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事实被抖出来之后，李悠就瘫软在地，眼神呆滞。他们的计划那么久，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才就着那个不同寻常的黄昏，实施计划，但是，这些在这个恶魔的眼里全都是小儿科，这个恶魔理智得简直不像一个人。
此刻，植桐并不热衷于打击已经失魂落魄的李悠，身体里的嗜血因子此刻也并没有多少沸腾，但是她心里满是焦躁。她伸手抓住李悠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让她的眼睛对着自己。
“你们将小荣念带到哪里了？”植桐寒声又问了一遍。
李悠幽幽转头，空洞的眼里，闪过迷茫。
“小荣念是个可爱的孩子，从不闹，从不哭，还那么聪明，你知道吗？我好妒忌，好妒忌。你们一年前搬离石城，将小荣念带走的时候，我就更加恨你，对，我恨你。”
李悠精神亢奋，眼神不复刚刚的迷茫而是精光闪烁。
“你知道吗？小荣念在我手里待了将近四年！当他还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我就开始照顾他，照顾他吃饭，照顾他学习，他那一手不错的围棋还是我教他的。”
李悠炫耀地挑衅着植桐，可惜植桐一直面无表情。
“我恨，你落魄的回来就接走了我的宝儿，然后，每天不管他的穿，他的吃，你是个自私的母亲！你除了给了他生命，连起码的哺乳教育都没有做到过！你只关心着你那消失的丈夫，关心着赚钱，可是我的宝儿在外面淋雨，被人打，走路跌倒，都没有人关心他，你知道我有多恨吗？多恨吗？”
李悠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植桐。
“当那天我看到那小小的人儿在雨天里狂奔，身后跟着几个骑自行车的大男孩的时候，你知道我多么震惊吗？那时他才三岁！才会跑，才是进幼儿园的年纪，我从来没看到过宝儿哭，可那天，他边跑边哭，边哭边跑，雨水混着眼泪，他一脚没踩稳，摔倒在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李悠眼神恨恨地盯着那双幽深的眼。
“他蜷缩着身体，被那几个男孩踢了几脚。我慌忙走过去扶起他，他在哭，在大声哭！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抛弃她了，紧紧抓着我的手，毫不放松。”
李悠眼神悲伤，语气缓和下来，好似陷入某种回忆。
“我一直以为你不正常，因为你从来不说话，还是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我想不通，你怎么狠得下心将宝儿生出来又抛弃他，他小的时候好可爱，饿了就叫唤，不饿的时候不吵不闹，我羡慕你有那么个宝宝。可是，你再次回来的时候，变得更冷漠，漠视宝儿的擦伤，漠视宝儿一天比一天深沉的心思。”
“当我知道你将他又送回了我这里，我是高兴的，我以为你正常了。可是，你确实变正常了，穿着严谨的职业装，在永城科技担任技术总监，却每天来接宝儿的时候，连一分钱都不给他，让他走回家，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植桐默默地立在一边，静静听着李悠控诉她，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此刻她在想什么，这样漠视的态度彻底将李悠激疯。李悠爬起来，伸出右手，那根食指直直指向植桐的眼睛。
“别的家庭都渴望着一个宝宝的降生，然后将所有的爱倾注到宝宝的身上，让他茁壮成长，让他活得开心，可是，你不管不顾，让那么小的生命就开始颠沛流离。”
“你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是魔鬼，一个冷心没肝肺的魔鬼！魔鬼！”
李悠在天台上竭斯底里地狂吼，一副癫狂的模样，头发散乱，衣衫松散，双眼充血，状若疯魔。
良久。
“起码，直到他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植桐淡淡地说。
然后，李悠仿佛卡壳的机器，蓦然眼泪直流，不消几秒，满脸都是泪水，她的双腿似乎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后退几步，瘫软在地，掩面嚎啕大哭。
植桐看着李悠那般鬼哭狼嚎，深刻的悲哀从那一声声哭诉中都弥漫开来，她在悲伤，在忏悔，植桐仅仅感受着自己脑波受到的冲击影响，就能体会到李悠深切的悲哀。
仰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植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想什么，只是一种淡淡的悲伤萦绕心头，让她心脏抽紧，快喘不过气来，她真切体会到了那种悲伤。
摇头甩开脑中的念想，现在这样疯魔的李悠，估计也不知道他们将小荣念带到哪里了，与其在这里陪着李悠，听她大哭，还不如抓紧时间，找到她的团伙。
植桐抬脚走过李悠，右手扶上天台的铁门，正准备开出下楼。不料，还在哭号的李悠大喊：
“头说让人将宝儿带到军区！”
植桐停顿一下，拉开铁门，抬起左脚。
“你一定要救出他！一定要！”
植桐轻哼了一声，快速走下一层层，破旧，碎片遍地的长长的楼梯，到达楼底的时候，植桐竟然一脚踢开了生锈的大门，转眼间就冲进了周围的草丛，消失不见。
原来，这里是B市一个荒废的水塔，只有5层高。多年来B市运用水库储存良水，然后加工消毒通过水管直接通向各家各户，这种原先用来储存雨水的水塔早早地被搁置一边了，由于这里四周没有河流，有地处偏僻，城市规划就没有涉及这里，因此，荒废了好久，都没有人来过。
李悠一个人跪在地上哽咽着，断了的右胳膊被她自己扳直了，扭曲的双手也在植桐走后被她自己一一纠正过来，僵直的四肢一阵噼里啪啦响，竟然，原本站起来都费力的李悠，站得笔直，脸上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哭泣，有的是幽深的深邃。
恢复冷静的李悠，眼神复杂，目送着那个身影飞快地窜入草丛不见。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灰扑扑的手机屏幕，看不见显示的信息，李悠随手将手机往身上擦擦，然后，点开。
那是一条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李悠伸手快速地按了删除键，“‘d！”这样的字样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那条刚刚进来的短信就无影无踪了。
目光向上，李悠嘴里念念有词。
夜幕完全遮盖了西边的最后一丝光亮，天上的光没有了，而下面依然是一片光明，灯光璀璨，很多人的夜生活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