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的木杆的一头绑着一个稠密柔软的扫把头,似乎是采集于芦苇上面最柔软的部分,清风吹过,都能看见那些干枯的植物部分微微摇摆,只要是划过地面的那一块地儿,仔细观察的话,深色纹理的木质地板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而上面的灰尘早已被技巧性地拂去。
花老太轻轻敲着自己的拐杖,看着不远处慢条细理扫地的藏老头,然后,藏老头转过身,将手里的扫把转了一个圈,放在了一边。
“又来了?”藏老头沙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藏书阁里显得粗糙,刮得人耳膜表皮细胞一颤。花老太和藏老头就像两个老友一般,坐在藏书阁的一隅,一边的人双腿并立,翘着脖颈,态度诚恳又专注地望着对面,对面的人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苍老的眼睑盖不住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眸。
“连续17天,她一共借了321本,在此看了136本。第一层的书她几乎看了一大半了。”
花老太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没有说话,仅仅是坐在那里,等待着藏老头后面的话。
“如果是根据她的看书态度,那简直就是在翻书,但是,要是看她每次写的那一两句读后感言又会感觉,她真的都看完了。”
在腾龙学院,你去藏经阁这类似现代图书馆的地方借书或者看书,是要写读后感言的,每一本书的后面都会附有几张白页,每一个阅读过此书的人都会在后面写几个字,可以使感想也可以是无聊留作,所以,藏书阁的每一本书都是意外的珍贵,不光在于书本身的价值,更在于那些在外面风光无限的人,曾在那里留下过自己青春年少的痕迹。
藏老头翻过每一本她翻过的书,每一本的最后,都会有那么一行清丽独特的笔迹。
那笔迹不是任何一个书法大家风格相似的,也不是孩童那些幼稚可爱的,更不是无棱无角的,就像一个人在那里,安静地让人心惊。对比笔迹和那个人,藏老头感觉即使那笔迹乍一看很平淡,深究下去也是有些韵味的。
“那些深埋地下的文明,那些湮灭宇宙的尘埃,在我们肉眼不可见的区域,独自挣扎。”
“感谢这些绿色,感谢这些羁绊,在未来无数次的更迭之后,这些都是人族弥足珍贵的瑰宝。”
“情感的复杂,让人如此纠结,简单的事情可以折腾出如此多的变故,让我暗自震惊,又心驰神往。”
藏老头随便念了几条,他的脸色有点古怪,但又隐隐纠结着,他念得很慢,足以让对面的花老太挺清楚。花老太的家族是源于古代的大家族,家族里面的规矩有很多,大家闺秀的教育从小开始,因此,纵使花老太现如今已经是一个花甲的老人,但是,那一身的大家族的做派还是掩盖不了的。
花老太沉默了半天,竟然开始低低地轻笑出声。她站起来感谢了藏老头告诉她这些事情,然后,开始慢慢往外走,藏老头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收场,表情淡淡地继续拿了扫把扫地,他的职责就是保护这座藏书阁,包括里面的书籍以及踩在无数人脚下的木质地板。
当阳光转移到树梢,藏老头的身影已经掩在了众多书架之间,看的不是很清楚了,而远去的花老太也很快看不见踪影,一棵树下,植桐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迈入到生命最后时段的老人,神情晦暗不明。
前一段时间,植桐就觉察到了有人在观察她,今天她又在窗外看到了那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于是,她提前下课,就尾随而来,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在藏书阁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默默无闻,存在感极低的扫地老人看在眼里,并且,在她走后又翻了她所有翻过的书。
被人发现这些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植桐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和这里的土著居民一个模样,早早就做好了与众不同的准备。皇荒的事情是这样,看书的事情也是这样,现在知道自己被人注意了,她想做的还是这样。
花老太并没有对此表示出很大的敌意,仅仅一百米左右的额距离,植桐的精神力汇聚成线,探查到目标人物的情绪波动还是可以的,就是脑袋很疼,感觉到的结果模模糊糊,但是,有没有敌意,植桐却是真实地没有察觉到,否则,她不介意半夜出去将这个目标彻底毁灭。
随便毁灭一个文明的土著居民,在宇宙联盟中是要有一定的制裁的,除非你所毁灭的文明是在联盟管理文明之外,那么,这种行为可自动转变成为了联盟以后的蓬勃发展,积极勇敢的保护自我资源的可贵举动。
任何涉及到自身利益的行为,都会被自私地冠上正义的标签,植桐很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在这里,她作为一个地球人,杀死一个地球人就是犯法,但是,从她千万年后的新世纪变异人的立场看,她这种行为仅仅是自我保护的体现,甚至可以被联盟嘉奖。
不过,现在没有人对她展现敌意,她也没有必要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成为这群土著的敌对方。
植桐转身快速隐去,她这具身体还是迟钝得近乎无敌,不能随便转换身形,不能随便健步如飞,更不能随便将精神力外放,犹如被人关在了一个精神力结成的笼子里面,束手待毙的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的。
冷海峰的久久未归,在植桐的心里一直是个结,从这个男人出现到结束,她都没有仔细研究这个男人的价值,还有那个左军长,对于他的逃跑,植桐也是疑惑不解的,按理说,这一切太过于诡异,一个军长对于一个小小女性的手段,那显得过于夸张,利用一个特殊能力的人就可以稳坐高位,这也太不合理。
最让她不解的就是,为什么冷海峰出现了,左军长就立刻销声匿迹?异能国组的招募可以说是左军长自己招来的,然而,从一个方面来看,经过这么长时间,异能国组竟然没有任何的追究举动,在植桐看来,这都很奇怪。
走进办公室,植桐竟然意外地看到了皇荒。
皇荒有点局促地坐在她办公室的对面,办公室里面的老师基本都在自己的班级上课,这个时间段,办公室里面可以说是都是没人的,除了,植桐这个提前下课的老师。
按着惯例,植桐给自己重新泡了一杯龙井茶,她现在急需提升自己的木系异能,而喝茶在植桐的认知里面,是一个漫长但是总会有点效果的提升办法。
“什么事?”方才动用了那么一点精神力,她就有点头疼,这样的后遗症虽然在刚开始苏醒的时候不足一提,但是,这具身体的感官在不断提升,敏感程度也是正比增长,她现在对一些痛感很是敏锐。
或许,这是目前为止算是比较意外的体会。
“云班,”皇荒在心里计算着,他看着全班的人都在讨论接下来的训练,而他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动手组织班级同学的活动,但是,以前的时候大家都会征求他的意见,现在呢?大家都在讨论,在和张蝶那个小女孩说着话,这不是表示皇荒对于张蝶都着什么嫉妒或者是敌意,就是这种不被大家重视的感觉让他很惶恐,所以,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走出了教室,一路思索,最后,来到了教师办公室。
“云班,我可以去看看吗?”
植桐喝了一口热茶,缓和了一下头痛。她翻腾了一下脑筋,明白过来,皇荒说的是明天的训练。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皇荒是来说其他事情的,她还真没什么精力去对付他。
“你放弃了期末考试的资格。”放弃了的东西现在又想拿回来,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对此,植桐对于皇荒有点鄙视。
“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皇荒有点紧张,实在是这个班主任有点与众不同,他觉得就是用他的身份进行压制,这个人也不会给他半点脸色的。就这一点,就让他觉得这个人与众不同。
如果让植桐知道这一点,她肯定不屑一顾,她最不怕的就是惹到各种大人物,否则以前三百年的生活岂不是摆设吗?
植桐看不起皇荒这一举动,但是,她又不好说什么,在这里,像皇荒这样大的孩子,行为和思想不成熟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而出现诸如此类的后悔举动,也是人之常情,她过分纠结这一方面,在此看来很是无聊,因此,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想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已经没有了参加期末考试的资格,所以,你并没有最后展示自己的机会。”植桐只想将这一点说清楚,不然,最后要是出现了什么情况,她真的会很烦。
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参加集训的资格就这么容易地得到了,皇荒一时有点不可思议,有点想揪揪自己的耳朵,看看自己是不是很痛,看看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
在皇荒的理解中,植桐这个班主任就是一个凡事都不在乎,有点固执有点死脑筋而又有点怪癖的人,她喜欢的事情,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她不在乎的事情就是别人再怎么使手段也无济于事。
对于办公室里面的问题皇荒也是有所耳闻的,有些甚至是他自己故意挑起来的,为的就是压制植桐的气焰,但是,无论是四周人的言语攻击还是群体孤立,她都满不在乎,并且还每天精神满满地去上课,去藏经阁看书,怪异到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这已经是算是一个超脱世外的存在了。
等等,超脱世外?皇荒心里悚然一动,也许,她还真的不在乎身边人的“打闹”,假使她真的只是当做那些都是小丑般的把戏,还真的是败得一派涂地。
正在皇荒暗自纠结的时候,植桐已经捧着茶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窗外,那里站着一个人,正在目光淡然地回望她,窗外的阳光和周围的声响都成为了背景,只剩下那目光里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