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暑期的前两周,我们举办了“大学生社会实践活动·藏文化考察摄影展”,所拍摄的电视专题片也在多家电视台播出,好评如潮。
很快,我们就毕业了。
同学们各奔东西,有的考上了研究生;有的在电台、电视台、广告公司、出版社找到了工作;也有的出国深造去了。
我们入藏考察团队中的几位同学中,诗人李维去了法国深造。我们曾经通过几次电话。每每在吟诗的时候,他那热情如火的声音让人过耳不忘。
赵静在国内读研,怀揣着爱的梦想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一直等待着诗人李维的归来。
摄像夏瑞进了电视台,现在是台柱子,玩着台里最昂贵的大摇臂,很敬业,也很有成就感。
边勇毕业后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当办公室秘书。眼下还那样,一个一个地玩着女朋友,醉生梦死,好不快活。
红红在回到杭州后不久,那个学期寒假前,办理了自动休学。因为她的父亲身患癌症辞世而去,公司急需一个顶替的CEO,她就充当了这个角色,打理着父亲留下的好一家饮料企业。她在去年春节结了婚。
“喂,杨大哥,香巴拉的意思是指多如大海般圣洁而至高无上的珍宝。这个名字,本身就如一个魔咒,它会驱使那些良心扭曲的人忘记道德和尊严,在贪婪中失去本性。”
这是红红和我在网上聊天室说的头一句话。
后来几次,我和她在线聊天,问及她的婚姻生活。她极其平静地说,真的,男人都是陌生的。
接着,她说结婚后,听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资产折成股份,并入老公的企业,只占到3%多一点。因此,她也只能屈就在老公麾下的一个分公司当个挂名的总经理。红红老公是个纯生意人,打理生意的时间占到整个生理时间的99%,结婚后两个人满打满算在一起待了五六天而已。谈不上什么两情相悦。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条搁浅的小金鱼。
是美人鱼。我说。
她百无聊赖地笑笑,说:“其实,中途休学一方面是由于父亲的原因,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我。”
“为什么?”我很诧异。
“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大学毕业之后,人生就将步入一个成年人的阶段。”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一直想停留在大学不毕业的青春阶段里?”
“做个成年人不知要有多少烦心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呢。”
“噢……”对于她的话,我似乎有点明白,但是又不甚明白,“那么。时间的一维性又怎么解释?”
“对呀,时间是一维的,永远向前不倒退。这是无奈的。可是,留住青春在心里,却是我们人能够办到的呀。”
“所以,你选择了休学,永远不毕业。”
“加上家里面的具体情况。”红红笑着说,“这不也是受藏文化的影响了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是时间向前走,青春永远留心头。”
“你倒真会解释人生。我挺你。”
“其实呀,如果可以像藏族人那样生活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在藏地好多地区,一个女人可以和几个老公生活在一起。”
“难道?你还需要几个老公?”
“是的。”红红又在笑,“比如,现实的老公,泥流石和你,三个。”
“难道还包括了我?”我惊诧不已,“你这枚樱桃小炸弹,想炸死我呀!”
“当然。你们三个可以互补的。现实的老公只会挣钱还会守财,泥流石很钟情,你可以在文学创作方面有成就。而你和泥流石又是最值得信任的男人。这样多好呀,经济的、文化的和爱情的,全齐啦!如果那样,我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打住、快打住吧!”我央求她,“别忘了,我们的国策是一夫一妻制。多一个就是犯法了。”
“错!”红红厉声喝道,“错就错在一夫一妻制上。因为一夫一妻制有违男人的天性,导致多数的婚姻不稳定。因为男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得陇望蜀。同时,一夫一妻制对女性也是不公平的。就拿我来说吧,每天从公司回到家,环视冷室空帏,伊人不见,每每眼泪夺眶而出……”
“哭什么呢?”
“哭什么?你小子装糊涂!哭自己的婚姻不济呀!”
“可是,在我们同学眼里,你有车有房有自己的公司,老公是大老板,多少亿的资产。哪像我们,还不知道打拼到哪一天才能有车有房有自己的公司。你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
“求你别再往下说了,好不好?”红红打断了我的话。停了片刻,她用低低的声音说:“还记得米钦热尼姑寺吗?我们曾经在那里接受过沙弥戒的。现在,我真想到那里出家。”
“那是什么沙弥戒呀?是大家在演戏嘛!”
“戏里戏外不都是人生吗?”红红坚持地说,“你是知道的,在藏地好多地区,一妻多夫,男主外女主内,婚姻状况非常稳定、和睦。”
稍停片刻,红红又接着说道:“一妻多夫的家庭可以不分家,弟兄们齐心协力,家庭烟火兴旺。”
我不把她的话当真,继续开玩笑道:“要紧的是那个做妻子的不能偏心。否则,不可能不打起来。这一点,你小女子能做到吗?”
红红笑着说:“说了没用的,必须在实践当中履行承诺的。你想要试试吗?”
“打住、赶紧打住!”我正色道,“好了,红红。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地和现实的老公相处,生它一大堆孩子,看着他们在草地上踢足球,过过天伦之乐的日子,有多好呀……”
“嗨!”红红打断我的话头,说,“尽管你这话是在扯淡不靠谱,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的祝福。哎,还记得鲁朗的石锅炖小香菇吗?”
“永远记得!怎么可能忘呢?”
“去年夏天,我约泥流石又去了一次西藏。在鲁朗住了四天,每天都在胡老板的饭店吃石锅炖小香菇。”
“真的?怎么没叫上我?”
“打了几回电话的,说是你关机。”
“嗨!我刚好在国外考察。”我说,“哎,泥流石的近况怎么样?”
“很好。除了爱情,事事顺遂,就要修成正果的样子。他是他们家第一个考上研究生的。现在在上海读书,还在准备考公务员。读完了可能要留在上海吧。”
“那,你们俩可以经常见面了。杭州到上海才一个多小时的路吔。”
“是的。”红红喜形于色,故意卖关子,“但是……”
“但是什么?说呀!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就挂了啊!”
“我们不是在上海见面,每次都会约到西藏或者在去西藏的路上。”
“噢,是这样啊!”
“我最喜欢听他讲述仓央嘉措的故事。到目前,他已经有好几个长篇小说的素材了。他准备在研究生毕业后,静下心来,花上一段时间,创作有关仓央嘉措的小说。”
“好生了得!”我惊呼道,“下次去西藏,一定叫上我!仓央嘉措的故事我也没听够吔!再说了,然乌的大碗面、鲁朗的石锅炖小香菇、拉萨的虫草鸭方烤全羊和甜茶美味到极致,百吃不厌的。我们一定为了吃它几顿再去西藏的。”
“那可说定了哈。就我们三个人啊!”
……
红红说这话的时候既认真也淡然,有总结婚姻爱情得失的意味。看得出因所希望的爱情消退而惋惜长存。争不到一时,也争不到千秋,好像除了几个真心朋友,什么都没了。魔鬼在爱情里,爱情在细节里。无论在爱情的死穴,还是在婚姻的盲肠里,都是红红的细节。
依红红这样怀揣着浪漫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美女,本应该成为自我中心的典型。但是实际生活往往是容不下浪漫,无论怎样地去努力铺垫爱的基础,其结果都是徒劳的。幸好有泥流石这个男人存在、幸好有我(充个数吧)的存在,红红的感情世界还不至于那么凄惨。
当然,也都因了藏地这个具有强烈吸引力的文化宝库,令红红的情感世界是丰富的而不是贫瘠的。记得藏族谚语说:哪里有幸福,哪里就是故里;谁人亲密,谁人就是兄弟。
愿好兄弟好姊妹亲密无间!
谢谢泥流石!
谢谢藏地!
在后来的几次在线聊天中,红红都反复地在说藏地的事情。
在聊天室里,红红说,她根本忘不掉去藏地考察的经历。除了约泥流石一起去,她曾经两次自己驾车沿着318国道川藏线游历,感悟多多。在自己的博客里,她写了很多小品文,回忆起团队的同学、老师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我问她是否想集结成书?
她说,我看了你与别人合写的《藏魂》后,有点不自信,还没敢想到出版的事,只是记了一些自己的心路历程。
生活就是如此,人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的不同经历及命运。既非梦幻,也非超现实。
我们的那个红红既是那一个美女,像极了一枚嘟嘟欲滴水儿的樱桃,又是那许多个看得碰不得的桃色炸弹,无论是彼是此皆为多种可能中的一种。换句话说,人本来是可以这样的,也是可以那样的,无论这样那样,都是真实的,或者是互为真实的。
就如红红,假如不去几趟西藏,不去领略藏地文化、藏传佛教文化博大精深的真谛,她还是现在的她吗?
假如红红不认识泥流石不中途休学,她还会是现实的她吗?
2012年8月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