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昌一笑,赶紧跑到小花车前,将她扶了下来,又与她双双拜倒在赵匡胤的身前,身后的百官们见了,只是在一旁交头接耳。赵匡胤见小花一身宫装,比起当日更显得是娇花照水,新月当空,虽是富贵装饰,仍显得脱尘超俗,翩然不似人间所有,不由摇头轻叹道:“昌儿,襄王妃恐怕也只有你才有福消受,当日我见那沈隆天纵之资,恍如云中蛟龙,却也守不住她,你可要仔细点,莫要让人有机可趁,皇伯父帮得了你一次,可帮不了你一世。”
赵德昌一怔,见小花眼角低垂,眉宇间分明有一丝痛色,忽然将头一扬,朗声道:“皇伯父,昌儿虽然不才,可好歹也是赵家的儿郎,皇伯父与父王连天下都打下来了,我又有什么守不住的。赵德昌在此指天为誓,若有人敢欺侮我的王妃,我定要让他痛悔余生。”
赵匡胤大笑道:“好,好昌儿,皇伯父果然没有看错你。唉,还是二弟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儿子,若是寡人的二个不肖子能有你一半资质,便是耶律贤领着辽人在边境上虎视眈眈,寡人又有何虑。”
赵德昌轻轻一笑,见已有宫轿在一旁等候,便扶了小花上轿,自己骑在马上,与众将一起,跟在赵匡胤身后入了汴京城,只见那城中的百姓早已在街道两侧夹道相迎,见南征兵士入城,齐齐高声欢呼起来:“天佑大宋,万岁万岁万万岁;天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花在轿中见大宋如此声势,不由感慨万分,又见李煜领着南唐的宗亲大臣跟在宋兵身后徒步而行,一个个低着头入了城门,一对泪珠儿在眼眶中忍了又忍,还是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胸前,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更是悲难自禁,竟是痛哭着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止了悲声,却觉宫轿一顿,已是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小花拭了脸上的泪水,一旁的宫人扶了她,换了顶轿子,径直往大内而去,走了不到五六百米,又来到一处宫门前,又换了一顶轿子,继续前行,如此三四番之后,方才来到了那金殿之下。小花见四周宫宇深深,紫气轩昂,大大小小的宫殿鳞次栉比,一座接着一座,仿若一眼望不到边际,也不由睁了一双圆咕噜噜的大眼,四处打量了一番。
赵德昌早已先一步回到了宫中,见小花在殿下东张西望,赶紧上前将她扶到了自己的身边,悄笑道:“爱妃,莫非你想把这里绘下来?你放心,这功课我小时便已做了,只是不知道被小安子收到了何处。这些宫殿左不过是一个样子,究竟也无甚趣味,待回到我们府里,我定要好好谋划谋划。当日我说要用玉给你做一间屋子,如今便定要给你盖一座,免得你又说小王说话不算话。”
小花听了,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小王爷,那玉石冷冰冰的,又有什么好?”
赵德昌一笑,正要回答,只见有宫人走上前来,领着众人一一入席就坐。赵匡胤面南而坐,却是在下手为赵光义单设了一个座位,赵匡胤的两个儿子燕王赵德昭、秦王赵德芳与赵德昌三人临头坐在了左侧,右侧却是魏王赵光美和太傅风伯仲坐在了最前。
小花见赵德昌身后又另设了一处几案,便轻轻坐了下去。只听那玉版一响,便有宫人高声唱到:“圣上有旨,宣违命候李煜入宫面圣。”
小花听了,心内一叹,轻轻抬起头来,只见李煜被几个宫人领着,颤巍巍地走上了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赵匡胤身前,叩首道:“罪臣李煜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花见不过短短两月不见,李煜一头发丝已经半白,容颜消瘦,神情憔悴,不由轻轻咬了唇角,眼眶红了又红,却听赵匡胤在龙椅上说道:“违命候,寡人数次命你来朝,你托辞不肯,如今干戈一场,无端端令江南受了兵祸,你可知罪?”
李煜听了,忙俯首泣道:“罪臣李煜自知罪无可恕,罪不容诛,还请陛下念在我自愿献出金陵,赦免了我李唐宗亲大臣们的死罪,所有罪过,都是李煜一人之错,罪臣愿意一力承担。”
赵匡胤颔首叹道:“李煜,寡人知你乃是一个风流天子,并不知国事,如今你既已归降,我大宋以仁义治天下,念在你保全了金陵一城的百姓,寡人便封你个右千牛卫上将军,和你兄弟四人一起留在汴京。至于南唐的朝臣们,非但不能劝谏君上,修身治国,更是胡作非为,致使民怨沸腾,不责不足以垂范天下,故其和家眷全部罚没为奴,交由内务司处理。”
李煜泪湿衣襟,在地上叩首道:“李煜叩谢陛下不杀之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匡胤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们赶紧走上前去,将李煜领下了大殿。小花见他蹒跚而去,鼻尖阵阵酸楚,低头坐在赵德昌身后,大殿之上的欢声笑语是一句也没有听了进去,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殿中众人的焦点,那些大宋的王孙显贵,将相公卿,甚至是他们身后的诰命夫人,个个对着小花是指指点点,也不顾赵匡胤在龙椅上正兀自高谈阔论,竟是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赵匡胤见了,也不怪罪,微微递了个眼色给赵德昌,赵德昌回头见小花独自一人垂头枯坐,忙起身笑道:“爱妃,都怪我,这里的人只怕你一个也不认识,我来和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燕王妃、这位是秦王妃,这位是曹彬曹将军的夫人,这位是赵普赵老将军的夫人…”小花听了,心内一叹,只得立起身来,一一行礼厮见过。
众人见了小花,都是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秦王妃掩面笑道:“哎哟哟,襄王真是好福气,听说周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美丽,今日见了襄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难怪襄王当日在王府,日日夜夜只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唉,日后若知道襄王妃会赴宴,我等俱不敢来了,费事被人比了下去,说我宋人的女儿还不及那唐人之女。”
小花低头不语,赵德昌正要替她答言,却听燕王妃在一旁轻笑道:“妹妹,你快别说了,襄王妃还没急了,襄王倒是急了。人家是新媳妇,脸皮躁,若惹恼了她,只怕回去襄王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我是看着昌儿长大的,也不忍心见他跪床头。”
众人听了,都不由哈哈一笑,赵德昌和小花双双红了脸,赵德昌轻轻咳了一声,正要避过脸去,不妨看见燕王和秦王斜着二双眼儿,正对着小花不停地上下打量。
赵德昌见了,紧紧皱了皱眉头,低头略一沉思,却是拱手笑道:“皇兄们别来无恙,我听我父王说大辽在边境上也是蠢蠢欲动,两位皇兄刚刚巡防回来,一路可辛苦?”
燕王和秦王听了,方才收回了目光,燕王望了一眼赵德昌,叹了口气,说道:“昌弟,还是你捡了个好活,江南风光如画,比那鸟不生蛋的北疆不知道强到那里去了,更何况唐人女子艳名远播,只看了襄王妃便略知一二,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赵德昌呵呵一笑:“皇兄说的不错,若得空,皇兄们也不妨去江南走上一遭。只是小弟能娶周氏为妃,多亏皇伯父下旨赐婚,我就敬两位皇兄一杯,也算是谢过皇伯父美意成全。”
燕王叹了一声,拿起酒杯来,正要一饮而尽,只听秦王说道:“昌弟,我想和你打听个人,听说李煜的小周后此次也与你们一起回来了。唐人女子以周家为最,如今周家小妹做了你的王妃,既然是父皇指婚,咱们兄弟也争不得了,只是这小周后吗,如今又在何处?”
赵德昌听了,一对眸子在眼眶中转了转,轻轻笑道:“皇兄,要说小周后吗,我还真知道她在何处。非是我不肯告诉二位皇兄,而是父命难违,还请皇兄们多多体谅则个。”
燕王和秦王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只见燕王望了一眼赵光义,转头对赵德昌笑道:“我就知道王叔此次绝对不肯空手而回,只是你们两父子得了她们两姐妹,不也贪心太过?好歹也要给我们兄弟留一个。她们既是姐妹,也要做了妯娌,否则可不被人耻笑了去。昌弟,你一向自命清高,为何不知道此事的利害。”
赵德昌只笑不答,燕王和秦王见了,又对视了一眼,双双笑道:“喝酒、喝酒,昌弟,今天我们弟兄三个不醉不归。”
小花心中悲切,也无心饮食,竟是低着头枯坐了一晚,燕王妃几次想与她搭句话儿,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也只得罢了。直到夜深席散,小花见大臣将军们已是醉倒一片,陆陆续续被家眷搀扶着谢恩回府,方才低低一叹,轻轻抬起头来。
只见那赵匡胤早已是酩酊大醉,赵光义仍举着个酒杯频频劝酒,秦王、燕王和赵德昌也是醉得倒卧在一处,口中喃喃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花见了,正想上前将赵德昌搀扶起来,却见他在几案旁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小花见赵德昌分明清醒的很,不由抬头又望了赵光义一眼,叹道:“小王爷,你倒真不愧是你父王的儿子,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是我又困又累,你若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赵德昌轻轻一笑,扶着小花的手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在小花耳旁说道:“爱妃,你不仅又困又累,恐怕还饿着肚子吧。唉,我今日若不放倒我两个皇兄,又如何能救得了你姐姐?只是我虽然能灌醉他们,却拿你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走,我们回王府去,我要他们给你做一堆好吃的,就我们两个人吃,好不好?”
小花见赵德昌脚步踉跄,赶忙伸手扶住了,只见一旁的宫人见他二人起身,也急急上前帮着小花将赵德昌搀扶了下去。小花出了殿来,早有襄王府的车驾等候在宫前,见王爷和王妃出来了,一位小公公忙走上前来,扶着他二人在车内坐稳了,方才尖声高叫道:“襄王爷、襄王妃,起驾回府。”
小花见赵德昌也有几分酒意,忙拿过一个靠枕来,轻轻扶着他在车内躺倒,赵德昌微微一笑,拉了小花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叹道:“爱妃,你日日陪在我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深怕那天早上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永永远远地留下来,你的人,你的心,都在我怀里。我,我一定要做一间玉做的屋子,你便是天上的仙女,也不愿再飞回去了。”
小花听了,微微一叹:“小王爷,你醉了。”
赵德昌摇了摇头,撑起身子来,痴痴地望了小花半响,俯下头去,在她耳畔低语道:“爱妃,你知道我没有醉。唉,我知你今日心中不舒服,宋人胜了,南唐亡了,你父母都因此而逝,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从心底真正原谅我,只是我…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父王说的不错,只要你轻轻对我一笑,我便是为你做了千古罪人也在所不惜。爱妃,爱妃,我不求你一颗心都给我,只要你心中有我一席之地就行,好不好。”
小花见赵德昌整个人都几乎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呼吸声在耳边似有若无,忙轻轻别过脸去,叹道:“小王爷,你真的醉了。你若是身上不舒服,我让他们先回府中给你熬了解酒汤来。”
赵德昌见小花伸出手来便想掀开车帘,突然张开两只胳膊,将小花一把搂在怀里,大叫一声道:“我没有醉,你知道我没有醉,你已经嫁给我了,已经是我的妻子,我受不了你日日睡在我枕边,心中却想着别人。就算你从未把我当做你的丈夫,就算你嫌我没有男儿气魄,可我毕竟是个男人,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