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听了燕燕之言,脸上也有一丝愧色,低着头一言不发。耶律贤听了,却是摇头道:“罢。不喜欢就不喜欢,朕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燕燕,你何苦为难她?”
燕燕一愣,低头想了想,方才笑道:“皇上,你就这么护着小花?她这个性子,焉知不就是因为你们个个都宠着她,宝贝到天上去了!如今她爹爹娘亲姐姐们都不在了,我就算她的亲人。若真要她少受些苦,我便要好好教教她为人处世的规矩。小花,你比隆绪还孩子气,真真让人头疼。”
小花轻轻叹道:“燕燕,我知道我不好。等我生完了孩子,我马上就走。”
燕燕见耶律贤在一旁大惊失色,急急想冲上前去,忙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拦下,自己欠身坐到小花身边,哼道:“小花,你这话是在和我赌气呢?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大你几天,又比你早些为人母,便是教训你几句也是应该的。莫非你心里还不服?你小时候说你爹爹不疼你,只疼你姐姐,依我看,他分明将你宠到天上去了。你学堂里的功课那么差,他也舍不得打你一板子。你娘亲也是,由着你的性子胡闹,你大娘想要管你,她就从中明里暗里的拦着。你大姐姐但凡宫中有好吃的好玩的,照例先送给你。你二姐姐见你学堂里惹怒了夫子,总是帮着你去求恳。咳,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几个师父,他们既都是男人,必定个个也舍不得去管束你。只是除非你去山中做野人,一辈子也不踏足这凡尘,否则就算你生得比世人都美,就凭你这我行我素,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性子,又怎能不比别人多吃点苦头。”
小花听了,在榻上已是大放悲声,燕燕含泪将她拥在怀里,哽咽道:“小花,你这个傻丫头。我再也不忍心看着你白白受苦。你若肯改改性子,又怎会闹成今时今日这个样子。我不管你想改还是不想改,你既在我身边,就不许再胡闹了。否则,你的亲人们泉下有知,得知他们最疼最爱之人受苦如此,岂不是死了都不安生。”
小花抱着燕燕大哭道:“燕燕,燕燕,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就要做野人,我只想做野人。如果我能和隆哥哥回到昆仑山,就会开开心心过一辈子。老天既然要这样对我,我偏不让它遂心如意,我偏要伤人伤己,大不了便是一死,又还能怎样呢?”
燕燕拍了拍小花的脊背,正要说话,只见耶律贤一跺脚,已是转身出账而去。燕燕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的呆,摇头叹道:“小花,个人有个人的苦。若是受了委屈便不想活了,这世上估计也就没有人了。我也知你的性子天生自由自在,只是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与其徒劳挣扎,不如虚与委蛇,乘势而上。你说你的心已经死了,死了倒好。一个人若没有心,恐怕反而能活的下去,活的更好。”
小花怔住了,含泪望了一眼燕燕,见燕燕眉宇低垂,神色不展,分明也有着满腔的心思,轻轻叹了一声,刚要扶着她的手坐起,忽觉腹痛如绞,不由大喊一声,差点没从床上滚了下来。
燕燕吃了一惊,见小花痛的在床上打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忙起身吩咐道:“快,快把稳婆都叫了过来。所有的东西赶紧预备下。对了,把军中所有的医官也统统叫过来,派人立刻去代州城,将城中的药材一股脑给我全搬到这里来,先准备着。也里,把隆绪抱出去,交给他乳娘吧。”
侍女们一一答应,赶紧准备去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见五六个稳婆一起进了大帐,先和燕燕行了一礼,方才来到榻前,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互相商议了一下,跪地禀道:“皇后娘娘,这位夫人恐怕即刻就要生了,只是她的身子似乎弱得很,只怕没有气力,这孩子却是生不下来。还是先让医官们也来看看,小的们不敢隐瞒,若有何事,小的们担不起。”
燕燕听了,只是暗暗顿足,忙派人将医官们也叫到了账前。耶律贤听说小花生产,也早已奔了过来,却被稳婆们死死拦下,跪地禀道:“皇上,这些血光,恐怕污了皇上的龙目。若是冲了皇上,小的们只有一死。娘娘也在帐中,皇上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耶律贤跺了跺脚,只得守在了帐外,来回踱着圈子,见医官们在账前川流不息,等了又等,却听小花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忽然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一个医官的领子,大喝道:“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她到底怎么样呢?如果她有什么事,朕让你们统统死。”
那医官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结巴了半天,才说道:“皇,皇上。夫人身体太弱,只怕没有力气将孩子生下来。我,我们正在想办法,看用什么东西可以让夫人增些气力。但这样恐怕也只能保住孩子,夫,夫人的性命就很,很难说了。”
耶律贤大吼一声,一把将那医官推在了地上,自己大步向帐中冲了进去,那些稳婆见了,还想把他拦在外面,却被他一脚一个,踢倒在了地上。
燕燕正在帮小花拭汗,见耶律贤闯了进来,也是大吃一惊,说道:“皇上,你怎么进来呢?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还请皇上先去外面等着吧。”
耶律贤铁青着脸,一声也不言语,走到榻前,见小花在榻上痛得连衣衫都已透湿,俯下身子,将她牢牢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低低说道:“小花,朕好不容易才让你重新回到朕的身边,你这次休想再逃走。你若要走,我就和你一起走。就算追到地府,朕也绝对不会放手。”
小花痛得全身都在打颤,那话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了进去。燕燕听了,大惊道:“皇上,你乃大辽之主,朝臣百姓人人都仰仗于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别着急,医官们已经去找人参去了。稳婆刚刚看过,孩子胎位还正,只要小花咬牙挺了过来,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耶律贤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中,肩头不停地抖动着,竟是无声抽泣了半响,见小花不再叫喊,已是在榻上痛晕了过去,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大叫道:“来人,来人,派人火速赶往上京,将宫里最好的人参统统拿到这里来,三日不到者,斩。”
燕燕忙起身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兵士们昼夜不歇,也需要七日往返。你下了此令,不是令他们枉死了吗?”
耶律贤摇了摇头,大声道:“令人飞鸽传书,让上京的兵士送了过来。朕只给他们三日,若是慢了一个时辰,将军以上者连坐,将军以下者斩无赦。”
帐外的兵士们听了,个个心惊,赶忙传令去了。耶律贤与燕燕守在小花帐里,医官稳婆来来回回奔跑不休,却只听小花扯着脖子叫了三天三夜,那孩子却还是没有生了下来。那些兵士从上京一路飞骑,十里一换马,竟真的只用三日便将辽宫珍藏的长白山上千年的人参运到了代州,只是又有多少马儿累死在途中,就无人知道了。
医官们见小花喝了参汤,仍是不见好转,不由在榻前束手无策。耶律贤见了,抱头坐在小花身旁,呆呆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燕急的在帐里来回转圈,见小花又要晕了过去,忙上前将她扶起,大吼道:“小花,你休要如此没用。你忍着痛,赶紧给我用力。你若生不下这个孩子,死了又有什么面目去见耶律隆。”
小花转了转眼珠,泪水从眼角滚落了下来,气若游丝地说道:“燕燕,燕燕,隆哥哥他言而无信,他说过会好好守在我身边,会好好看着我,不会让我疼,可他骗了我,骗了我。他不在我身边,我生不下这个孩子,他不能怪我,不可以怪我。”
燕燕擦了脸上的泪水,恨道:“小花,耶律隆言而无信,难道你也要言而无信吗?他不能守在你身旁,不是因为他不想守在你身旁。你生不下这个孩子,却是因为你自己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你一意寻死,故意糟蹋自己的身子,明明有力气,却在这里大声喊疼,白白浪费气力。我若是耶律隆,非好好打你一顿不可。你若还把耶律隆当作你的夫君,就好好给我用力。你肚子里的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你若狠心要了它的命,我看你死后怎么去见你的隆哥哥!”
小花大哭道:“燕燕,燕燕,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隆哥哥不能怪我,不可以怪我。”
燕燕握了小花的一只手儿,点头泣道:“小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快点振作起来,这千年的人参都被你喝下去四五根了,你若还说没有力气,我就不信。你咬咬牙,挺过去就好了,挺过去就好了。”
小花微微点了点头,燕燕见了,赶紧命稳婆在一旁紧紧扶住了小花。小花在榻上咬牙又死命挣了一夜,每当她要喊疼,燕燕就在一旁出声喝止,直到天都光了,方才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响了起来,帐内帐外的人听了,人人松了一口气,个个擦了额上的汗水,都只差没有瘫倒在地上。
耶律贤从地上一跃而起,见小花虽然神色苍白,似乎是安静地睡着了,方才大大呼了一口气。只见一个稳婆走上前来,高举着襁褓里的婴儿,跪地喜道:“皇上、娘娘,是位小姐。”
耶律贤哦了一声,回头仔细看了一眼,忽地一把将婴儿抱了过来,大声笑道:“好,好,好个美丽可爱的小公主。她生的如此不易,朕就赐名观音奴,封为升平公主,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神佛庇佑,长命百岁。”
地上众人听了,都不由呆了一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呼“恭喜皇上”。燕燕见了,微微一叹,起身拜道:“恭喜皇上得此天之骄女,只是这进封公主一事,还是先与朝臣们商议一下吧。更何况孩子刚刚生下便有了封号,也与我大辽礼制不合。”
耶律贤微微一笑,说道:“她是耶律隆的女儿,耶律隆本为前朝太子,她被封为公主,也理所应当。更何况只不过是一个公主,朝臣们又有什么好争的?”
燕燕默默点了点头,只见一个医官上前把了把小花的脉搏,忽然跪地禀道:“皇上,大事不好。夫人脉象虚弱,似乎是生产耗尽气血,已是油尽灯枯。请皇上赶紧想法子,否则夫人性命不保。”
耶律贤与燕燕双双大吃一惊。耶律贤飞扑到小花的榻前,半跪在地上,见小花气息微弱,紧紧握了她的一只手儿,全身都在颤抖。燕燕见了,怒道:“你们这些医官,竟然要皇上赶紧想法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想想,有什么法子能保住她的性命。”
那医官叩头如蒜,结结巴巴答道:“皇…皇后娘娘息怒。小臣们本领低微,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只是我看夫人原本的胎安的极好,便是夫人身子这样弱,那胎儿也没有伤到分毫。微臣学医的时候曾听师父说,中原有一位医仙,德高望重,更有起死回生之能。他有三个徒弟,那个大徒弟便叫做地府鬼佬,也是医术高超…”
一语未完,耶律贤已是抬起头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眸子,大喝道:“地府鬼佬!你说地府鬼佬!?”
那医官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回道:“皇…皇上,正是此人。当年先皇爱妾受伤中毒,香太妃曾不远千里将他请到了辽宫,微臣便也与他有相识之缘,只是当时却晚了一步。那时刚好南院大王的王妃滑胎,地府鬼佬顺便看了看,没想到不仅保住了那个孩子,后来生产的时候也是顺利异常。微臣见夫人的脉象,分明也是用的这个法子,可见夫人一定与地府鬼佬或者他的传人有缘,如果那人能在这里,夫人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