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听了,心中郁闷无比,牵了耶律隆的手,赌气便想离了此地,忽见远远一匹快骑飞奔而来,一位侍从摸样的兵士翻身下马,对朱将军拜道:“朱将军,大司徒大人突染重病,让小的前来和将军说一声,他即刻便要返回金陵,这铜陵练军的事情,只得有劳将军了。”
朱将军和府台听了,同时讶异了一声,只听那府台问道:“司徒大人病了,本官为何不知?我今日下午去拜谒大人,还明明见到大人身体安康,并无疾患。”
来人说道:“回府台大人,司徒大人今日傍晚收到一封书信,说大人府中走失了多年的三小姐竟突然出现在辽宋乱军之中。辽宋两军在辽州城外混战数月,三小姐便因此下落不明,现在也不知生死。司徒大人得知后便突犯了风疾,头痛不止,今夜便要动身回金陵去了。”
小花听了,吃了一惊,从众人身后一跃而出,大叫道:“你说什么?我爹爹病了,他如今怎样?你快带我去见他。”
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那侍从见了小花,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辨认了半响,大叫道:“三小姐,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花愣了一愣,方认出那侍从原来是自己父亲多年的随扈,上前道:“崔副尉,说来话长,我爹爹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他。”
崔副尉喜道:“三小姐,你平安无事就好,老爷这些年一直挂着小姐,今日如果能见到小姐,只怕这病就好了。”
小花点头,却见那府台大人听了他们刚才一番话,早从身后转了出来,深深鞠了一躬,满脸堆笑道:“司徒小姐,下官有眼无珠,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司徒小姐万万宽恕则个。”
小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回身拉了耶律隆的手说道:“隆哥哥,我们走吧。”
耶律隆点点头,见朱将军在一旁叉着双臂,望着自己和小花只是来回打量,抱拳道:“朱将军,在下不便透露行踪,故今日对将军有所隐瞒,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朱将军听了,方才点了点头。只见那府台大人早忙忙叫人抬了自己的大轿过来,对小花谄媚道:“司徒小姐,若不嫌弃,就坐本官的轿子吧。司徒大人正在府衙养病,司徒小姐请放心,下官一定将城中最好的大夫全部找来,定会让司徒大人药到病除。”
小花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崔副尉说道:“崔副尉,小花骑马就可以了,可否为我和隆哥哥找两匹马来。”
崔副尉听了,皱了眉头道:“三小姐,这恐怕是大大的不妥,还是请小姐上轿吧。这位公子想必是小姐的朋友,朱将军,可否借兵营中的马儿一用。”
朱将军听了,便令兵士牵过一匹马来,将缰绳递给了耶律隆。
小花见耶律隆翻身跃上马背,却对自己眨眼一笑,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坐入了轿中,只听那府台大人高声道:“起轿,送司徒小姐回府。”自己脚不离地,却是跟着轿子一路走了回去。
小花和耶律隆回到了府衙,只听崔副尉一路高叫道:“老爷、老爷,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小花随他匆匆入了内院,只见周宗听到下人来报,早拄了根拐杖从屋中走了出来。小花见自己父亲当年一头花白的头发如今已是全白,不由一头栽进周宗的怀里,大哭道:“爹爹,爹爹,小花回来了。”
周宗拍着小花的背,忍不住老泪纵横:“小花,真的是你?你这个丫头,终于知道回家了!”
小花在周宗怀中泣道:“爹爹,是女儿不孝,是女儿让爹爹担忧了。”
周宗拭了拭眼泪,扶着小花的肩头细细打量了一回,方才叹道:“你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叫我和你娘好找。这三四年间,你音讯全无,我和你娘每日牵肠挂肚,也不知你是死是活。幸亏上月你夫子从吐蕃回到金陵,曾来府中拜谒,将你这些年的事情说于我听,我才略略安心。没想到今日老夫收到江国公一封书信,却说你数月前曾经现身于辽州城外的宋营之中,因辽军突袭大营而不知所踪。我心里焦急如焚,没想到你却出现在这里。”
小花垂泪道:“爹爹,小花半年前便已准备返家,途径大宋边境的时候,却刚好赶上辽宋开战,我被乱军所阻,一直深陷北汉,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原来我夫子已经从吐蕃回来啦。””
周宗听说,见小花风尘仆仆,身形消瘦,不由叹道:“罢了,罢了,你回来就好。哎,想当年你偷溜出家,今日受些苦楚也算不上委屈。你夫子上月便已回到南唐,只是连他也不明白为何你迟迟未归,故现在仍在金陵等你消息,未曾离去。”
小花点了头,轻拉了周宗的衣袖,又问道:“爹爹,我听崔副尉说您突染重病,你没事吧?”
周宗摇了摇头,轻轻一叹:“为父这些年身体时好时坏,下午接到汴梁的书信,心里一急,便觉得头晕目眩,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小花,我见江国公信函上说,大宋韩王因你而贻误了战机,宋皇震怒,被罚立即回家面壁思过,削俸一年,这又是为何?”
小花听了,不由瞪了一双大眼,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此次却是连累了小王爷。爹爹,此事说来话长,小花日后再慢慢告诉您。”
周宗点了点头,又凝望了小花片刻,见小花早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忽然叹道:“小花,你如今也大了,样貌也越来越像你娘亲。前些日子我便听到流言蜚语,只说我周氏之女竟被辽皇亲选为妃,你实话告诉爹爹,可确有此事?”
小花红了红脸,答道:“爹爹,大辽当今皇帝耶律贤,你也是认识的。小花八年前曾和他有数面之缘。辽皇恋着旧日情分,见小花深陷乱军之中,便欲纳小花为妃,只是小花挂着爹爹娘亲,并不肯入辽宫为妃。”
周宗听了,半响不语,忽然抬眼望到了正悄然站在一旁的耶律隆,心中雪亮,摇头叹道:“真是为了爹爹娘亲?我看未必。”
耶律隆见周宗已经看到了他,忙垂头行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晚辈沈隆见过司徒大人。”
小花听了,小脸绯红,喃喃道:“爹爹,我…”
周宗轻轻一叹,“小花,你夫子已将你二人之事说于了我听,并在一月前以方府之名替沈少侠向我提亲。我周家虽说出了南唐两任皇后,也未必就是幸事。方家虽是布衣,却也富贵。罢了,今日你既然已回到家中,我便依了你的心意。”
小花听父亲话音中竟似有无限烦恼,正要出声询问,却见耶律隆听周宗应允了他二人的婚事,早已喜不自禁,俯身跪倒在地,朗声道:“晚辈多谢司徒大人成全。”
周宗微微点了点头,小花红了一张小脸,却也是低声道:“多谢爹爹成全。”
周宗摇头道:“小花,别人不了解你的性子,难道我还不了解,我若不依了你,只怕明日你又会离家出走。爹爹已经老了,只要膝下儿女承欢,那功名富贵,也都只是过眼云烟。”
小花听了,倚在父亲怀中,只是含笑不语,忽听周宗又问道:“小花,你在辽军之时,可知崔将军之女燕燕,现在已改名为萧燕燕,如今却做了大辽的皇后?”
小花大惊失色,忙抬头道:“父亲,燕燕她,她已经入宫了吗?”
周宗点头叹道:“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分,没想到燕燕到了大辽,居然能入主中宫。一月前皇上便派了使节入辽致贺,倒是送了一份厚礼,听说这几日便要大婚了。”
小花听了,突然一跤跌坐在了地上,耶律隆一惊,赶紧从身后扶住了她。
周宗见小花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滚滚而下,不由又惊又急,忙问道:“小花,你怎么啦?可是生病啦?来人,赶紧去寻个大夫来。”
小花摇摇头,怕周宗担忧,也不顾心内早已是翻江倒海,勉力说道:“爹爹,小花没有生病。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耶律隆早已反手扣上了小花的脉搏,细细诊治了一番,见小花的确并无病症,只是急怒攻心,心中纳闷,却仍对周宗点头道:“司徒大人,小花的确并无大碍,歇息一下就好了。”
周宗听了,忙招手唤了几个丫鬟过来,吩咐道:“快扶小姐回房休息。差什么东西,赶紧说与府台大人听,让他速速备了来。”
丫鬟们答应了一声,扶着小花回房去了。耶律隆在身后虽有一千个不舍得,一万个不放心,也不敢跟了去,只得恭恭敬敬对周宗行了一礼,说道:“司徒大人,晚辈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周宗不语,见小花去得远了,方才转过身来,对耶律隆点头道:“沈少侠,我今日既然已经准了你与小花的婚事,日后也就是一家人,老夫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沈少侠仪表不凡,气宇堂堂,且又听君论说你武功医术无不出神入化,故老夫今日才将小女终身托付于你。只是这些日子,老夫听得江北传闻纷纷,都说我周氏幼女竟和大辽后宫与宋廷王府之间纠葛不断。哎,她们三个姐妹,一个比一个生的美丽,只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徒生无穷烦恼。”
耶律隆听了,已知其意,忙拜倒在地,说道:“沈隆多谢岳丈大人教诲。沈隆一介布衣,自知配不上司徒千金,只是我对小花情深一片,只要能娶她为妻,便是赴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请岳丈大人放心,沈隆一定奋发上进,不负岳丈大人今日抬爱。”
周宗听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道:“沈少侠,你果然聪慧机智,小花倒没有选错人,连老夫见了你,心中也有几分欢喜。小花的容貌,还在她两个姐姐之上,若要入宫为妃,无论是大辽还是大宋,又何愁没有她一席之地。只是小花的性子,我从小深知,最是和她娘亲一模一样。老夫不忍只为了我周家富贵,便断送她一生幸福。只不过我周家虽非钟磬鼎食之家,也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世代深受皇恩。你既然要娶小花为妻,也最好早做打算,她两个姐姐都做了南唐之后,我也不忍让小花太受委屈。”
耶律隆抱拳道:“岳丈大人所言极是,沈隆知道该怎样做了。”
周宗微微一笑,叹道:“如此最好,不过既然你已经称呼我为岳丈,老夫就不与你客套,便叫你一声隆儿吧。如今我南唐与北宋开战在即,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家,老夫都希望你有所建树,他日方可平步青云;若南唐此次国祚不存,我周宗受南唐三代皇恩,必与国共存亡,老夫便将小花与周家都托付给你了!”
耶律隆跪在地上,叩首泣道:“沈隆定不辜负泰山今日所托。”
周宗点了点头,叹了一声,耶律隆见他神色疲惫,忙上前搀扶他回到屋中。周宗见了,微微笑道:“隆儿,老夫体乏多病,也顾不了这许多。你如今便也在这府衙住了。只是内外有别,你与小花虽有婚约,也要避忌些。小花性子野,你切莫随她一起胡闹。明日一早便跟我返回金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