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听那声音远远从山坡高处传来,仿若洪钟雷鸣一般,心中一紧,忙勒了马儿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又高又瘦的白袍老者从山顶一跃而下,宛如鬼神一般,几个转身便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耶律隆见来人轻功不凡,一只大手紧紧握了刀柄,横举在自己的身前,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者,全身绷得如同一张弓弦。
那老者袍袖一挥,已是将风行空从地上带了起来,身形一晃便又来到了赵普的身旁,只见他伸出左右两只手来,同时点了他二人身上数处大穴,见血已经止住,方才回头对耶律隆淡淡说道:“耶律少侠果然好功夫,看来已是尽得你师父地府鬼佬的的真传了。”
耶律隆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久闻白衣卿相风伯仲武功出神入化,乃是当今世上第一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老者听了,微微一叹:“江山代有人才出,风某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没想到耶律家的男儿竟然是一个更比一个强。唉,难怪昌儿心如死灰,周姑娘,你真是好眼力。”
小花听了,忙说道:“太傅,我并不知道小王爷会一病不起,隆哥哥已经放了他,此事怪不得隆哥哥。”
风伯仲轻轻一笑:“周姑娘,昌儿为情所伤,生无可恋,自是怪不得姑娘,也怪不得耶律少侠。耶律少侠武功高强,谋略过人,我大宋若要攻打金陵,怎能不将他除去。否则,今日以他一人之力,便杀得我宋兵溃不成军,若他统领金陵城防,只怕我大宋此次攻唐,便会功亏一篑了。”
耶律隆恨道:“怪不得皇甫继勋一心只是要将我揽入帐下,原来竟是想借机把我除去。哼,只是你们宋人未免打错了算盘,我本非南唐之人,根本就无意介入你们唐宋相争。”
风伯仲摇头叹道:“耶律少侠,没想到风某竟然还低估了你。少侠不仅武功高强,心智更是聪慧过人,从我宋兵的动作,便一举猜到皇甫将军已经归降了大宋。今日我大宋以多欺少,自然是胜之不武,只是你乃我大宋心腹之患,当日皇上放你一马,便差点让宋兵不得渡江,今日我受王爷所托,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离去。耶律少侠,还请你挑件兵器吧。”
耶律隆冷冷哼了一声,低头望了小花一眼,忽地俯底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花,待会我先护着你冲了出去,你切莫停留,乖乖在前面十里处等着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
小花听了,早已是泪流满面,泣道:“隆哥哥,你不走,我也不走,如果我是你的累赘,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能拖累了你。”
耶律隆长长一叹,忽然翻身跳下马背,对风伯仲抱拳道:“风前辈,小花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子,前辈德高望重,若与她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她离去吧。你放心,我耶律隆今日必将奉陪到底,你们是一个人上还是全部人一起上,尽管放马过来。”
风伯仲听了,静静望了小花一眼,长叹一声:“周姑娘,想不到天下的男儿竟是个个愿意为你去死,福兮?祸兮?耶律少侠,虽然王爷一心要拿下周姑娘,只是风某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让人伤了周姑娘,你放心吧。”
耶律隆默然无语,半响才说道:“多谢,只是请前辈一定要信守诺言。无论此战谁胜谁负,都要放小花离去。”
风伯仲点了点头,耶律隆见了,方才拱手说道:“风前辈,晚辈本来使剑,如今便借前辈腰间的宝剑一用。”
风伯仲听了,微微笑道:“地府鬼佬的刑天剑法,风某三十年前曾领教过一二。没想到三十年中竟再未见到一剑法能与之相提并论,风某今日能再次与耶律少侠切磋一下刑天剑法,也总算不枉平生。”说完,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轻轻抛给了耶律隆。
耶律隆接了长剑,只见那剑身乃是用一张乌黑的羊皮包裹,仿若轻如无物,剑柄上篆刻着无数蝌蚪一般的古文,竟是一把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古剑。耶律隆大喜过望,赶紧将羊皮剑鞘除去,原来那剑身乃是用青铜所铸,三指宽的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寒光闪闪,显见锋利无比。
耶律隆将宝剑拿在手中轻轻挥了一挥,只听那空气中居然传来了嘶嘶不绝于耳的铮鸣之声,仿若金石裂空,春水断冰一般。风伯仲见了,脸上也有几分惊异之色,缓缓打量了一下耶律隆,方才开口说道:“此剑乃是一把上古神剑,名为殇,风某五十年前从一位前辈高人哪里得来,据说此剑受天地间冷热交感而成其魄,大悲大喜,莫悲莫喜,看似柔弱易折,却是万物不能攖其锋。只是若非有缘人,断不肯屈就,掩风藏骨不显峥嵘,没想到耶律少侠倒是和此剑有缘。”
耶律隆微微一叹,将那剑反手握在身后,回到小花身边,轻声对她说道:“小花,我有此神兵利器在手,你不要为我担心。皇上还不知皇甫继勋已经投靠了宋人,金陵危在旦夕,你现在即刻离了此处,赶紧回金陵报信去吧。等我打赢了他们,便会回去找你。”
小花摇头泣道:“不,隆哥哥,我不走,说什么我也不走。”
耶律隆怒道:“小花,你不许任性,你在我身边,只会拖累了我,我一心不能两用,又如何能够迎敌?你,你莫非要害死我你才甘心吗?”
小花听了,马背上愣了一愣,忽然嚎啕大哭道:“隆哥哥,我走,我走,你别生气,我一定不会做你的包袱,我,我现在就走。”
耶律隆板着脸儿一声不吭,忽然伸出手来,重重一拍马背,只见那马儿仰天嘶叫了一声,奋起四蹄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四周的宋兵见太傅默然不语,也不敢阻拦,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小花从大军中狂奔而去。
小花在马背上一路飞奔,眼泪如倾盆大雨一般洒了一路,奔了四五里,便再也忍不住,伏在马背上大哭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见她忽地从马背上立起了身子,发了片刻的呆,口中大叫一声“隆哥哥”,竟是勒转马头,又朝来路跑了回去。
小花只觉一颗心在胸膛里扑通直跳,放佛即刻就要飞出了嗓子眼,心中是又悔又痛,还未奔到山脚,便听得山坡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竟似有千军万马在搏杀。小花只把唇角都咬得白紫了,才飞一般得冲到了近前,却见几万名宋兵手拿着刀枪盾牌步步紧逼,已将耶律隆团团围在了中心。
耶律隆正挥舞着那把古剑与风伯仲斗在了一处,只见他身剑合一,如同夜空中青色的闪电,劈风而下,竟将空气也击打的噼啪作响,风伯仲手中的兵器却是一只羊脂色的玉箫,光芒转动,好似水银泻地一般,浸物无声。那一道道青寒色的刀光与白玉之影碰撞交接,好似银针绣在白绢上,居然是天衣无缝。两人均是一触即走,似乎是一丝内力也未用到,只是身形快捷无比,游走于五丈之内,仿若一团光晕在不停旋转。
那些宋兵围在一旁大喊大叫,个个摩拳擦掌,就想攻上前去,只是他二人的周围放佛有一闪无形的气墙,将他们挡了开去。小花远远见了,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见几万名宋兵都被耶律隆与风伯仲吸引了视线,便悄无声息地下了马儿,轻轻走到大军的身后,打晕了一个兵士,胡乱将他的衣裳套在身上,挣扎着从密不透风的人群间挤了进去。
刚刚走了一半,突见前方人群哗得一声四散开来,小花抬头望去,只见耶律隆与风伯仲已从空中分开,一左一右地站着,竟是同时停了手。风伯仲一身白袍之上有几十个血点,仿若朵朵桃花盛开在宣纸之上,耶律隆的左肩却被玉箫贯穿了一个血洞,鲜血已染红了他半边衣裳。他二人虽是站着,却双双脸白如纸,气息在胸膛翻涌不休,似乎都受了内伤。
风伯仲立在宋兵中间,忽然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只见他伸出衣袖微微擦了擦唇角,方才叹道:“耶律少侠年纪轻轻,武功比起你师父居然还胜一筹,风某实在是佩服。”
耶律隆紧紧捂了左肩上的伤口,一语不发,身形一歪,已是单膝跪倒在地,勉力用宝剑撑住了半边身子,苦笑一声道:“前辈手下留情,耶律隆输的是心服口服。”
风伯仲轻轻一叹,正要说话,却见宋兵见耶律隆受伤倒地,也不等将军号令,竟是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挥刀便砍。耶律隆见了,奋力起身,一把宝剑在手,空中划了一个圈子,便已将身边的兵士通通放倒在地,身后的宋兵见地上横七竖八倒卧了无数同伴的尸体,鲜血将草地都染成了红色,不由红了双眼,源源不断地砍杀了过去。
小花见耶律隆左支右挡,双掌难敌万拳,身上已经处处都是刀伤,全身上下如同一个血人一般,急得手心里都要掐出血来,忙使了吃奶的力气往前挤去。正跌跌撞撞地跑着,忽地抬眼见到有一队兵士正准备向他放箭,赶忙不顾一切地横冲了过去,衣袖一挥,便有一股粉尘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那些兵士们毫无提防,便有十几个中了毒药,在地上翻滚哀嚎,周围的兵士见了,方才发现了小花,只是仿佛也知道她的毒药厉害,慌慌张张向一旁闪避了开去。小花赶紧拾起地上的弓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将药水尽数洒在了箭头上,又将一个锦囊扔在了空中,抬手一箭,便已向人群里射了过去。
宋兵们犹如见了洪水猛兽,个个唯恐避之不及,四散奔逃而去,耶律隆身前得了个空子,刚想一跃而起,只见风伯仲身形一晃,又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花见了,想也不想,一箭向风伯仲射了过去,风伯仲听见风声,头也不回,轻轻一闪,那箭便落了空。小花咬了咬牙,嗖嗖嗖嗖数箭齐发,竟是一箭接着一箭,滚珠一般射向他的胸前。
风伯仲回过头来,玉箫在胸前一挥,便仿佛聚了一堵气墙在身前,只见那羽箭射在上面,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网,纷纷掉落在了地上。
耶律隆见竟是小花去而复返,一张脸白的如纸片一般,猛地大喝一声,身形一转,奋起全力将手中的宝剑向风伯仲刺了过去,只见那一剑寒光四射,如山涧的秋水直落深潭,呼啦一声便刺破了风伯仲周身用内力聚合而成的气墙,直向他胸前而去。
风伯仲正在全神抵挡小花的飞箭,忽见耶律隆一剑闪电而来,已是来不及躲避,左手一掌正中耶律隆的胸口,这一剑却是从他胸膛一穿而过,就在此时,小花的羽箭也已射到了风伯仲的身前,那气网已被宝剑所破,这支箭便也射在了他的右肩上。一剑一箭接踵而至,只见风伯仲身形一萎,连连向后退了三步,仰天栽倒在了地上。
宋兵们见太傅受伤倒地,放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愣了半响,方才大叫着向他二人杀了过来,耶律隆见了,将胸前一口闷气生生憋了回去,银牙一咬,奋力一跃,携着小花便到了空中,不等落地,又挥剑抢了一匹马儿,飞奔着从大军的包围圈中冲了出去。
两人策马在山路上狂奔,直奔出了十里左右,才见那马儿声嘶力竭,缓缓慢了下来,小花见宋兵并没有追来,微微松了口气,又见耶律隆在自己身后一声不吭,刚想回头叫他,却见耶律隆双眼紧闭,伏在自己的肩头,早已是晕了过去。
小花大吃一惊,忙将马儿勒住,将耶律隆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只见耶律隆身上大大小小无数个刀口,血肉模糊一片,鲜血将衣服浸得透湿,鼻中一缕气息已是悄不可闻。
小花见耶律隆奄奄一息,不由嚎啕大哭起来,赶紧探手入怀,将怀中所有的药瓶都掏了出来,只是急切中也不知道要用什么为耶律隆止血包扎,正手足无措间,只听得身后马蹄声声,似乎是有人已经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