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变成一朵云就好了。”
“我求你了,黄嘉曦,不要一天到晚这么不切实际,可以吗。”
“姐姐,不要这么凶嘛,你说,你说,要是我变成一朵..”
“够了,黄嘉曦,你还小呀。”
话里有火气,不耐烦。哚哚,哚哚哚哚哚。切菜的声音快了。
穿浅蓝色裙子的女生不敢说话。她当然知道姐姐黄嘉瑜憋火不是因为她。
“姐姐,这次回来住多久?”
“干嘛,不想我回来?”
“当然想啦,我们两姐妹好久没一起睡了,今晚我要和姐姐聊天聊通宵。”
“谁跟你聊通宵,做梦。”黄嘉瑜转身伸手从橱柜里拿下一只碗。
“为什么不嘛。姐姐,我做错了什么,我的好姐姐。”
“你撒娇,你再撒娇。黄嘉曦,我不吃你这套的。”白色T恤,短裤,黄嘉瑜穿着很悠闲。脸上终于有一点笑容。
“我哪有撒娇,你都不知道我多想姐姐你,你问妈妈我哪天不说叫姐姐回家住,妈妈还说我傻呢。”
“我嫁了,黄嘉曦小朋友”
“嫁了也可以经常回来的嘛。”
“现在我不是回来了”
“这怎么一样,现在是因为,姐夫他……”黄嘉曦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收住。
还是慢了,好不容易出现笑容的脸瞬间绷紧。
沉默,连空调摆风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静。
天空飘过一朵云。
黄嘉曦抬着头,装作不经意的被那朵云吸引了。
这个窗台设计得真好。窗是往外凸的。乳白色的大理石,一块嵌在墙上成了靠背,一块安安稳稳铺在20厘米高的条型石墩子上,成了座位。是专门设计出来看天空的吗?姐妹俩以前常常拿个小枕头垫着背,面对面的坐着聊天。矮矮的窗台,坐着就能看见一整片的天空。
好静,而且凉凉的。窗外夏天,跟室内是两个不同世界。
大厅有一个吧台。黄嘉瑜是在那里做沙律吃。还有果冻。
“姐姐,我,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傻呀,黄嘉曦你”
“我不该提起的”
“你姐没那么脆弱,你以为都像人人都像你黄嘉曦,水晶做的心。”
“姐”
“好了。我没事,看徐妙勋那混蛋什么时候来求我回去。他徐妙勋不来求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姐夫会来的,我打电话给他”
“你敢,黄嘉曦你敢打就别想着活啦。算了,你打吧,我搬去同学家住,现在就走,现在就收拾东西。”
“姐姐”
“打电话呀”
“我不打了。”扁嘴。
“过来,吃东西,黄嘉曦,你委屈什么呀,你姐姐都没说委屈呢,他徐妙勋不是人。”
“姐夫,他这次又怎么了”
“怎么了,他怎么了,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
黄嘉曦不敢说话。姐姐大前年和姐夫结婚。吵完架跑回娘家已经不止一次。
当年黄嘉瑜和徐妙勋结婚,两家人都很满意,难得的是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看好,更难得的是就连那些嘴最贱的三姑六婆都不知道怎么去搬弄是非,嚼他们的舌头。
最老土的说法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摆酒时,婚礼司仪说:徐妙勋跟黄嘉瑜是一对天作之和。全场大声鼓掌。
黄嘉瑜18岁谈第一次恋爱,三年,轰轰烈烈,情伤后分手。第二段感情就是徐妙勋,徐妙勋把她从失恋的阴影中带出来。从对前任心痛,转为对徐妙勋心动,再到心里认定,再到苦等一个承诺,四年,终于修成正果。
徐妙勋无疑是个花花公子,学生生涯女朋友十二星座谈遍,暧昧的对象可以集一副塔罗牌。可偏偏对黄家瑜情有独钟,充满诚意,无微不至的关心。
结婚那年,黄家瑜25岁,徐妙勋27岁。摆了80围的酒席。
新郎新娘致辞,亲吻。感动无数人流泪。
“童话自此结束。”黄嘉瑜自言自语,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姐姐,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想事情。”
“姐夫他……”
“死性不改,又到外面找女人”
“姐姐,会不会是你疑心病,上一次……”
“上一次,你不说上一次,我还不气,徐妙勋这个混蛋,也不怕丢我的脸,好找不找,找个夜总会小姐,勋哥,莲妹妹,晚上要来找我吗,我隔夜的饭都能恶心出来。是,我是疑心病。我查他信息,闻他衣服,我看他聊天的记录,我不疑心病我能发现,我能发现他,他跟一个小姐搞在一起,我不疑心病我能,我能……”
哽咽,然后黄嘉瑜大哭。
黄嘉曦从来没见过见她姐姐这个样子。她见到的黄嘉瑜从来是优雅的。即使骂着人,她也是优雅的。即使两姐妹拌嘴吵架,她还是优雅的。可是眼前的她……
黄嘉曦吓到了,不知所措。想去抽纸巾让姐姐擦眼泪,又不敢跑开。
倒是黄嘉瑜,止住了眼泪。
“是不是好丑?”她问。
“嗯,姐,你好点了吗”
“没有,我没说完,黄嘉曦,你不懂。”
“姐,我听你说”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徐妙勋他就是一个,他就是一个,我以为他学乖了,上次闹成那样,才隔半年,是啊,他是学乖了,不找夜总会小姐。他包个电视台的实习生,实习生,什么助理。比你还小!黄嘉曦,比你还小,才19岁,还比你小几个月!不是人,他徐妙勋不是个人,亏我还相信他。发誓,他对着我发誓。前脚对完我发誓,后脚就开车送那小,小,小女生到海边过生日,烛光晚餐……”黄嘉瑜一下一下喘着,每说一句话都好像气不够。
黄嘉曦知道,姐姐一直说小,小,小,是想骂,小狐狸精,但她骂不出,黄嘉瑜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姐,姐夫会改的。”
“他会改,地球都绕海王星转了。你看我们小舅妈。那年年三十晚,拖着一个箱子,拉着孩子来,鼻青脸肿的投奔我们。他家男人做的好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黄嘉曦早就哭了。这个时候,除了抱着姐姐哭,她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两姐妹抱在一起。
黄嘉瑜滩坐在地上。心里积压的东西太多,堤坝一时崩塌。哭到声嘶力竭,像整个灵魂被抽干。
黄嘉曦只是一个小女生,有过一次浅而短暂的恋情。感情勾起的痛,痛在她的心表层。而姐妹连心的痛,黄嘉瑜每哭一声就像在她最嫩的皮肤里割一刀,刀刀都入肉。
两姐妹抱在一起。
天边飘过一朵云。以前她们在窗台一起看过香槟色的彩霞,一起看过玫瑰色的夕阳余晖。
黄嘉瑜和黄嘉曦都学画画。
黄嘉瑜学的是国画,她喜欢干脆的线条。鲜艳的色彩,大红明黄翠绿。浓墨重彩,优雅中带着热烈。黄嘉曦学的是素描、水彩。她喜欢温柔的笔触,素淡的色彩,淡蓝嫩绿粉玫红,最好再湿点水晕到只剩浅浅的色。
黄嘉曦哭着哭着,突然想,也许,从一开始她跟姐姐看到的天空颜色就不一样。
姐姐28岁,她19岁。
姐姐结婚了。她没有。
有一次,她问黄嘉瑜,姐姐,姐姐,你说,我的未来会怎样?
黄嘉瑜说,你觉得呢。舒舒服服,天天琴棋书画诗酒花?
黄嘉曦笑,说,不是这样的吗
黄嘉瑜说“黄嘉曦,我不知道你的未来会怎样。可是姐姐不是这样的。”
“那姐姐是怎样的?”
“姐姐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可她们都说姐姐嫁得好”
“嫁得好也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呀。黄嘉曦,你还小,不懂。黄嘉曦,班上哪个男孩子和你玩得好”
“陈尚风。周州”
“他们家里怎样,你喜欢哪一个”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家里怎样呢。我喜欢陈尚风。他的鼻子很漂亮。”
“幼稚,黄嘉曦,像姐姐就不会因为一个男孩子的鼻子好看就喜欢上他
“可是姐姐以前常说木哥哥的手长得好看。那时我还小”
“现在,你也还小。现在的小孩子都早熟,怎么我的小嘉曦会这么天真呢。黄嘉曦,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还有一次,黄嘉曦问黄嘉瑜,那是更早以前的事情。
“姐姐,姐姐。你说,你说生活是什么颜色的”。
“黄嘉曦,你觉得呢,香槟色玫瑰色还是像你喜欢的粉红色淡蓝色。”
“姐姐,你觉得呢”
“我觉得嘛,生活,是混在一起的颜色。像我们画完画,把颜料洗在一起的颜色。”
“那多漂亮。多姿多彩。”
黄嘉瑜和黄嘉曦都胡乱回忆。女人就是这样。她们有时过度感性,毫无逻辑可言,分不清记忆的真与假。
我是徐妙勋。到了傍晚,我到岳父家接黄嘉瑜。最近我工作很忙,对黄嘉瑜关心不够。黄嘉瑜经常疑神疑鬼,认定我有第三者。跟我吵了好几次。我觉得她有点过度焦虑,精神紧张了。夜总会小姐、电视台助理都是黄嘉瑜幻想出来的。我把黄嘉瑜和黄嘉曦说的话,整理过后记了下来。至于你相信谁说的,我毫不在意。我是来接黄嘉瑜回家的。我担心黄嘉瑜。我爱黄嘉瑜。我早已为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