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论听耶律隆如此说,方点了点头。小花见了,欢喜道:“夫子,小花也要随你一起去,以前和夫子只在那地图之上谈天说地,此次小花也要随夫子一道去长江各处走走看看。”
方君论摇头笑道:“你这个丫头,才消停了几日,终究还是不安于室。只是你出嫁在即,司徒大人如何肯允你离家在外。更何况这军中森严,也不是女儿家应该待的地方。”
小花嘟了小嘴,满脸沮丧,忽见耶律隆在一旁一声不吭,不由扯了他的衣袖悄声说道:“隆哥哥,你这次想必也会随我夫子去巡视长江一线,此去数月不归,你真的忍心这么久都不见小花啦?”
耶律隆轻轻一叹,权衡思索了半日,顿了顿足,方才对小花轻声道:“小花,你父亲定不会答应你,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求求你二姐姐。你若是女扮男装,扮作了夫子的书童,应该会方便许多。”
小花嘻嘻一笑,喜道:“隆哥哥,你果然好主意。我明日便进宫去求我二姐姐,她从小最是疼我,应该不会不答应,我父亲见皇后娘娘都应了,一定无话可说。”
方君论见他们两个在一边窃窃私语,便知其意,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隆少侠,小花顽皮任性,你也不好好辖制她一下,日日只是助纣为虐。若以后娶了过门,恐怕你更有天大的烦恼。”
耶律隆脸色一红,正要说话,却见小花早已蹦了起来,高声道:“夫子,你是小花的夫子,怎么倒去和不相干的人合起伙来欺负小花?更何况隆哥哥娶了我,怎么就有天大的烦恼啦?”
方君论呵呵笑道:“哦?原来隆少侠只是那不相干的人。你日日只想着如何淘气生非,怎么不叫人烦恼。我只怕日后沈家的围墙都被你拆了,以免得你翻的费事。”
耶律隆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小花瞪了他一眼,哼道:“隆哥哥,你莫要忘了,你我初次见面,若不是我带你翻了围墙,你早就被人抓住啦。”
耶律隆听了,更是在一旁大笑不止。小花见他揉着肚子,连声哎哟哎哟,似是笑不可抑,不由狠狠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自回司徒府去了。
第二日一早,果见皇宫中颁下圣旨,着方君论进宫面圣。方君论与皇上恳谈了一个多时辰,便见龙颜大悦,立刻封其为天德都虞侯,官阶二品,与南唐镇海节渡使、同平章事郑彦华一道统领江防;又命新册封的龙虎将军沈隆领兵三万,协助方君论巡视江防,即日启程。
小花听说,连日赶往宫中,口口声声只说要协助夫子,一定要随大军一同出行。小周后拗不过她,只得依了,竟让皇上封了小花一个军前判官的闲职。周宗听说之后,虽气得是几欲呕血,奈何圣命难违,便将小花叫到书房中,板着脸孔好好训斥了一顿。
小花见父亲生气,倒也老老实实低了头,一声也不敢言语。周宗说了半天,见小花如此形状,不由跌坐在椅上,长叹一声:“你们这一对好姐妹,真真让为父颜面无存。罢了,既然皇上下旨,你就去吧。只是我有言在先,如果你此去玷污了我周家的名声,为父定不会轻饶了你。”
小花见周宗挥手示意自己出去,忙轻手轻脚准备出门,却听周宗在身后对自己大喝道:“小花,你即刻让人去你夫子府中将隆儿叫了过来,老夫有事情要吩咐与他知道。”
小花见周宗面色不善,心里一慌,忙硬着头皮说道:“爹爹,此事全是女儿一人任性而为,与隆哥哥没有一点关系,女儿但凭爹爹责骂,还请爹爹不要为难隆哥哥才好。”
周宗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一点关系也没有?哼,如果不是因为你得知他也要去,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如今你二人尚未成亲,此事成何体统?他若还要娶你,行为处事又怎能如此不分轻重。”
小花大急,待要说话,只是见周宗一脸怒意,也不敢惹恼了他,忙忙从父亲房中退了出来,命人从方府中请了耶律隆过来,自己坐在门前只是暗暗垂泪。
阿桃见了,早已听说小花随军之事,轻轻走到小花身旁,扶着小花的发丝,叹道:“小花,你又要舍娘亲而去啦?”
小花听了,哽咽道:“娘亲,小花也舍不得娘亲,只是此次若能与夫子出行,乃是小花从小就盼望的事情,更何况今次还攸关我南唐生死存亡,请娘亲原谅小花吧。”
阿桃微微一叹,欠身坐到小花身边,说道:“小花,娘亲当日在后院中教你种菜缝衣,无非是希望你此生能自食其力,不用时时刻刻仰仗他人。如今我看隆儿对你甚好,又肯随了你的性子,你一生有托,娘也不再担忧。更何况儿女们大了,终要出门,难不成只为了自己便要困他们一世不成。小花,只要你喜欢,娘亲便也喜欢,你不用记挂娘亲。”
小花哭倒在阿桃怀中:“娘亲,都是小花不好,都是小花不好。”
阿桃一笑,却见那耶律隆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往周宗书房而来。阿桃见了,忙上前将他拦下。
耶律隆见了阿桃,正要恭恭敬敬施礼问好,却听阿桃轻声说道:“隆儿,老爷今日心情不好,无论他说什么,你只是听着,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若受了委屈,便看在我的份上,莫要计较才好。小花的心思我比谁都明白,无论她父亲心中有何种想法,我都会替你二人做主。”
耶律隆微微红了眼眶,俯首道:“司徒夫人的恩情,小婿一定牢记心中。请夫人放心,小婿知道该怎么做。”
阿桃点了点头,方才放耶律隆入书房去了。小花呆在一旁,哪也不敢去,只是眼巴巴的守着,一个时辰之后,才见到耶律隆神情略有些苍白地走了出来。
小花赶紧迎上前去,低声道:“隆哥哥,我爹爹他,他没有为难你吧?”
耶律隆摇了摇头,半日才叹道:“小花,你从今往后,还是乖点吧。”
小花听了,小嘴一嘟,呜呜哭了起来,耶律隆见了,忙笑道:“罢,罢,你父亲骂的是我,你又何必伤心?”
小花泪水滚滚而下,泣道:“隆哥哥,我听我爹爹骂你,比骂我还难受些。”
耶律隆微微一叹,摇头道:“你父亲倒也没有骂我。只是他说的原也没错,你若能嫁给辽宋贵胄宗亲,对周家日后便会大有好处。如今他成全了你我,我们又怎能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小花见耶律隆神色黯然,眉宇间似有无限忧思,抬起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昂着小脸说道:“隆哥哥,什么辽宋贵胄宗亲?便是玉皇大帝我也不嫁。爹爹若要反悔,我便剪了头发做尼姑去。”
耶律隆见小花直往周宗书房而去,忙拉了她的手将她拽回自己身边,轻声笑道:“你这个笨丫头,我何尝说你父亲要反悔,只不过是嘱咐我要好生照看你而已。更何况你若做了姑子,却不是逼我去做和尚。大军明日便要启程,你赶紧收拾收拾,我明日一早再来接你。”
小花听了,方点了点头,见耶律隆去了,转身回到内院之中,只见阿桃大包小包,正在替自己整理行囊。
小花眼一红,轻轻靠在阿桃的肩上,小声道:“娘亲!”阿桃握了小花的手,叹了一声,回过身来,轻道:“小花,这些年娘亲也不在你身边,本想趁你出嫁之前好好和你聚聚,没想到你又要走。也罢,反正来日方长。只是你一个大闺女,在那军营之中一定要时刻谨慎。我听老爷说,江北辽人和宋人已是传言纷纷,都说你有倾国之色,只惹得是人人无事闲话。你爹爹听了,嘴上虽然不说,我知他心中却是担忧不已,你此去切莫再张扬形迹,乖乖跟在隆儿身边吧。”
小花听了,点头不迭,便听阿桃继续说道:“隆儿那孩子,我看他甚好,长相倒是其次,对你是真真没有话说。那些个公子王孙见你生得美丽,谁不会留恋一番?只是能顺了你的性子,欢喜你这种性子,又能有几人?隆儿从小父母双亡,身世坎坷,在你父亲面前难免压抑,为你受了委屈。你莫要欺负他,也莫要负了他这一片真心。出门在外,女儿家多做些针黹女红,他穿在身上,可是暖在心里。
小花脸红了红,却是含泪答道:“娘亲,小花记得了。”
阿桃点了点头,又千叮万嘱了许多事务,虽然仍是放心不下,终究也是无可奈何了。
第二日一早,周宗与阿桃便将小花送出了府中,耶律隆见了,赶紧翻身下马,先问候了司徒大人和夫人,才抚着小花上了马车。小花含着满满两眼泪水,却是洒泪而别。周宗与阿桃在身后直到望不见了,才叹气连连,互相搀扶着回到府中。
耶律隆护着小花,便和金陵城下等候着的方君论与万人大军汇合在了一处,正要开拔,只听身后有宫人连声高呼“司徒小姐慢走!”
耶律隆诧异,回头看时,便见几个公公骑着马从宫内匆匆赶了上来。为首的公公奔到近前,下马对小花行了一礼,说道:“司徒小姐,皇后娘娘得知三小姐今日启程,来不及相送,特命我等前来送行。娘娘还命我将皇上的令符也送了出来。娘娘说了,如果日后有人对司徒小姐不敬,请三小姐尽可先斩后奏。”
小花接了令符,忙跪倒在地,面北谢恩。只听那公公继续说道:“三小姐,皇后娘娘心中非常疼爱三小姐,上次在宫中,三小姐喜欢吃的那些东西,皇后娘娘早就一一记下,如今也命我等送了出来。”说完,果见他身后一溜几十辆马车也已紧赶慢赶,来到了城门下。
小花鼻子一酸,泣道:“公公,请你替我转告皇后娘娘。小花会时时刻刻挂着二姐姐,也请二姐姐自己要多多保重。小花此去,一定会协助夫子,与隆哥哥一道为皇上和二姐姐守护我南唐疆土。”
公公点了点头,将马车交与军中将士,自己掉转马头,回宫复命去了。
耶律隆见了,便不再耽误,将小花扶上马车,自己跃上马背,对将士们振臂呼道:“诸将听我号令,大军即刻开拔,启程。”
众人听了,便将那军旗迎风展了,一路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小花在马车中,见金陵城在身后越行越远,心中苦笑,暗忖道:“没想到我从小到大三次离开金陵,却是一次比一次伤怀。只希望今次能够顺顺利利,早日回到我爹爹娘亲身旁。”
心中正自思量,却不曾留意远处一条大江蜿蜒纵横,绕着那金陵城郭,好似龙盘虎踞一般,那浩浩江水千里奔腾,昼夜不歇,一路朝东,只是向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