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宣华作为下放到地界来当监管的天神,是不需要再管天庭之事的,这就好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将士。此番前来东海却是应天后之命跟神君核对东海这五百年来的大事汇总,但基本也就是走个过场,因连年太平,是以没什么大事可详写。宣华乐意走上这遭也是因跟神君素来交情深厚,趁机聚聚而已。
这一聚不到三五日则不得尽兴,所以两人仍是先去了东帝处才打算绕回来。
紫阳殿外值日星君接待了他们,而后由星君领了宣华进去,青离则在偏殿内等候。天界她是头回来,想入内窥探窥探东帝圣容但到底不敢,只打屏风这边瞧见内中有紫袍的人影不断走动,不时有彩衣宫女穿梭其间,娇俏利落者有之,温婉娴静者有之,又兼有他清朗纯和的嗓音伴着缥缈仙香传来,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
听说这位帝君乃是为数不多的上古大神当中的翘楚,即使不能一见,如此隔着神殿膜拜一番也是心满意足了。
等到宣华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过了有大半天。
回程路上他从袖子里取出个半尺来长的小碧玉塔来托在掌上,青离仔细看去,这塔浑然天成竟十分漂亮,塔身刻着符咒,全身无一丝拼接之处,只有塔基底部才有道小小的裂痕。“当年住在这塔内的十二道魔魂,就是透过这道裂缝逃出去的。”宣华指着上面说。然后望着青离道:“把手臂伸出来。”
青离依言把左边袖子捋上,接着便见宣华把那塔化成一道金光印在自己臂弯内侧,变成个寸来长的小小金色塔纹。
“这塔虽然只对十二魔魂有用,但终归是帝宫仙物,只能借你一百年。百年内你若不能找到对付云臻的法子,那么之后就得自求多福了。”宣华瞪了瞪她,把她袖子放下,然后教了她在见到云臻时该如何念咒制妖的法子。“千万记住,施咒时不可沾染人血,仙界法则忌杀无辜,一旦沾上人血则会无效。”
青离知道分寸,点头应下。
云臻究竟会不会来找她麻烦她倒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是身为她头头的宣华如此袒护她倒使她有些过意不去。她想了想,忽然在云上停了步道:“宣华,你花了千年修为救沈钦寰,结果他还是死了,真是对不起。”
宣华揉了揉她脑袋,拖着她又往前行。
到了东海时神君刚好回府,听闻龟使者传报立时迎出门来。之后二人便相谈笑着入内,本来事情至傍晚时已然办妥,但神君并没有放人的意思,而是安排了两人在龙宫后花园的小楼内住下,并且当夜就与宣华开始喝酒直到翌日下午。
青离一个人在龙宫里逛了几天甚觉无聊,因是作男子打扮,除了小宫女们会偷偷打量她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可作临时消遣的艳遇,于是最后只好回屋睡大觉。等到宣华终于在大清早里把她叫醒回家时,谁知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就这样喝了一个月的酒。”路上她忍不住道。
宣华笑了笑,并不答话。
回家的路程似乎总比出门时要短上许多,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没小半日工夫就在山下着了地。
山脚与走前模样略有不同,当时的荒草地已然变成了绿油的青草坡。玉阳山虽算是仙界,但是结界内外却是两个世界,山内四季如春常年百花盛开,山外却是应着人间四时春秋更换。看来离家这段短短时光里人间已然换了新天地。
路上遇见两个下山去玩的小花妖,见到青离归来脸上呈现出异样的惊奇。青离瞅了瞅自己发现十分齐整并不是污糟模样,不解何故,便唤住了她们来问。谁知花妖们把嘴巴闭得有如铁铸,怎么问都问不开,到最后竟然被追问得捂着脑袋拔腿跑了。
她张着嘴巴看向宣华,宣华摊了摊手表示同样不解。
等绕了道弯儿快到山门结界前时,她马上就明白了花妖们的惊悚。
结界下立着高大威武一男子,头束王冠腰挎长剑,不是别人,堪堪正是八卦内的男主角平南王沈昊。
几个月没见他仍然如同傲立于世的神将,半分也不可能屈居人下的样子。
青离在石头旁怔了半刻,后退两步走到隐蔽处。
宣华抱着双臂挑眉摇头,“可惜玉阳山就这么一个出入大门,不知道这叫不叫做冤家路窄。”
青离瞪了他两眼,负气似的走出石壁。
定定立于门下的沈昊见到她走来,立时神变色。青离恍若看不见他似的,径直走向结界。
“青青!”
沈昊追上前拽她的袖子,“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半年。”青离被他拽了回身,抬头正好看见他泛着血丝的双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在东帝处等了半日,地上也的确够半年了。她微哼,冷声道:“我又没请你在这里等,下了山四通八达,你随时可以走。”他微怔,接而更握住她手腕:“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但是你无论如何跟我回趟家,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之后你就算永生永世也不见我我也随你!”
青离扬起唇角,“你大约是气糊涂了,我的家就在这里。而且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
“青青!”
“请叫我青离。”她紧接着他话尾说道,并甚轻松从他掌中退出手腕。
沈昊去拉她被她再次避开,像是再也不想与他多说半句话似的她快速转身,大步进了结界。
沈昊追上去却被结界的力道反弹跌地,有侍卫纷纷上前搀扶,全被他甩开。
山门后青离脚步顿住,甚平静地掐了脚旁芦苇叶在手里折螳螂。折到第十五只时外面呼声渐趋嘶哑,结果的威力也渐渐消退。宣华飘然而至,看了半刻后他拿了酒壶对喝了两口,望着山下说道:“天下尚未大定,身为平南大将军王却在此纠缠了半年,实在有些玩忽职守。——你既然想见他为什么又不好好说话?”
青离淡淡地:“谁想见他?我只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他。”
宣华深深看了她两眼,“你若是不想见,方才大可以换个相貌进来。为什么偏以本身相貌露面?”
青离手指停住,胸脯起伏了两下子,而后把半只螳螂揉成碎沫,抬头狠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