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二十八九岁时,阿娥便放弃了妓女的生活,买了一个漂亮姑娘,开个门面,自己做上鸨儿了。因为身后有虞洽卿虞大老板做干爹的名头,阿娥的生意倒还兴隆,而且自己从前认识一批人,自己本身也是个招牌,因此她不愁没有生意。阿娥在青楼行业实在是可以呼风唤雨,加入“十姐妹”之后,她更加无所顾忌。她很快就开了两个门面,手下姑娘也越来越多。
一天早上,阿娥正在楼上打扫。突然楼下门口站着一个巡捕,一身制服,而且歪戴着一顶黑毡帽,油腔滑调大声叫道:“老板娘呢?出来说话。”阿娥一看,马上知道他是讨饭钱的。于是她下楼什么也不说,就递给了他四角银子。那巡捕拿着钱,头也不回地走了。阿娥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努力地忍耐着。一会儿,她就强迫自己转身回去做事了。
到了下午,阿娥正坐在桌前与手下姑娘谈心,突然楼下门口又有两个人进来,站在那里大叫:“让老板娘出来说话,否则我拆了你们的堂子。”一个小妓女匆匆忙忙跑来回报。阿娥顿时气愤起来。走下来一看,其中一个巡捕还是早上来的那个。于是她火冒三丈:敢到姑奶奶头上撒野,手伸得太长了吧!她快步走过来,大声地道:“你们这群猪猡,想打老娘的主意,滚吧你!”说完,冲上去就在早上来的巡捕脸上扇了两个耳光。那巡捕吃亏了自然不甘心,于是摆出一副打架的架势。阿娥再不废话,挥手就上,拳脚相加,将两个巡捕打到门外。阿娥又大声地怒道:“找我要钱,门儿都没有!还是让你们头儿麻皮金荣给你们吧!”两个巡捕听了,吓得直哆嗦,心想:这女人来路不明,竟然连黄金荣都敢骂。于是一溜烟地跑了,再也不敢来敲诈。
这事很快在上海传开,从此,再没有哪个流氓敢在阿娥的地头上撒野,全小东门的鸨儿都称赞她“好样的”。
阿娥门口对面,住着个宁波男人,绰号“豆腐阿六”,自小在上海一家包饭作坊里当学徒。出师之后,他升任为烧菜师傅。尔后,看到宁波堂子里寻花问柳的贵客非常多,于是他就将妓女茶楼里的酒席都包了下来,生意还不错。那时,阿娥堂子里的筵席也被豆腐阿六包了,而且客人都赞不绝口。两人长期来往,阿娥便对他有感情。阿娥心想:门口没有个男人主事不行。于是她用她手到擒来的“勾人术”,一下子就赢得了阿六的真心。两人结了婚,一起打点生意。之后,阿六与阿娥商量,在小东门里马路上开了一家酒楼,名曰“状元楼”。后来,他们又加了“宁波”两个字。从此,中国赫赫有名的“宁波状元楼”就诞生了。
阿娥堂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上海达官贵人的金银源源不断地进入阿娥的口袋里。所谓树大招风,这也引起了官府差役的忌羡。他们看着一块大肥肉,却总是沾不到嘴边,这滋味,着实让他们痛苦万分。于是,官差们想起点子来。几个差役商量一番,最后决定:采取瞒上欺下的策略,伪造一纸公文,逼阿娥就范。
一天早上,那几个差役堂而皇之地走到阿娥门口,叫出阿娥:“老板娘来接公文。”说完,就把所谓的“公文”放到阿娥手中,便扬长而去。阿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照本县令管辖城外小东门一带商肆集中地区,不应有妓院隔杂其间,限令该地区各妓院在三个月内尽行搬迁。到期如不迁移,吊销执照,勒令停业,此谕。”
公文下来当天,各堂口的鸨儿都来求教阿娥,让她想个对策。阿娥坐在众人中间说道:“官府明摆着在敲诈我们,我们现在能求谁呢?”众鸨儿道:“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呢?”众人商量半天,依然没有个对策。阿娥整天愁眉不展。
这天,阿娥的堂子里来了一位常客,他叫任崧甫,因为是虞洽卿的老友,所以对这里很熟悉。他有一个特点,来妓院找女人从来不带钱。长此以往,阿娥习惯了,也便不要他的钱了。任崧甫看到阿娥没有了往日的喜悦,于是问道:“阿娥,有什么烦心事吗?”阿娥轻声地道:“任伯伯,你不知道,我们生意做不成了……”阿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已没有办法,伯伯,你给我出出主意吧!”任崧甫定神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说道:“我有个办法,但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去出丑?”
阿娥疑惑道:“我们出卖身体已经是最见不得人了,还有什么丑不能出呢?”于是任崧甫笑道:“那你们去请愿,说你们没法生活,请官府给个交代。”阿娥听到这里,顿时高兴起来:“这真是好方法,伯伯,事成之后,一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晚上,阿娥与众鸨儿商定,带上所有的姑娘,一起到官府去请愿。
第二天,300多个妓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队长龙来到官府门前,大声叫嚷,犹如一群在河塘抢食的鸭子,将县衙闹得天翻地覆。围观的百姓也跑过来凑热闹。几个差役看这情形,大惊失色:“没想到,妓女们用上这一招。”阿娥贿赂了门差,让他把请愿书交给了县太爷。县太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问,是差役捣的鬼。于是县太爷当场解释,妓女们才明白情由,公文立时被废除。她们也就回去了。
回来后,妓院老鸨们好好地招待了任崧甫。事情其实很简单,在那年月,官府最忌讳,也是最害怕妓女请愿了。这次也不例外。
但好景不长,之后的上海长期处于战乱之中,小东门的妓院也被战火烧得支离破碎。一·二八上海沦陷后,阿娥便带着妓女们来到租界里的乐群旅馆做生意。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日本人的一颗颗炸弹从天而降,睡梦中的人们还没有醒来,乐群旅馆的房屋已经燃烧起来,梁坍柱塌,墙崩瓦飞,有的葬身火海,有的跳楼致残。仅剩的几间房子也破败不堪。阿娥在事故中没有幸免,被烧得尸骨全无。她的一生就这样妩媚地笑来,悲惨地离去。
第三节何意“放白鸽”
“要想入青帮,就要做流氓。”这是旧上海白相人不变的法则。男人可以烧杀抢掠,奸淫偷盗;女人可以“放鸽子”,玩软手段,这在当时非常流行。黄金荣接触过的女人中,大部分都是能使手段的。现在,我们就来说说在“十姐妹”中名气较小,但能耐却非常不一般的女流氓——李宝英。
可以说,李宝英使手段是最高明的。她做起事来疏而不漏,而且每事必成。在“放鸽子”方面,她更是显得高人一筹,无人能出其右。
李宝英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家在西仓桥。结婚之前就与黄金荣认识。要说起他们的故事,那得从李宝英二十岁那年开始。
黄金荣父亲去世几年后,他便在上海县觅得了一个捕快的职位。一开始,他只能整天和兄弟们在一起,满大街地巡逻走访。一天,黄金荣正好走在城隍庙旁的一条大街上,突然看到一家店铺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瘪三。黄金荣跑过去,一把将他抓住,狠狠地摁在地上,只见小瘪三身上掉下一个钱包来。黄金荣拿起钱包,让兄弟们将小偷带回衙门。他自己往前走,寻找钱包失主去了。
走了几步远,他迎面撞到一个一身洁白的姑娘。因为那姑娘上身穿得特别薄,所以能依稀地看到她凸起的前胸。那荔红半开的脸上有一种光润的魅力,乌黑的头发上扎着一朵黄色的蝴蝶结,显得她身上的色调和谐而有韵味。短裙微微垂过膝盖,圆润的双腿显示柔美的线条,纤细的脚踝配着黑色的小皮鞋使她像风中摇曳的一朵菊花,端庄素雅,别有风情。
黄金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姑娘急急地跑到黄金荣面前,口中还大喊:“我的钱包,我的钱包!”黄金荣此时才惊醒过来,拦住她,笑道:“姑娘,我手上的钱包是你的吗?”那姑娘定睛一看,拿过来高兴地道:“是啊!是啊!这就是我的钱包。”她疑惑地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黄金荣微微笑道:“姑娘,小偷是我抓到的,你看就在那边!”黄金荣指着身后的同僚,斜着眉头看着她,然后又道:“小偷我抓到了,你是要送进官府,还是放了他?”那姑娘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黄金荣,小心说道:“放了他吧!反正我的钱包也找到了。”黄金荣让同僚将小偷放走,他和那姑娘两人在大街上边走边谈。就这样,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一段时间之后,黄金荣见李宝英美丽动人,而且性格又要强,于是他几次向她求婚,但都被拒绝。只要黄金荣一提到娶她的事,她便搪塞道:“天下女人多的是,你何必单恋一枝花!”说完,她就摸摸耳朵,一副调皮样。黄金荣拿她实在毫无办法,但心中却更喜欢她。
有一次,地皮商人陈六甲请黄金荣吃饭。因为第一次见面,黄金荣便把李宝英带上。谁知道,几句话一说,李宝英就不顾年龄差距,硬是看中了陈六甲腰包里的钱,要做他的好朋友。回去之后,黄金荣冲着李宝英道:“他足足大你二十岁,你要想清楚。”李宝英立马就道:“怎么了?有钱就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她便毅然离开,长期与陈六甲交往起来。
一天天过去,黄金荣再见李宝英时,已是在她与陈六甲的结婚酒席上了。黄金荣没有办法,只能祝贺:“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就这样,黄金荣只能眼睁睁地断了这一段美丽的姻缘。
但是,结婚之后才知道,李宝英本是个水性扬花之人。到三十岁时,她整天还想着寻欢作乐,但丈夫已是老头子,根本玩不起来了。于是她就心生厌恶,整天在外面与男人鬼混。觉得不过瘾时,她便明目张胆地将姘头带回家。老态龙钟的陈六甲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做缩头乌龟。加入青帮之后,李宝英胆子越来越大,最后一脚踢开陈六甲,一个人回到西仓桥,养着20来个上海名妓,做起“放鸽子”的生意来。
在上海,最著名的茶楼大约有20多家,每家茶楼每天晚上都有艺人献歌献唱,好不热闹。在当时,因为李宝英与青帮有关系,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于是,无论是本地帮的还是外地帮的艺妓,要想在上海的茶楼献艺,都要听从李宝英安排。每天在她的安排下,哪个小唱团到哪个茶楼唱歌,都是有条不紊的。这样时间一长,李宝英就养了一批能歌善舞的美丽女子,在上海做起“放鸽子”的勾当来。
在城隍庙旁边,有个丹凤茶楼,是上海最上等的茶楼之一。李宝英的势力就集中在这里。因为她培养的最得意女艺妓小红艳在这里唱歌,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他就是“烟鬼春生”。这“烟鬼春生”已是年过半百,整天与大烟为伴,面黄齿黑,皮包骨头,已经是个“死半截”的老东西。但是,他看人却非常准。每当一个客人进茶楼来,他只要打量一番,然后再上去问个话,便知道这人什么身份,有没有钱。每次测算,都八九不离十。李宝英要想做“放鸽子”的买卖,没有他是不行的。
一天晚上,丹凤茶楼里高朋满座,春生正给贵客们端茶、点烟,弯腰撅屁股的,就是为别人能赏几个大烟钱。就在这时,大街上突然踱来一个人,春生便双眼紧紧地盯住。只见那人身穿狐貂长袍,外罩团花马褂,面色绯红,手指上还套着个明晃晃的大钻戒。春生心想,这人明天要是再来,我得好好盯着他。
这人是谁呢?原来,他就是上海著名的颜料商人温生。他因为与德国人有生意来往,所以在中国颜料市场上是小有名气的。他在上海三牌楼那里有家店面,名叫天光颜料行。这春生果然没有看错,他就是一个巨商。
这天,温生闲来无事,便带着朋友一起到茶楼来坐坐。走到楼上,春生便上前道:“大爷,我给您倒茶,一看您就是大福大贵之人,小人不敢怠慢。”温生头脑清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端坐,一边与朋友聊天一边听着台上女子唱戏。就在这时,春生走到后台,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起来:“李夫人,我看他是条大鱼,我们得钓上钩啊!”李宝英暗暗地笑了笑:“知道了,我会让台上的小红艳好好招呼他的。”
温生坐在雅座上,看着台上的小红艳直赞好。春生看到,便决定顺水推舟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温生面前谄笑道:“老爷,上面的小姑娘唱得怎么样,要是好,我让他单独给您献上一曲,怎么样?”温生顿时愣住了,只听旁边朋友道:“我也意犹未尽,你就点一曲吧!”于是温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快去,再让她唱一曲。”春生连忙问道:“大爷贵姓?我来回报去。”温生报了姓名,然后春生大声地吆喝道:“好啊!温大爷点歌一曲,请小红艳开唱了!”紧接着,台子后的墙壁上挂上一个红木条子,上面写着:“蒙温大爷赏曲——小红艳谨拜!”
在台上,小红艳尽情卖弄风骚,不停地对温生暗暗使眼色,一股情意绵绵的秋波直让温生觉得像升天一般。一曲下来,温生已忘记喝茶,不记得与朋友交谈,只是一心看着台上的小红艳。一曲唱罢,小红艳转到后场。在那里,李宝英认真地交代她一番,然后她便施施然向温生面前走来。
小红艳端坐在他身旁,轻轻地剥开蜜橘,放到温生手上。温生觉得一阵暖流,但没有过多表示。小红艳笑道:“谢谢温大爷赏光,今日小女才能尽兴。”温生此时六魂已飞掉了五魂半,全神贯注地看着小红艳。两人一边调笑一边恳谈着。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温生才站起来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临走时,小红艳连连招呼:“温大爷,请明天再来赏光,你一定会更惊喜的。”温生拱手道:“好的!一定光临!一定光临!”约定好之后,温生便回家去了。小红艳笑着对李宝英道:“快上钩了!”
晚上回家,温生直眨眼,不愿看到眼前的夫人,钻到被窝里就睡了。夜里还做着飘飘欲仙的美梦。
第二天晚上,温生在夫人面前很快地将饭吃完,然后甩掉所有随从,一个人来到丹凤茶楼。一上坐,他便点起小红艳的曲子来。一曲之后,小红艳又走到他身边,直接坐到他腿上,娇滴滴地对他说:“今日温大爷果然来了,小红艳实在三生有幸。”就在这时,李宝英也走过来,哈哈大笑:“这位大爷对我家小红艳好,我知道。”李宝英马上自报家门:我住在西仓桥,小红艳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干女儿。最后她道:“如果老爷不嫌弃,明天晚上到我家喝酒,与干女儿好好谈谈。”几人聊到深夜,温生要回去。李宝英再三叮嘱:“明日去我家玩!”温生答应,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温生觉得自己要走桃花运,自然心中窃喜。第二天晚上,他如期到达西仓桥李宝英的家中。李宝英见到他,马上笑脸相迎:“贵客啊!你来迟了,我女儿都等你多时了。”温生只是笑笑,然后进来坐下。
一会儿,只见小红艳妆容整齐,端端如月中嫦娥,让温生见了如痴如醉。三人谈了一会儿,李宝英直言就道:“我女儿已双十年龄,高攀不上,低就不着。今天老爷要是有兴趣,可以娶她回去做小妾,这也了了我老婆子的一桩大心事。”温生先是推脱,但听小红艳幽幽地道:“如果老爷能娶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抛头露面了。”温生听到这里,心中升起无限柔情。于是满口答应:“我给你们500元做礼钱。一切准备好,我来娶她。”说完,他就掏出一张大银票来,放在李宝英的手里。李宝英当场答谢。
几天之后,李宝英又把结婚的费用夸大了一倍,温生为了占有小红艳,二话不说,又掏出500元钱给了她。就这样,李宝英择了个日子,摆了桌筵席,让温生与小红艳同居起来。此时,李宝英已经确定,温生已是她砧板上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