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生和杨景驱车而至,阻了老韩头扔枪动作。
老韩头一看这俩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抡起枪杆子就要抽李树生。
处了十多年,李树生怎么不知他的脾性,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躲到了那群白衣怒马的将士身后。
老韩头掂量着手中红缨枪,指着人群吼道:“都他奶奶地给我走开,爷爷我手底下可没准头,一个不小心在谁身上透个窟窿可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们!”
那些白衣怒马的将士谁不知道这老头的名号,镇北大营老魔头岂是浪得虚名。策马疾驰便从老头身边飞过,径直入了武烈营中。
躲在身后的李树生吃了一肚子灰,看着那扬尘而去的一众将士破口大骂:“直娘贼的无良家伙,还他娘的白马义从,一帮人竟让个老头子吓得跑路,真不嫌臊得慌!”
若是别人说了这话,白马义从的将士必定提枪下马与这人厮杀理论一番。但对于这位王爷可就只能充耳不闻,先不说这君臣身份,就说不动刀兵,这营里谁能理论过这位王爷。
李树生叉着个腰,满脸的挑衅看着老韩头。大致意思不过,小爷就在这,你老小子戳我啊!
老韩头一看他这无赖样就知道他想的是啥,眯着眼睛两眼放光,想着小兔崽有能耐你就别动弹,爷爷我没胆子戳死你,但我有胆子把你戳到床上待上个半年。老韩头刚要举枪扔出,就被一记飞鞋打在了后脑勺。
“谁!”
老韩头这一吼可谓平地惊雷,直震得一旁看热闹的杨景皱眉头,昏迷的张三也因此惊醒。
老韩头刚要回身找扔鞋的人,却见又一只破鞋迎面飞了过来。老韩头这回可有准备,一把将那鞋子抓住,顺势又扔了回去。这一手可谓不留余力,带着劲风破空而去。但见一剑眉星目光着脚的青衫中年人,皱着眉头看那飞来的鞋子,未曾躲闪出手,自有一老汉半路劫了下来,恭敬的将鞋子递给青衫中年人。
那青衫中年人接过鞋子并没有穿上,而是攥在手里,光着脚怒气冲冲的向李树生那处走去。
李树生一看那中年人,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哽咽的说道:“师父,我可想死你了!”
那中年书生根本当没听见,一鞋底子呼在了李树生脸上,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不声不响的走了三年,你还当我是你师父吗!”
脸上被拍出红鞋印子的李树生,弯腰将鞋子捡起,恭敬的呈给中年书生。流着泪背着手低头,像极了那梨花带雨可怜的姑娘。
中年书生冷着脸,布鞋举到了半空,终究没舍得落下。
营门前的张三被李四从没柱子上放了下来,耳朵竖直了生怕李树生挨鞋底子,见见久久没有动静,小声询问身旁的李四。
“小兔崽子没被门主打吧!”
“没!”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既然都回来了,就别打了!”
“嘿嘿。”
张三李四两人咧着嘴嘿嘿笑个不停,一个瘦如猴,一个肥如猪,那样子真是傻的不能再傻。
中年书生皱着眉头,拿鞋底子敲了敲李树生的头,冷冷的说道:“今日看你安生的回来,暂且饶了你,明日自己领罚去阁里抄典籍三十卷。以后若在玩离家出走的把戏,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树生连连点头,擦了擦泪珠子,屁颠屁颠的去将老韩头身边的鞋子捡来,低下身子为中年书生穿上,柔声道:“师傅您身子不好,别赤脚凉了,来我帮你把鞋子穿上。”
中年书生冷着的脸终于缓和,将手中的另一只鞋子递给李树生,摸了摸他脏乱的头发,眼眶微湿。
杨景靠着门柱子看到这一幕,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转身进了营中。
脾气火爆的老韩头,一生杀人如麻,始终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见这一幕竟也有些眼神湿润,仰头看着阴沉的天,说了句“这风大,雪都进眼睛里喽。”
几人一同回了营帐,在营中还未卧榻在床的几位遗老,见到李树生自然是一顿寒暄。军中人接风洗尘向来简单,入门三大碗烈酒便足矣。速来酒量不济的李树生喝了小半碗就有些微醉,喝了三大碗后人都人不清。酒桌上跟几个遗老勾肩搭背,吹嘘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当然还忘了挖苦一下老韩头的不济。
老韩头脸皮薄,也没办法争辩,只管对着桌上的酒肉撒气。那中年书生似乎因徒弟回来心情愉悦,也就没管他没大没小,毫无礼仪的举动。
他举着酒杯,弯身一敬到底,意味声长的对老韩头说道:“李泌在这里替徒儿谢过前辈。”
老韩头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说道:“滚!”
……
……
李树生次日一觉醒来有些头痛欲裂,但并未赖在床上不起。自顾烧水洗了个通体舒泰的汤浴,理了脏乱的头发。褪去了偷来的衣衫草鞋,换上了熙寒每月都寄来的锦衣玉服。干净整洁的李树生虽然没有三年前那般皮肤白皙,但却依然是位英俊惹眼的少年郎。
给师父请安,吃过了早饭,便径直去了武烈营中心那座护卫楼阁——凌烟。
世人皆知风骑北下,凌烟阁被那十二位武烈豪杰烧了精光。却不知那几位老人找了个过目不忘的书生,在阁中待了三日。
那位书生就是李树生的师傅,前宰相李泌。
李泌入阁只做一件事——‘记’。
先是凌烟阁供奉的灵牌,再到兵法手札,然后才是被江湖人垂涎争夺的那些武学秘籍。李泌不吃不喝不睡记了三日,终于将所有东西了然于胸。
李泌后来离京,便入了武烈营,除了每日教习李树生,便是在那阁中将腹内典籍付诸笔端。
凌烟阁本是前朝供奉开国二十四功臣之地,后前朝一度腐败无能奸臣当道,藩王割据促使名不聊生天下动荡。太祖不得已被众将黄袍加身,兵不血刃市不易肆建立云国。皇宫之内杯酒释兵权,几位大臣将领或请辞告老还乡,或入凌烟阁潜心习武修行。
几百年前有藩王勾结江湖中人试图谋反,那些身处凌烟阁的武臣请命领兵马踏江湖,将为首的数十个意图作乱的江湖门派碾压了一遍。其中最嚣张的应是那同气连枝的五岳剑派,可纵使门内子弟武艺高强,可一挡百,但终究架不住那云国铁骑征踏。
最后江湖门派的武库典籍,皆备几位武臣拉近了凌烟阁封存,几百年间加上入阁的名将手札,自创武学,可谓书籍过万。
当今天下若论武学典籍,除了京都那座建立千年之久的书院,还有谁敢与武烈争锋。
李树生自入营开始便随师父在此抄送典籍,后因顽劣被李泌严苛每日必须背诵典籍内容。后来开始执笔将所背付诸笔端,日久以至于典籍可以倒背如流,字也写的越发端正。
李树生北地三年游历,未曾动过笔墨纸砚,以至于连笔都不会握了。不过还好用了小半日终于找到往日感觉,不但下笔如飞字体也越发端正。
夕阳半落之时,终于抄完了<九宫剑法>的最后一字。
他起身恭敬的冲阁中四个方向一拜到底,随后径直出了房门。
李树生伸了伸懒腰,见阁外老韩头正留着哈喇子在阁外阶梯上睡的香甜,他伸手将老韩头嘴角的口水抹去。
坐在旁边望着远处的火烧云,想起了那名将他们赶走的商团女子。那可是一个性子火烈,但却如云朵般柔弱且貌美的女子。起先李树生私下里总跟老韩头说,若不是我有婚姻在身,我指定把这美人儿办了。但不知这话为何传到了那女子耳朵里,不但自己和老韩头被敢了出来,还被那群侍卫狠狠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树生一想到这美人儿,心情就格外的好,将老韩头叫醒,微笑道:“老韩头,你说我跟那美人儿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吗?嘿嘿,要是真让我在见到,我一定叫人把她给掳到武烈营来做王妃。”
被打扰了美梦的老韩头,冲着做白日梦的小子翻了翻白眼,装作惋惜说道:“可惜啊!人家花冷菱没看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