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殿——
“小言,去御膳房拿点冰块给我。”她的语气总是那么平静,似乎尹晋轩这一巴掌并不是打在她的脸上一般。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脸上的那五根显而易见的手指印,欧阳珊莫名地笑了起来,在这笑容之中,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尝得到的苦涩。她跟他之间本就是互相敌视的,从第一眼开始,他们就未曾和平过,却因为劫狱的一段小插曲而让彼此之间起了点莫名其妙,本不该发生的变化。
她是该嘲笑自己不是吗?因为他一次无心的牵手,她的心就莫名的悸动;因为他在监牢里温柔的安慰,她的心就自动沦陷。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杀人不见血的杀手本性,她以为她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能得到一份属于她的怜惜,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人家的心里早就被一个女孩子所占据。太子妃的坏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救人,对她来说,与杀人无异。
好吧,既然他认为她恶毒,那她怎么能让他失望呢?要恶毒,那就恶毒得彻底点。欧阳珊的眼里透着一丝冷光。
“小言?”见小言这么久还没有反应,欧阳珊转过头,看到尹晋轩带着一脸巡视的表情,目光在她脸上静静地游走着。
“怎么?李婉怡这么快就死了?”欧阳珊冷笑道,“真可惜,我还没有好好折磨折磨她呢。”
“欧阳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我行我素,难道解释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尹晋轩直视着欧阳珊的双眼,试图在她眼中找出一些委屈的情绪,只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解释?解释什么?”欧阳珊看向尹晋轩的眼睛,微微一笑,“跟你解释说,我是在救李婉怡?”
“难道不是吗?”
“呵!”欧阳珊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太子殿下似乎忘记了我欧阳珊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您用膝盖想想都知道我不会救李婉怡。”欧阳珊说到这,心微微地犯疼。
“珊儿……”欧阳珊越是这样说,尹晋轩就越感到歉疚,而她眼中的那抹受伤跟自嘲,也让尹晋轩揪心得疼。
“太子殿下!”欧阳珊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在她听到“珊儿”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能激起一片涟漪。
“您到现在还没有拿我问罪,就是说您那位红颜知己还没死咯?”欧阳珊转移了话题。
“太医说,如果不是你划破婉怡的后脑将淤血散出来,她恐怕……”越是这样说,尹晋轩就想起适才打欧阳珊的那一巴掌,心疼,内疚,自责在此刻涌向他的心头。
“是吗?”欧阳珊一挑眉,“她还真是命大,这样都弄不死她,还反而救了她一命。”欧阳珊如此恶毒的话,在此时的尹晋轩听来,更像是一把谴责的刀子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你明明是在救她,为什么连解释都懒得跟我解释?难道对你来说,我连听你解释的资格都没有?”尹晋轩的心莫名地抽来一下。
“如果你信我,根本就不需要我解释,很明显,你那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就证明了你根本就不信我,另外……”欧阳珊停了一下,凑近尹晋轩,低声道,“我欧阳珊做事情,向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包括杀人。”说完,欧阳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视线转向殿外,继续对尹晋轩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的话,您那位红颜知己也该醒了,您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人家可要急了。”欧阳珊表情充满讽刺的味道。
“你赶我走?”尹晋轩的脸沉了下来,他本是带着歉意来找她,可她却对他如此冷淡,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正大光明地赶他走,可她……三番两次将他的自尊踩在脚底,他以为他可以忽略她对他的忽视,他以为他可以不在乎她对他的冷漠,只可惜,他错了,他很在乎,在乎到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在乎到因为她一句无情的话而有种想要发火的冲动。
“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是在请你走,如果这样让你听起来顺耳一点的话。”欧阳珊说的满不在乎,脸上始终保持着那副淡淡的微笑,淡的有点苦涩。
“欧阳珊!”尹晋轩气得双手紧握,手上的青筋因心中那团莫名的怒火而明显的暴露出来,“不要把本王仅有的耐性给消磨殆尽。”
欧阳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笑道:“所以,我想趁太子殿下还没有完全失去耐性之前尽快离开。”
“欧阳珊,你……”
“请吧。”欧阳珊指着门口,看着尹晋轩说道。
“好,你以后别想我再踏进凤临殿。”尹晋轩怒不可遏地看着欧阳珊,希望在她眼里找出一丝丝的留恋,只是,这个女人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
“我求之不得。”撂下这句话,她一甩袖,转身走进里屋,只留下尹晋轩只身留在客厅。
“该死的!”尹晋轩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梁柱上,他因为欧阳珊最后一句“我求之不得”而气得发狂。只有这个女人可以无视他的柔情,也只有这个女人会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极限,可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如此轻易地挑起他的怒气,却让他在瞥见她那双受伤的眼神时,而有种莫名地心疼。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许他不想明白,也不敢明白。这种感觉会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一脚踢翻身边的椅子,尹晋轩头也不回地离开凤临殿。
不知为何,当日在凤临殿跟尹晋轩的那次冲突之后,欧阳珊反而觉得豁然起来,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至少她可以不再见到尹晋轩,不再因为心底一种本不该存在的理由而自寻烦恼,她也明白,她跟尹晋轩的相识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虽然她借用了太子妃的身体,可不代表她就要按照她的生活模式来。
深吸了一口气,欧阳珊整了整思绪,对着镜子微微一笑,走出房门。
“太子妃,您要去哪里啊?”迎面过来的小言满脸疑惑。
“龙泉宫。”欧阳珊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太子妃,您去找太子是……”小言担心地看着欧阳珊,她知道太子跟太子妃之前像是越来越水火不容了。
“有事。”不再多说,欧阳珊走出凤临殿。
龙泉宫——
“奴才见过太子妃。”这个太监叫费南仁,是尹晋轩的贴身侍读。他第一次见欧阳珊主动来找尹晋轩,眼中不免露出异样的神情。
“嗯,小费,太子在吗?”欧阳珊见过费南仁很多次了,可以说她见费南仁的次数比尹晋轩还要多,只是她实在叫不惯“费南仁”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非男人”。听说这名字还是尹晋轩给他取的,她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暗地里还骂过尹晋轩这个人,没事给人家取这么个伤自尊的名字,费南仁,费南仁,听着就像是提醒人家不是男人一样。
“回太子妃,太子殿下在书房。奴才进去禀报。”费南仁低声说道,他其实还是蛮喜欢眼前这个失忆了的太子妃的,虽然说还是像以前那个太子妃一样,冷冰冰的,不过对人对事却不像以前那个一样张扬跋扈,就说这名字吧,太子妃顾念他的自尊,总是小费,小费的叫他,听着亲切,又不伤他自尊,试问自古以来有多少主子能这样顾及一个下人的感受。
“嗯。”欧阳珊点点头。
“太子妃。”费南仁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什么事?”
“您还是不要再跟殿下起冲突了,久而久之,太子殿下有可能真会……”
“废了我?”欧阳珊笑笑,“这正是我要的结果。”伸手拍了拍费南仁的肩膀,心里带着几分感激,虽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炎国,可至少在这里,她还能隐约地感觉到有几个人是真的关心她的。
“哎……”无奈地摇了摇头,费南仁往龙泉宫的书房走去。
费南仁走后,欧阳珊开始仔细打量起龙泉宫来。这是她第二次跨进这里,第一次是因为好奇炎聿辰的身份才跟着来到这,而这一次……这一次来这里的目的,却关乎了她今后的人生。
她在一副画前停了下来,其实这幅画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唯有一处让欧阳珊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画上有一少男少女,他们的身后画着一棵树,其本名为花梨木,但是人们喜欢称呼它为相思树或者红豆树。
欧阳珊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幅画,思绪回到了15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虽然已经是黑暗组织的一号杀手,可也是她生活得最快乐的时候,再看看眼前的红豆树,欧阳珊忍不住轻笑出声,嘴里轻轻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首诗是风哥以前追他老婆的时候经常念的,虽然他是组织的首席护法,但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定会把他当做一个肉麻兮兮的书生看待,那时候,她还经常跟少主两个人听他念这首诗,久而久之,也会偶尔拿这诗调侃一下风哥。
想起那时候的情景,欧阳珊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些。
在她身后,尹晋轩的双眼定格在她微笑的侧脸上久久不能移开。他第一次在欧阳珊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一种天真,无邪,毫无防备的少女的笑容。
他的心里竟莫名的开始嫉妒起来,到底是谁可以让她出现这种无忧无虑的笑容?为什么每当她当着他的面,她不是冷着脸就是那副极力伪装出来的浅笑?
好一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想起欧阳珊念这句诗时的表情,尹晋轩心里就有一种酸酸的不能言明的液体正跃跃欲出。
“找我有事?”尹晋轩的语气明显得不是很好。
欧阳珊的思绪被尹晋轩不悦的声音从画上拉了回来。尹晋轩注意到,她刚才的那副笑容已不复存在,换上的依旧是往常那副不带任何感情的浅笑。
“小费,你先下去。”欧阳珊对尹晋轩身旁的费南仁说道。
“是,太子妃。”费南仁弓着身子,一步步退出龙泉宫。
小费?尹晋轩听到这称呼,禁不住一挑眉,没想到这总是不冷不热的女人竟然还会给别人乱起称呼。只是……她对谁都可以这样友善,为何偏偏对他……
“说吧,什么事?”尹晋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表情阴沉。
尹晋轩的不悦欧阳珊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在她看来,这是尹晋轩厌恶她的表现,既然这样,自己自请废黜总比被他废掉好。
“我要你废了我,我要出宫。”欧阳珊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什么?”尹晋轩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虽然欧阳珊在天牢的时候,跟他提过这件事,但是他从未想过她今天刻意来龙泉宫找他,就是来提醒他废黜她。
“我说,我要你废了我,我要离开皇宫。”欧阳珊不厌其烦地再强调了一次。
“我不答应。”
“为什么?”欧阳珊不悦地皱了皱眉。
“因为我……”尹晋轩心里的话呼之欲出,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我不能违背母后的旨意。”尹晋轩口是心非道。
“如果你担心母后怪罪,就由我跟母后说。”随意地交代了几句,欧阳珊便转身离开。
其实不想让你走
“欧阳珊!”尹晋轩在她转身的瞬间,忽的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当太子妃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吗?”
欧阳珊踏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心里因为尹晋轩这句话而咯噔了一下,可仅仅几秒钟,她又恢复了原状,转过身,直视着尹晋轩复杂的双眸,欧阳珊笑道:“你知道的,自古帝王家的女子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