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越来越大,像一对不合的夫妻在吵架似的。微凉的晚风中,夹杂着些许泥土气息,嗅之令人心里很是踏实。风们轻快的穿过半开的大门,游弋了进来,将屋子里的炎热一扫而空。屋子里,家具稀少,看起来空落落的,好像那头顶的电灯都很寂寞。于是,寂寞的灯发出了寂寞的光,寂寞的光照在了我和三爸身体上,投下了黑色的影子。一个是孤独的,另一个是调皮的。而影子是纯粹的,没有一点复杂的人类思想。Oooooooooooo
三爸吃光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很是满足。接着,他便命令我去关上大门,防止雨点飘进屋子里。我听话的去了,刚到门口,竟忽然看见一个全身湿淋淋、披头乱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前。我受到了惊吓,立刻大叫道:“鬼呀!”末了,我转身跑向三爸的身后,闭上了眼睛默默的念经,祈祷如来佛祖的保佑。三爸是个唯物主义者,完全不相信什么鬼神,他大摇大摆的走去了门口。接下来,我就听见三爸对那“鬼”客气的说:“哦!是你呀!进来再说怎么样,外面雨可越下越大了。”可是,那“鬼”没有答话,只是嘿嘿嘿的傻笑。时间又恐怖的过了片刻,我决定要睁开双眼,去看一看老人们口中说的“鬼”长什么样。一刹那,我的视线明亮了起来,只见那“鬼”向门前走近一步,然后将一把被雨已淋透的二胡递向了三爸。那“鬼”的动作很是奇怪,像西藏人双手捧着白色的哈达送尊贵客人。三爸没去拿二胡,而是很平静的对“鬼”说:“它,你就留着吧!有一样东西陪,人便会有牵挂的。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会努力的活下去。”话说完,那“鬼”就将自己的双手放了下来,用力的深情的抱着三爸的二胡蹦跳了一阵。那“鬼”跳的动作自然也是不同于常人,像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在大街上游荡,癫狂之状吓的我满头大汗。等“鬼”跳累了,三爸又开口请“它”进屋里来坐。结果,“鬼”又是一阵傻笑,然后消失在了雨中。
朦胧的雨中,我发现那“鬼”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头像水藻一样的黏糊糊头发。那“鬼”的鼻尖和下巴,一直在不停在滴水,脖子上和手臂上有很多的伤痕,看起来是自己抓的,令人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不过,我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明白了那“鬼”其实不是真正的鬼,而是得了三爸二胡的疯美人杨菜花。
不管是阴间、阳间、太平间,时间都一如既往的往前走,不给生命一点面子。不知不觉中,我小学升初中的时刻到来了。因是义务教育,我一点也不担心什么期末考试成绩,依然像往年的夏天一样,放学后跟伙伴们去螺溪河洗澡,到周末带上干粮一起撑竹筏去河流的上游探险。记得最远的一次,我们差点抵达到磨儿滩水库那里。我们的竹筏子,是大伙动手做的,很大,很结实,一直藏在河边最隐秘的竹林深处。竹筏子上,有个固定的木头三脚架,可以用来挂我们的衣物和一些自备的食物。至于桨什么的,完全没有,都是人轮流下水去当马力。期末考试的前一周,我们还是丢不下溯流而上的日子,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下水的意愿。遗憾的是,杨二宝已很久不愿跟我们去探险了,他总呆在家里,偶尔碰上了,也只会偷偷的看几眼他身上的新伤,无话可谈。然而,无论世界变得怎么样,我、杨肖、杨海和杨一帆一起度过的快乐日子是真切存在过,是我们历史上无法抹去的珍贵遗迹。有时,我就想,一个人若是一部历史,那要记录的到底是什么才最好。
潇洒过后,自然是去勇敢的面对生活的烦恼,迎接期末考试的试卷。我们考试的时间分为两个阶段,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我很倒霉,跟杨一帆在同一个考场,且坐在他的后面。我们俩的成绩不相上下,都是半斤八两,但在语文方面,我要比他差一点点,而在数学上,他要比我差一点点。于是,我们俩在厕所里定下了一个巧妙的作弊计划。这计划的要领是以假乱真,互相混淆,共同提升。具体说,即是杨一帆考语文时,帮我做,完事后交换试卷。我在考试数学之时,帮他做。如此互补下来,我们觉得两个人的成绩都能一鸣惊人,连上几个档次。考完后,我是自信大增,心情倍好,直接跑去了老爸做生意的房子里,想在镇上玩几天。
当时,老爸租的房子,坐落在东观镇东观寺街上,与一条马路街垂直交接。街道的两边几乎都是商铺,还有一家银行和一所医院。房子的左边是一条半米宽的小道,可以通到镇上的综合市场里。而综合市场,说白了,就是个大杂烩的买卖地,里面商品很多,有卖猪肉、鱼肉、牛肉的,有卖调料、水果的,有卖豆腐、蔬菜、衣服、鞋子和内衣内裤的。总之,每逢赶场的时候,里面人多如牛毛,人人摩肩接踵,闹声不绝。你要是想在人流高峰期去买个什么东西,得有心里准备,找点糖来润润喉,等会好大声的讨价还价。至于马路街,又分为上下两部分。下街发展没上街好,住房、茶馆居多,且有红灯区存在。一到晚上,大人们都不允许小孩子去那里玩。马路下街发展便很好,有一个炼铁工厂和一个木料市场。上初中的时候,我常去木料市场里,捡一些弃置的木条,拿回家来做些小玩具,像车子、不倒翁、陀螺、象棋之类的。那时,我可以用一把小刀,几根钢针做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
过了两天城镇人口的生活,杨海、杨一帆、杨暮雪和十几个班上的同学便来镇上买开毕业晚会的东西了。这个毕业晚会,是两个班同学们一起集资筹办的,借用了学校的一间大教室。我见了杨暮雪,也想来帮忙,就把三爸放在家里的三轮车骑了出去。这天中午时分,总算把所有的货物买完了,开始回学校。可人太多,三轮车根本装不下,即使装下了,一个人在前面也骑不动。大伙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车上坐10个人,拿4个人来轮流推车。而6个女生是不会推车的,可以有权力一直坐到学校。她们也觉得是理所当然,尽情的享受着这段难得的旅程,一路欢歌笑语,一路跟推车的男生们打趣。推车的男生们,虽然很累,但一看见车上笑作一团的女生,立刻又显出十分活跃的神情来了,好像他们有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我们的晚会其实并不晚,大概在下午一点半就开始了。最初,两个班的班长一起上了讲台,言辞诚恳的邀请班主任张老师致词。张老师说的话很有文采,激情洋溢的,什么青春是梦,年少是福,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奋马扬蹄,大展宏图,四字短语用了一大堆。我虽没认真的听,但在同学们都鼓掌的时候,还是协调的和上了。张老师说过话,便是同学们的天下了。
首先,上台表演的是两个班的12名女生,她们声情并茂的演唱了《同一首歌》,唱得的确好,12个人配合十分默契,像一个人似的。接着,四个吊儿郎当的男生走上了讲台,唱起了小虎队的《蝴蝶飞呀》。他们与刚刚的女生们相比,简直是太逊了,四个人完全的不合拍,每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陶醉于自己的调子里。所以,他们还没唱到一半,就被同学们轰了下来。当然,晚会不只是唱歌,还有很多好玩的游戏。例如什么恋爱模拟(男女同学模拟初恋的羞涩),击鼓传花,喝水对对碰(两个人喝同样多的矿泉水,谁时间少谁胜利。胜者能命令失败者做一件事。)等等。放眼一望,同学们都很尽情的投入了这场为离别而开的晚会,大家吃喝唱跳,丝毫不拘泥,丝毫没一点离别的愁绪。同学们阳光的笑着,单纯的唱着,心中装满了简单的快乐。
在喧闹而高兴的场面下,杨海也心生了自信,打算把自己藏在书包里的唢呐,拿出来表演一下,展示自己的才艺。不料,他鼓起勇气的提议受到了大半数男生的反对。一些男生还不可气说,唢呐是给死人听的音乐,活人若听了,会缩短寿命。无奈之下,杨海只有低头叹息,暗暗叫苦,跟我和杨一帆在一起,当了最纯粹的看客。这天,杨暮雪依旧是教室里最漂亮的女生,长长的头发一半搭于胸前,一半披在肩上,由为恰到好处。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连衣裙和一双深蓝色的帆布鞋,看起来就像个素雅而内敛的小公主。而她的左手腕,是最吸人眼球的,因为带上了一块闪闪发亮的手表。她一活动,四面八方都像有太阳光在照似的。我和杨海觉得有点无聊,便一边偷偷的看杨暮雪跳舞,一边讨论她第一次带的手表。
杨海说:“嗯!我觉得那是美国产的劳力士(当时不知道劳力士是瑞士的名表),一块手表要值几千万啊!”
我说:“不可能!大伙都知道杨暮雪的家庭情况,一没人当大官,二没人是大款,哪里找那么多的钱去美国买劳力士。”
“人不可貌相嘛!叫花子苏乞儿,后来不还成了丐帮帮主吗。”
“丐帮帮主又能怎样,只是不用自己要饭,依然穷。”
“嘿!那你就错了,人家有一身的好武艺,随便抢个贪官污吏,搞的钱都能买下一座小岛,天天去钓鱼玩。”
也许,我们俩的讨论太过于热烈,竟被极端爱慕杨暮雪的杨一帆给听见了。他在爱情方面可是一根筋,什么都可以舍得,但绝不会错过向杨暮雪“献媚”的机会。他朝我和杨海微微一笑,然后走向了跳完舞的杨暮雪那边。杨暮雪正坐下来跟王灿灿聊天,笑容依旧满面,犹如夏日清泉,让人不由惊叹上帝的巧手。只见杨一帆小声的向杨暮雪说了几句话,她便拉上王灿灿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她走的很快,像带了风,再碰上头顶的电风扇之风,二者一相撞,就使她的头发飘逸的飞了起来,更增加了几分美丽。可她面对我和杨海,却是冷酷强势的,不等我们开口,就理直气壮的扔了几个问题来质问。
“月娃!你真以为你自己是天了吗?你为什么总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呢?你怎么会那样的坏?你知不知道以后是怎么死去的?”
如此多的问题,我真是无从回答,只好当前面的都没听见,回应道:“哦!死啊!应该是无疾而终吧!”
她马上反驳道:“你想得美,实话告诉你吧,你会被公安机关枪决。”
杨海见很有趣,也来插话道:“杨大美女!你又不是道士,难道还会算命。要不,你帮我也算一卦吧!”
杨暮雪斩钉截铁的说:“你呀!会夭折,自己好自为之了。”
我嘿嘿一笑道:“嗯!算的真准!”
杨海横了我一眼,说:“准什么准?我看你才是有犯罪天赋的人,所以才会被枪决。”
我很自信道:“那是当然了!你看,杨美女不是说我总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吗?这就叫嘴巴毒,要是亲了人一口,一定会害死人的。杨美女早就知道将来会被我害死,所以才如此肯定的讲了出来!”
杨海将靠在椅子上的身体向后仰了仰,立刻秒懂道:“哦!原来是这么个道理,那杨美女可要小心了。”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王灿灿,听出了话中的端倪来,立刻用瞧不起眼光看了看杨海,然后轻轻的推着杨暮雪的肩膀说:“雪姐!他们是坏蛋,占你便宜了。”杨暮雪愣了片刻,才猛然间顿悟回来。她一顿悟,便生气了,握起拳头要来打人。我们可不愿跟女生动手,站起来就开跑。我们跑,杨暮雪就在后面追,咬牙切齿的喊女同学帮忙。平时那些爱慕杨暮雪的男生,见这状况,都燃气了嫉妒的火花,把我跟杨海视如了“仇人”,纷纷吆喝着要出手相助。好在,他们都是口头上的吆喝,没真来帮忙。如此的一折腾,教室里可谓是天翻地覆,人人都进入了快乐的高峰。晚会到傍晚的时候,便到了尾声。这时,天边的云霞黄红一片,渐渐西沉的太阳还露着个半圆的笑脸。随着班长的一声令下,同学们聚在一起,大声的高喊道:“毕业啦!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