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清晨的阳光慢慢地爬进吴府凌乱不堪的厢房,她缓缓睁开了眼,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房间,庆幸地舒了一口气,却有瞬间感到头痛欲裂。但是凌乱的头发,地上散落的衣服和身上不整的被褥让她不得不去回想昨天夜里的屈辱。此刻,她将脸埋在枕间哭了,的确,她除了哭泣也不能干别的。
然而,一串脚步声,让她瞬间止住了眼泪陷入了惊恐,难道是那个狂徒来了吗?还是带了一队人,他到底想怎样?越想越她慌,不敢有丝毫迟疑地捡起衣服穿上,之后躲进了床榻后面一抹金黄的拖地幔帐后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立马屏住呼吸,只看见两个年轻的小兵,将一个轻声呜咽的小孩丢了进来,然后就匆匆离去了。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她才放松地从幔帐后面探出头来,查看房间里的动静,原来是昨晚她百般乞求放出来的大宝,那个狂徒还算是个守信用的人。
“大宝!”她快步冲了过去,抱起被扔到地上的小孩,轻轻地安慰道,“不要怕,是姨娘!你怎么了?”
“姨娘!呜…呜呜”收到惊吓地小孩,终于可以卸下惊恐,放声大哭道:“他们打大宝!他们打我爷爷!他们什么人都打!”
“别怕。”听到这里,她把小孩的衣服掀了起来,看见背上一道道青红的鞭上也不禁流下了眼泪,但还强装镇定地说,“有姨娘在,大宝不会再被打了!”然而,想起自己能够用来交换的也就只有身体,她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江水一般用了出来。
“那我爹爹在哪里?”大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我爹爹不是可以来打跑他们吗?”
听到这样的疑问,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闯军的势力真的不简单,螳臂当车,祸福难料,他的处境也许更加危险至极。万一?她不敢想万一?她只能看着眼前他唯一的儿子发呆。
临近晌午,紫禁城,上书房。
只听见刘宗敏急促的脚步声,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住了,“啪”的一声一只粗糙的手有力地打在红木书案上,震落了好几张写满数字的账单。
“听说你把宁远总兵吴三桂的家抄了?”李自成的脸上写满了怒意,但是对着这个配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说话的音量却没有放得太大。
“是的!”刘宗敏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再加上被眼前的人大清早的就打断温柔乡,这个黝黑脸上更是写满了不耐烦,无赖地补充道:“我不只抄了他的家,我还打了他爹,我还睡了他女人!”
“你!?”听了这个下属的直白的汇报,李自成更是火冒三丈地拿手指着刘宗敏大吼起来,“你知不知道吴三桂手上还有五万关宁军,他人就在山海关啊!”
“五万人而已。”看见李自成无比认真的样子,刘宗敏顿时觉得非常好笑,“至于吗?大早上把我叫过来吼一顿。”
“这不是兵力的问题。”感到刘宗敏根本没有领悟到自己话中的意思,李自成只好收拾住怒火给他细细的解释,“大顺军才拿下北京,统治根本就不够牢固,急需收拢前朝名将。而山海关的位置险要,是拦住北面清人的重要关口。吴三桂是总和清兵打的人,我前脚派了唐通去劝降,你后脚就把人家爹给打了,老婆给睡了,你这不是逼他造反吗?”
“他造反又能怎样?”刘宗敏虽然领悟到了李自成的意思,但对于这个他心目中的纨绔子弟,他还是很不屑的,“他能打,我也能打!大不了我现在就领兵去山海关把那个龟孙儿给你抓回来!”
“我不是在论你们谁能打。”李自成看到刘宗敏的表情,更是无语,他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吴三桂造反是一股势力,他万一被逼急了投了清又是另一股势力啊!还会赔上了山海关这样一个重要的关口!”
“这…他敢!?”被驳斥的哑口无言,刘宗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他全家都在我手里!他要是敢和我大顺对着干,我就灭了他全家!”
“你非要把人家逼成那样吗?”李自成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们进京如果只为军饷,会出大乱子的!”
“事已至此!”刘宗敏不想再强词夺理下去,只能认栽,“那你要我怎样?”
“把人放了!”李自成叹了口气道,“立马设宴,我要你亲自赔礼道歉。”
“放人可以,赔礼道歉不可能!我和他爹,那个锦州总兵有不共戴天之仇!”听到这样的要求,刘宗敏的眼睛里又燃起了怒火,“十三年前,我哥被征去辽东当兵,就是吴襄!这个贪生怕死的狗官竟然在赴援时逃亡,我哥就死在大凌河!”
“现在是非常时刻。”李自成虽然对这位爱将的身世有所了解,也很为其难过,可是还不忘语重心长地规劝道,“你也是我大顺的大将军,你就不能为大顺先放一下私人恩怨?”
“哼!?”听到李自成的劝说,刘宗敏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李自成圣上的身份,“兄弟情义不重要是吧?是不是闯王你进了皇宫就忘了当年被打到商洛山的时候,是谁陪你四处逃窜啃糠腌菜!等你把那些前朝将领都收至麾下之后,我们这帮人估计也没什么用了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大顺军现在已经拿下北京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政局,钱够用就行!不要为了泄愤而引发前朝有兵权将领的不满!”李自成皱起眉头努力地解释着,但是就这个问题还是做出了让步,“既然你不去赔礼道歉,朕不勉强你。把人放了!朕亲自去!”
“遵命。”刘宗敏听到这样的让步便不再发作什么,淡淡地回复了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
“还有,”对待这个有些恃宠而骄的大将李自成严肃的提点道,“遇到事情要冷静,什么事情想清楚了再说,别忘了君臣礼节。另外,管好你的兵,查抄贪官恶霸可以,不要骚扰平民,更不要抢女人!”
“我没觉得那些算平民,他们日子过得舒服得很!”刘宗敏听到上司这样的批评仍然不改无赖地嘴脸,“再说,我的很多兵以前娶不上媳妇儿耍单多年,进京了,讨个女人怎么了!?”
“你!?”李自成听到这样的解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甩向了这个言行不知检点的大将军,“你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刘宗敏利落的一躲,可是曾经和自己情同手足的闯王居然翻脸这么快,他不禁也恼了,怒吼道:“你不要管!皇帝之权归你,拷掠之威归我!”
李自成再也无力反驳,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刘宗敏扬长而去的背影。
傍晚时分,居庸关,正白旗大营。
看完多铎密探汇报的信函后,多尔衮一脸阴郁,眉头紧锁,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一向冷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游离和惶恐。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信纸,一拳头砸在桌案上。
“怎么了?哥!”多铎看见多尔衮这样的表情,心里也多了几分慌张。
“现在,崇祯死了,吴三桂还在山海关,李自成控制了整个北京,兵力大概四十万。”多尔衮淡淡地重复着信函上的内容。
“那会怎么样?”帅案前的阿济格并没有领会到统帅的深意,不解地问。
“也就是说我们时间没有算准,原本守在居居庸关坐山观虎斗的计划执行不了了。”多铎皱眉深思了片刻,抿了抿干涩的唇,有些慌张地回答道。
“不只是执行不了!”多尔衮闭上眼无奈地说道,“我们可能还会有更大的威胁!”
“还有更严重的?”多铎听到这样的回复,脸又阴下来不少。
“关键问题是崇祯死了。”深思着的多尔衮缓缓睁开了双眼,疲惫无力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绕过帅案来到摆放地图的长桌前,严肃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吴三桂和他关宁军所效忠的对象没了,他要以死报国还好说。可是万一李自成扣下他的家眷再加以安抚的话,搞不好他会降了大顺,回京勤王变成了联合抗清,毕竟他们都是汉人。”
“果真如此的话,两方联手外加李自成在西面留的兵,那我们将所有兵马集结在居庸关就成了个靶子,那还不是任人鱼肉吗?”阿济格一听这样的分析,眼神也凝滞住了。
“可恶!”多铎一听,恶狠狠地捶打着桌案,“崇祯个霉鬼,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我们兴师动众地来了居庸关就死!这都什么事儿啊!”
“算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多尔衮叹了口气对着多铎安慰道,“沙场之上,战机本来就不好算计。”
“也是。”听到兄长这样的劝慰,多铎也只好作罢,但也不忘焦虑地询问多尔衮下一步的计划,“既然无法坐收渔利攻进北京,那么我们现在该如何?难道要撤离居庸关吗?”
“不急。”思忖了片刻后,多尔衮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将原本停在地图上的眼神转向了多铎,“李自成所到之处不是喜好打压官吏豪绅吗?你探子的信上说到过,李自成在北京对明朝官吏打压严重,还搞了个什么比饷镇抚司。”
“确实!”似乎想起了什么,阿济格立马补充道,“这几日居庸关总能看到从北京外逃的官吏家属。”
“所以说,”听完兄长的补充,多尔衮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安抚’,吴三桂是降是战都是未知数。如果他领兵杀回北京为君报仇,而我们因为撤了就没抓住最好时机,那真是可惜了。”
“可是,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多铎灵机一动,建议道,“既然我们这能碰到外逃的官吏家属,山海关那一带说不定也会有!倒不如将李自成在京的所作所为命人一路散发到山海关,良禽择木而栖,我就不信他能降得心安理得!”
“好!”听到这样的建议,多尔衮眼睛忽然一亮,立刻表示赞同,“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