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昌见小花凝眉不语,笑道:“周姑娘,你无需多虑,你既然已到了此处,小王定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被辽兵再擒了回去。”
小花摇头叹道:“小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小花费了千辛万苦,才终于逃出了辽兵大营。只是当日因为我,宋军在晋阳城外损兵折将,恐怕你们宋人却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了我。”
赵德昌听了,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半响才叹道:“周姑娘,你当日相助辽人,想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更何况我军大败,又何尝不是因为轻敌冒进。那****在后军中,听说辽兵并无撤去,隐隐便觉不妙,只可惜皇伯父不听我劝告,执意攻城,白白断送了我朝近五六万大好男儿。”
小花听了,也是深深一叹,忽然却见潘将军向这边急急忙忙飞奔而来,赵德昌见他奔到了自己的身旁,小声问道:“潘将军,可是父王前来巡营。”
潘将军点头不迭,赵德昌轻轻一笑,对小花欠身说道:“周姑娘,今日却要委屈你做一回我的侍女,还请周姑娘切勿怪罪。”
小花忙笑道:“小王爷,你为了救我已费尽心思,如此大恩大德,小花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怪你。”
赵德昌听了,便向一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便有一人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周姑娘,请跟我们来吧。”
小花转身随她们去了,却见那些侍女为自己换上了一套旧衣裳,便又回到了赵德昌的营帐之中,二人一对,三步一行,静悄悄的跪坐于帷幕之旁。
小花见自己与那领头的侍女跪坐在一处,心中不由七上八下,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片刻功夫,便见远处有一群人摇摇摆摆向这边走了过来,当中一人一身银袍,蚕眉短须,正当壮年,更兼身姿英武,气宇不凡,小花知其便是是大宋御弟赵光义,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赵光义来到小花身前,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转身便进了营帐之中,只见他抬眼四顾了一下,见赵德昌静静立于身后,便皱眉说道:“昌儿,听说昨日有辽军探子前来探营,可有此事?”
赵德昌微微一笑道:“父王,果有此事,只是那探子已被潘将军一枪刺死于马前。”
赵光义斜眼看了一眼潘将军,只见那潘将军赶紧跪地禀道:“启禀王爷,那探子的确已被末将刺死,尸首已经弃置于荒野,想必早被那狼群叼走啦。”
赵光义听说,点了点头,小花见赵老将军在他身后似是欲言又止,一颗心不由砰砰直跳,却见那赵老将军望了一眼赵德昌,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儿憋了回去。
只听赵光义又说道:“昌儿,我刚才见你门前多了一顶帷帐,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德昌听了,俯身答道:“父王,孩儿在大军之中,夜夜被蚊虫叮咬不休,实在是无可奈何,故命人重新置了一顶营帐,将那香草芝兰熏在下面,使蚊虫勿进,方可安眠。”
赵光义听了,对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匆匆出账而去,片刻便回来禀奏道:“王爷,诚如小王爷所言,分毫不差。”
小花听了,心内诧异,微微抬头,却见那侍卫也是瞥了一眼赵德昌,便低下头去。
赵光义叹了口气,责怪道:“昌儿,你从小聪慧过人,父王对你寄予厚望,为何却如此娇生惯养,一点苦楚也受不得。你莫非不知我和你皇伯父都是草莽起家,一生之中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艰难困苦,方有了今天的基业。父王真后悔让你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到如今,却是连一点男儿气魄都没有。”
赵德昌红了脸,隐隐似扫了小花身后一眼,喃喃道:“父王教训的是,只是孩儿可不是一点男儿气魄都没有。孩儿昨日跟着赵老将军巡营,还射杀了一只大熊哩。”
赵光义见赵德昌出声反驳,竟似也有些诧异,瞪了他半响,方才点头道:“如此最好,你虽少有计谋,只是这两军交战,非同儿戏,阵前一刀一枪,那才是真功夫。父王问你,这破辽之计,你又想得如何呢?”
赵德昌听问,想了一想,朗声答道:“父王,据辽州眼线来报,耶律贤在辽州城西十里处扎营,并未进城,想必是借此一探我军虚实,若我军要形成对晋阳东西合围之势,必要先取辽州,再夺沂州;若我军只是围点打援,则只会虚张声势,他在那辽州城外,便可进退自如。”
“孩儿据此判断,耶律贤并未料到我大军早已放弃晋阳,全力只是要拿下辽州,也并不知我军拿下辽州之后,却是要东进代州,借阴山之势,扼住大辽与北汉之咽喉,让上京的辽军无法南下增援,北汉的辽军见给养中断,必定会退到晋阳坚守,我军再趁机拿下沂州,对晋阳形成合围之势。”
“孩儿昨晚细细想了一想,辽军见我军从西而至,只道我们步步逼近,必会加强西门防御,却绝不会料到我大军主力早已绕到辽州身后。孩儿认为我军最好由北面攻城,因为辽州北边乃太行山系一脉,地势居高临下,若用火攻,必有奇效,更何况那太行山中树木众多,尽可以就地取材。”
“待我军攻陷辽州,便能反客为主,将辽军阻于辽州城外。辽兵凶狠矫健,可惜只善骑射,适于正面作战,这守城布防却是我军所长,辽州城防坚固,我军尽可以逸待劳。另外辽军补给完全依赖代州,我们只需派出一支万人铁骑,别能切断辽军之供养。同时,父王可还可令曹将军伏五万大军于此处,耶律贤不攻辽州便罢,若攻,我军不妨首尾夹击,料辽军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赵德昌一口气说完,帐内诸将皆有恍然大悟之状,连赵光义也不由点头赞道:“不错,此计甚好,只是我大军北进,仍需小心谨慎,若被辽人发觉,只恐失了先机。”
赵德昌听了,眉宇之间忽然显现出一缕忧色,见父王仍定定的看着自己,忙笑道:“父王,正是如此,兵贵神速,我军一定要在三日内奔行百里,方能杀耶律贤一个措手不及。”
赵光义点头道:“不错,诸位将军,请随我一起去面见皇上,我军要即刻拔营。”说完,转头对赵德昌道:“昌儿,你也随大军一起出发,上次攻打晋阳,父王怕你有失,只令你待在后军,此次你要与诸将一起,在前线奋勇杀敌,若得见军功,方不负你皇伯父对你一片殷勤厚望。”
小花在一旁早听得呆住了,见众人匆匆随着赵光义出了营帐,自己仍跪坐在一旁,兀自出神。赵德昌见了,赶紧上前将她扶起,低声道:“周姑娘,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小花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不可置信,半日才说道:“小王爷,没想到你如此年纪,居然会有如此谋略,真是可惊可叹;我看那军中将士,人人对你惟命是从,更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德昌微微红了脸,一笑道:“周姑娘过奖了,小王才疏学浅,倒让周姑娘见笑了。”
小花轻轻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那赵德昌长叹一声道:“只是我这计谋虽然万无一失,现在却有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小花一惊,忙问道:“什么纰漏?”
赵德昌低头叹道:“周姑娘,我问你,辽皇对你如何?”
小花听了,脸颊一红,半日方才支支吾吾道:“辽皇对小花…嗯,我二人八年前在金陵城下曾有一面之缘,辽皇恋旧,故对我还算不错,虽然将我软禁在宫中,却也不曾为难。”
赵德昌微微一笑,却是叹道:“辽皇见走失了你,又会如何?”
小花一惊,忙扯了赵德昌的衣袖,急道:“他定会派人四处来寻我。我,我要马上离了这里。”
赵德昌摇头叹道:“果然如此,若你还在辽营之中,耶律贤全力迎敌,目光必牢牢锁定西南方,未必会留意到我军异动;可是他要寻你,现在就会派兵四处打探,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又怎会不被他发觉。他帐下有一员虎将名叫耶律休哥,乃是辽将之中最有谋略之人,他看到我军动向,别人猜不出,他却定能估到,这破辽之计却未必成功了。”
小花讶异道:“小王爷,既如此,你刚才为何不对王爷说了,如今却不是让宋军兵行险境吗?”
赵德昌默然,半日才叹道:“我若说了,父王便会发现你在此处,我,我…哎,我一定要苦思一策,要保我大军全身而退。”
小花听了,倒是愣住了,眼眶一红,含泪道:“小王爷,你如此恩德,让小花何以为报?”
赵德昌见了,一双眸子便如那清泉涟漪,光辉摇曳不止,期期艾艾的半天,方才说道:“周姑娘,小王,小王不求回报,只要周姑娘平安无事,我便十分欢喜。”
小花心中一动,忙低下头去,一颗心儿忽上忽下,却是隐隐有几分担忧。
他们两个正在这里各自魂游神外,只听帐外号角声声,宋军已经准备拔营。小花与赵德昌走出帐去,见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是训练有素,一顿饭功夫,便已收拾齐整,将那军旗掩了,分为前、中、后三军,骑兵在前,皇上与大帐居中,辎重粮草在后,浩浩荡荡便向东北方急行而去。
赵德昌骑在马背上,奔在那前军之中;小花与侍女们一处,坐在马车上,却是随皇帐而行。
小花正在马车上枯坐,却见前方一员大将奔到自己车旁,微微行了个礼,低声说道:“周姑娘,小王爷担心皇上安危,故命我前来中军护卫,姑娘请安心居于军中,不必担忧。”
小花见来将乃是潘将军,知是赵德昌放心不下,故派他前来自己身边护卫,不由感激道:“多谢小王爷,有劳潘将军。”
潘将军微微一笑,转过马头,悄悄随马车而行。小花见他手握一根红缨枪,膀大腰圆,显见臂力过人,不由轻声问道:“潘将军,小花当日多有得罪,不知你身上的毒可祛除干净呢?”
潘将军轻笑道:“周姑娘美貌无双,却是一身好本事,不仅能破我大军水淹晋阳,还能让我堕于马前,想我潘美从军十余年,可从没吃过如此大亏。难怪小王爷自四年前见过周姑娘,便一直视为月宫仙子,将寻常女儿家一律看作是凡间俗物。”
小花红了脸,答道:“潘将军过奖了,小花不过一介民女,资质愚钝。小王爷谋略过人,才真真是人中龙凤。”
潘将军点头道:“此言不差,小王爷年岁虽小,却令三军叹服,便连那赵普赵老将军,虽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也不敢小觑了他去。何况小王爷不仅谋略过人,恩威之间更有异于常人之处,军中将士无不又敬又爱。王爷从小便一力栽培,就连皇上于一帮子侄辈中,也唯独对我们小王爷青眼有加。”
小花听了,心中也深以为然。见大军形色匆忙,也不便与潘将军多谈,略略说了几句,便依在马车边上,自去想心事去了。
大军走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在一处山林旁扎营。小花坐了一日马车,也觉得周身筋骨酸痛,正在一旁舒展身体,便见那赵德昌骑着一匹白色的马儿,已经奔到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