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珠认为,自己的肉体一定比师傅凌初八的肉体更加的迷人……想到这里,上官玉珠的脸飞起了两朵红云,为了得到游武强,她豁出去了。上官玉珠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游武强,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缓缓地脱掉了自己的衣裤,一丝不挂地站在游武强的眼前。
游武强的眼睛被一团白色的光灼伤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白嫩的女人的身体,而且是那么美妙绝伦,他呐呐地说:“你,你,你要干什么——”
上官玉珠的脸上浮起妖媚的笑容:“武强,你,你就要了我吧,要了我吧,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哪怕为你去死——”
上官玉珠犹如一条美女蛇,朝游武强扭动着身体走过来。
游武强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无名业火,朝上官玉珠大声吼道:“干他老母!你这个贱货,快把衣服穿起来,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东西了!你以为老子是条公狗呀,谁都可以上!没有廉耻的东西!”
上官玉珠听完游武强的话,呆了,她站立在那里,双手捂住了微鼓的小腹下面的阴部,脸上妖媚的笑容一扫而光。她浑身颤抖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上官玉珠碎玉般的牙在打颤,过了一会,她牙缝里蹦出冷冷的话语:“游武强,我贱是为了你才贱,难道只有沈文绣的贱你才能接受,我的就不能?游武强,你要知道,我可以让你活,也可以让你死,还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就认命吧,游武强,你从今以后休想再走出这个山洞,我要你死也陪我在一起!”
上官玉珠的话音刚落,她口里念念有词,眼中射出两道红光。
游武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迅疾地射入自己的眼睛,来不及想什么问题,身体就歪歪斜斜地瘫软下去,不省人事。
山洞里响起了一阵叽叽的女人的冷笑……
唐镇的街上表面上十分的平静,而且显得异常的冷清。这是做生意的淡季,却是农事繁忙的时节,就连猪肉铺的屠户郑马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太多的人买猪肉,而三两天才杀一口猪,拿到猪肉铺去卖,不卖猪肉时,他也和家人一起在田野里插秧,或者偷偷地溜到余花裤的田里去,帮她干点活,打打情骂骂俏。唐镇少数没有田种的人,只好守着店铺,眼巴巴地渴盼有人在百忙中光临,买走一些东西。
三癞子是没有田地的人,他也不可能去租地主的田种。这是个阳光很好的晴天,画店的门洞开,三癞子穿着灰色的长衫,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对面胡二嫂的家门上。胡二嫂的家门紧锁,胡二嫂此时被三癞子锁在屋里。胡二嫂家里没有动静,她一定在沉睡,或者静静地坐着,等待三癞子开门后给她做饭吃。现在,三癞子白天基本上在画店里呆着,他现在是唐镇堂堂正正的画师了,如果谁家死了人,就能够准确地在画店里找到他。晚上,他还是会回到胡二嫂的家里和胡二嫂同床共枕,他不敢在夜晚的时候像宋柯一样在画店的阁楼上睡觉,那些鬼魂令他恐惧,宋柯在夜晚时鬼魂会和他说话,但是天亮后,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三癞子却不一样,就是天亮了,他也忘不了那些鬼魂在黑夜里出现的情景,三癞子就是当上画师了,也和宋柯有本质的不同。
三癞子的手放在了怀里,他怀里长衫的兜里藏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在三癞子心中是那么的宝贵。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把那东西藏在怀里,时不时地要摸摸,生怕它突然会不羽而飞,那就是他从白衣女人那里求来的一小包药末。
有时,三癞子会把门窗全部关上,画店阴暗起来,他点亮油灯,从怀里掏出那个纸包,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黄色的药末就呈现在他的眼前。三癞子的眼睛炬亮,丑陋的黑脸上的皮肉颤动着,他真想把这包药末自己服下去,然后远远地离开唐镇,到一个白衣女人找不到的地方苟活。可他的眼前立即浮现起胡二嫂疯癫时的情景……三癞子的内心一直矛盾着,斗争着,是自己服用这包解药,还是让胡二嫂服用,这对他来说,的确是个难题。他本以为自己找到胡二嫂后,马上就会给她服下这包药末,让她从疯癫中解放出来,可他没有。那天早上,他只是把躺在墓穴里奄奄一息的胡二嫂背回了家,给她沐浴换衣做饭……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三癞子也考虑到了自己,因为要得到这包解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甚至用生命去做赌注。
其实他和胡二嫂都是可怜的人,三癞子的彷徨也有他的道理。
三癞子摸着怀里的那包药末,目光还是停留在胡二嫂的家门上,满脑袋都是糨糊。他不知道白衣女人还要杀多少人,最后一定要死的人也许就是他,他如果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关心胡二嫂的人了,她那么可怜!三癞子不敢往下想了,尽管他要想明白,这包解药是自己服下,还是给胡二嫂。
这时,三癞子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三癞子猛地站起来,那奇怪的声音揪着他的心。
他快步来到了胡二嫂的门口,打开了门锁,走了进去。胡二嫂正躺在眠床上沉睡,嘴角还流着一条清亮的口水,她是那么安详,像个正常人一样,三癞子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
他以为是胡二嫂发出的奇怪的声音,结果不是。那奇怪的声音还是不停地敲打着三癞子的耳鼓,难道是从胡二嫂的肚子里发出来的?三癞子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了胡二嫂微鼓的肚子上,他听到的是叽叽咕咕消化的声音,而不是那奇怪的声音。
三癞子迷惘地走出了胡二嫂的家门,重新锁上了门。
镇街上十分冷清,连一条狗都没有。三癞子想,平常那些在镇街上游来逛去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三癞子带着这个问题,像一条狗般机敏地在唐镇寻找那奇怪的声音。
他走进了皇帝巷,这条平常最热闹的巷子此时是那么的寂寞,因为寂寞,那奇怪的声音就显得惊天动地,三癞子在巷子口寻找到了那奇怪声音的来源,三癞子沿着空荡荡的皇帝巷走进去,子挨家挨户地搜寻过去,在逍遥馆的大门口停住了脚步。
没错,那奇怪的声音是从逍遥馆里传出来的。
逍遥馆的大门紧闭,三癞子趴在门上,眼睛贴着门缝往里面窥视。
逍遥馆里气氛紧张,脸色苍白的春香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剧烈地呕吐,她边吐边凄惨地叫唤着,声音像猫叫,听上去十分瘆人。李媚娘和王秉顺站在屋檐下,焦虑地看着春香。另外几个妓女则躲躲闪闪地从各个地方朝桂花树下的春香张望,她们神情冷漠而惊恐。
王秉顺说:“春香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李媚娘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看还是把她送走吧,她在这里一天,我心里就一天不安宁。”
王秉顺从她无力的话语中听出了她心中的某种抵抗。他冷冷地说:“春香不能走!”
李媚娘说:“为什么?难道让她影响逍遥馆的生意?那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王秉顺说:“就是逍遥馆一分钱不赚,春香也不能离开!至于为什么,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李媚娘狐疑地看着王秉顺,这些日子,到了晚上,王秉顺基本上都在逍遥馆李媚娘的眠床上搂着她过夜,可也有些时候不来,他不来的那些夜晚,到了夜深人静时,春香的房间里就会传来让人惶恐不安的惨叫,她们谁也不敢出门,只是躲在各自的房间里瑟瑟发抖,生怕春香的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李媚娘把这事情和王秉顺说过,王秉顺的反应很平淡,根本就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李媚娘无语。
春香还是在那棵桂花树下呕吐,边呕吐边猫一样叫着,她的叫声在寂寞的唐镇传得很远。
王秉顺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一片晴朗,惨白的阳光水波般漾动。
他冷冷地对李媚娘说:“你让人去把郑雨山叫来,给春香看看,有什么毛病,如果有病,赶紧给她治,不要舍不得钱。”
说完,他就朝门外走去。
王秉顺打开逍遥馆的大门,就看到了三癞子离去的背影。
他心里悚然一惊,三癞子来这里干什么?
很快地,王秉顺的心稍微平静了些,他想叫住三癞子,却一直没有开口。三癞子很快就消失在皇帝巷的尽头。
王秉顺叹了口气,准备回镇公所。
这时,一群死鬼鸟在晴空中掠过,王秉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间,提心吊胆的他顿时觉得无所适从。
唐镇在他的眼中阴暗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灰暗起来,很多事情,只不过是一念之差,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王秉顺突然想到了猪牯。
民国三十六年农历二月初二这天,据说是个好日子。
民谚曰:“二月二,龙抬头。”农历二月初二前后是廿四节气之一的惊蛰。据说经过冬眠的龙,到了这一天,就被隆隆的春雷惊醒,便抬头而起。所以古人称农历二月初二为春龙节,又叫龙头节或青龙节。唐镇人保留了过春龙节的古老习俗。这天,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唐镇又热闹了,唐镇人一早就起来,把煎好的米糕拿到土地庙里去祭拜,希望土地公公保佑人们平安,传说这一天也是土地公公的生日。唐镇人又来到唐溪边上焚香祭拜河神,希望河神龙王祈福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个时节,唐镇人刚刚插完秧,水田里正需要水,这时若是天公降雨,十分宝贵,春雨贵如油。
这天对猪牯而言,是他一生中的大日子。
他终于要在这天和冯如月结婚。
天还没有亮,冯如月就早早地起了床,在她和父亲冯瞎子的房间里熏起了苦艾草,然后她又在厅堂里熏,在院子里熏。猪牯起床后,就闻到了浓郁的熏苦艾草的味道。猪牯很是纳闷,冯如月为什么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熏苦艾草呢?他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扔给冯如月,冯如月就笑吟吟地对他说:“今天是二月二,熏了苦艾草,一年里不会有蚂蚁蚊虫进屋。”猪牯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天亮后,祭拜完土地公公和河神的亲戚朋友们纷纷来到猪牯家,帮助猪牯张灯结彩办喜事。
猪牯穿上了簇新的长袍马褂,披上了大红的授带,头顶的礼帽两边插了两枝金色锡铂纸糊成的竹叉,看上去喜气洋洋,一副新郎倌神气的派头,他逢人都笑脸相迎,尽管他心里还是顾忌凌初八鬼魂的报复,但在今天,他无论怎么样也得神气活现。冯如月穿着红色的府绸嫁衣,头发高高地盘起了鸡冠般的髻,显得妩媚而又端庄,她如花般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可明亮如水的眸子里暗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
因为冯如月没有家,他们父女一直住在猪牯家里,很多结婚的礼仪都从简了,比如接亲等等,猪牯只要从偏房里把冯如月接出厅堂就可以了。人渐渐的来得多了后,冯如月就进了偏房,头上披着红布,等待猪牯把她接出去。
猪牯的哥哥王文青一家也早早来到了家里。
弟弟大喜的日子,王文青自然也高兴,进屋后就开始忙活起来。王文青的老婆却不像丈夫那样欣喜,她像只狗一样抽动着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仿佛这个家里有什么怪味。
猪牯的父亲王秉益穿着簇新的衣服走出房间门,脸上洋溢着喜气,口里呐呐地说:“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坐在厅堂上方的太师椅上,看着热闹非凡的家,眼睛里噙着泪水。
王文青的老婆嗅到了公公不面前,王秉益痴痴地朝她笑,不像往日那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就对公公说:“老货,你今天很高兴吗?”
王秉益的胡须颤动着:“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似乎就是在告诉她,他今天十分高兴,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快,她心里暗暗骂道:“老不死的,我一个良家妇女嫁入你王家时,你都没有如此开心,现在讨个卖唱的女人当儿媳妇,你就如此得意!呸,老不死的东西!以后你就好好的和卖唱的过好日子吧!”
王文青老婆抽动着鼻子轻轻地说:“怎么会有股怪味呢?”
刚刚好猪牯走过来,听到了她的话,笑着对她说:“是熏苦艾草的味道,今天二月二,熏了苦艾草,一年里就不会有蚂蚁蚊虫入屋了。”
王文青老婆怪异地瞟了猪牯一眼,感觉猪牯变了一个人,他的脸怎么会那么黄?
对于猪牯的婚事,王秉顺一直持反对意见,可事到如今,也随他去了。为了证明自己是王家族长和唐镇镇长的地位,他不但答应猪牯做主婚人,还在镇公所对面的洪福酒店摆了几十桌酒席送给猪牯,这让唐镇人赞口不绝。
结婚仪式是在晌午时分进行的,猪牯请先生掐过的,这是个好时辰。
厅堂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猪牯穿戴整齐,来到了偏房的门前。
司仪微笑地对偏房紧闭的房门说:“时辰到,接新娘——”
房间里响起了冯如月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号啕大哭。看热闹的人们都在笑,有的人说冯如月哭得那么响,那么动情,是个有良心的女子。在唐镇,这叫哭嫁,女子嫁人是一定要哭的。
猪牯站在门前,迟疑地伸出了手,在杉木门上敲了三下。此时,猪牯想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冯瞎子,自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猪牯都差不多记不起他的模样了,猪牯不知道自己一会见到他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冯如月的哭声在猪牯的敲门声后谙哑下来,里面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你娶了如月后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吗?”
猪牯知道,这是冯瞎子的声音,听到冯瞎子的声音,猪牯浑身莫名其妙地战栗了一下,他回答道:“我会对如月好的,一生一世爱惜她!”
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你如果在贫穷的时候,只剩下一口饭,会给如月吃吗?”
猪牯回答:“会的,那怕剩下一粒米,我也要给她吃!”
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如果碰到什么灾祸,你会舍命救如月吗?”
猪牯回答:“会的,我在她就在,我亡她也在!”
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如果你碰到比如月更好的女人,你会不会舍弃她,和那个女人好呢?”
猪牯回答:“不会,我这一生就娶如月一个妻子,和她患难以共!”
猪牯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问题了,只是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如果这样回答下去,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冻僵,这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怎么会这样冷呢?猪牯的脸蜡黄,声音也变得颤抖,他心里说了声:“狗嬲的!”
好不容易,冯瞎子的问题问完了:“猪牯,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口是心非!你进来,把如月带走把,我把她交给你了,从此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也可以安心了!”
猪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点着红蜡烛,但阴气逼人,使他的眼皮也特别沉重。他看到头盖着红布的新娘坐在椅子上,冯瞎子则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猪牯根本就看不到冯瞎子脸上的表情,房间里除了浓郁的熏苦艾草的气味,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古怪的味道。猪牯跪在了床前的地上,朝床上的冯瞎子磕了三个响头,在他磕头的时候,他觉得地上有种粘液,他没有想太多,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冯瞎子的问话弄得迷乱了,此时,他只想把冯如月背出这个房间。磕完头,猪牯站起来,把还在抽泣的冯如月背了起来,朝房间外面走去。那时,猪牯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冰冷而悠长的叹息,他快步走出了这个诡异的房间。
猪牯背着冯如月走出房间后,房间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了,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十分诧异,好在接下来的结婚仪式很快地进行,加上锁呐声吹奏出的曲调欢天喜地,人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