叔”就不一样,他们具备逢场作戏的能力,而且还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导演”。他们有伯乐般的眼光,能根据不同的人才对其进行不一样的指导和培训,真正做到量才而用。他们精通各种窃术,能将一名表现平平的小扒手培养成能独立“工作”,并独当一面的扒窃人。这样的爷叔,一般都是帮会中的骨干,身份也相对更高。
事实上,黄金荣就具有以上的条件,加上他的权势,他很快就成为这些“爷叔”的“总爷叔”。
黄金荣控制扒窃党之后,本以为能安安心心地赚银子,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成就几次大案子之后,黄金荣的收获竟然微乎其微。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当别人失去贵重物品之后,总是托人四处打探。托来托去,他们最终还是找到鼎鼎大名的神探黄金荣。因此,黄帮常常出现“呕扒”的现象,也就是扒到手之后又要吐出来还给别人。黄金荣常常为此伤透脑筋。他总是在权衡着利弊,如果弊大于利,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如果利大于弊,便奉还物品。这种事情屡屡发生,现在我们就来看其中一件。
福建督军周荫人的秘书长叫杨多良,此人心狠手辣,在20多年的为官生涯中残害了不少忠良烈士。可他权大倾天,没有人能动他。正是采用种种非法的手段,杨多良在老来时,积攒了六大箱财宝和古董。就在快要退休的时候,杨多良坐在密室里看着珠宝,心中举棋不定:“我应该带着珠宝到哪里去过寓公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呢?”杨多良几乎想到了中国的每个城市,最后他决定,去上海过仙人一样的生活。
他觉得,上海是洋人的十里洋场,在那里可以尽情地花天酒地,并没有中国人阻挡。而且上海的女人实在让人留恋,个个都标致而且善解人意,一晚换十个姑娘也没有问题。上海是有钱人的天堂,只要有钱,可以做任何事情。想到这里,杨多良露出丑陋的笑脸:“哈哈!上海,我要来了,哎呀!还有小姑娘,嗯!是是……”他已经高兴得说不下去了。就这样,第二天他就令手下四个保镖,将自己的六箱金银先押运到上海,自己随后就到。
四个保镖带着箱子,小心翼翼地上了福建驶往上海的轮船。四个保镖坐在船舱里,一步不离六只箱子。眼看航程就要顺利结束了,他们眺望着,上海的沙滩已依稀在眼前。就在这时,舱门外出现两个女人嬉笑说话的声音:
“你看他那啤酒肚,还想跟我跳舞?我躬着腰也够不着他的肩啊!”
“真小气,请我们吃完牡蛎后,竟然找我们要钱,这样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四个保镖在舱内,抽着烟,直当这声音是耳边风,他们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箱子。就在这时,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的声音出现了,着实让四个保镖惊诧了一下。
“两个臭婊子,还我钱。”
这声音还没有落,又传来一个声音:“姐姐,快跑。”
“跑?我们怎么跑啊?没有地方躲啊!”之后,紧接着就是几声“哧,哧……”的撕破衣服的声音。
“流氓。”
“老子又没有摸你,又没有睡你,怎么能说流氓呢?”
接着,便是一阵厮打和女人的尖叫声。
听到这里,里面的一个保镖再也坐不住了。他快捷地打开舱门,怒目注视着,只见眼前一个女人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向这边跑来。还没有等保镖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用力地在保镖身上推了一下,自己进了保镖的船舱,口口声声地喊着“救命”。
那男人跟着就走来:“正好,老子就在这里把你给解决了。”保镖一看,原来是个胖得像冬瓜一样的男人,胸前打着一条像猪尾巴一样的领带,奔走了过来。
站在保镖面前,他大声地嚷着:“让我进去,她们拿了我的钱。”说完,他就狠狠地推了一下保镖,使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那胖子又喊:“别瞪着眼睛,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说完,疯狂地向女人扑去。这下,另外三个保镖气愤了,其中一个拉住胖子的领带,一用力,便将他拖到外面,一人一拳,将胖子打得满地找牙。被推的那个保镖又一个扫堂腿,打得胖子灰溜溜地滚到船甲板上去了。
四人回到船舱,见那女人正裹着床单站在那里,嗲声嗲气地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女人跑过来也连声感谢,最后道:“我去拿衣服给我姐姐换,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说完,女人便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