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干的,地是热的。炎炎夏日,纵是江南水乡也耐不住那似火的骄阳。在挖掘机隆隆的发动声中,这个夏天显得无比的烦躁。老房子在夏天显示出它独有的隔热效果,尤其是堂屋,虽然光线暗了点儿,但这绝对是避暑的好地方。不过,对于裴逸来说,这里似乎并不凉爽。面对稳如雕像般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裴逸心里更是没底。毕竟,三个月来,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说动老爷子分毫。开发商的钱早已到账,眼看别的住户陆续搬走,外面也已经开工,用不了一个星期,这方圆十里就要便成工地。可自己这边呢,老爷子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搬走,天天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不好向开发商交代。虽然明知会被拒绝,但裴逸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爷爷,您就搬吧。钱,人家可是给得够多了,而且早就到账了。现在是咱理亏。况且,咱这房子也算是文物,人家不会拆,东西也不会动,无非就是精装修一下。您的新房子是湖畔的别墅,环境比这里好多了。更重要的是,度假区建成后有您7%的股份。只是让您搬走,这有那么难么?”
老人微闭的双目并没有睁开,两颗大理石保健球在老人手中均匀转动。大理石的摩擦碰撞声在裴逸听来只会让他更加坐卧不安。终于,老人开口了。“你,说完了?”
“恩,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情况您也知道,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一句话,您搬不搬?”裴逸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勇气对老爷子这样说话。
“我要是说不搬,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爷爷给杀了啊?”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饱经世事,看透人生,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人老了,但眼睛没有一丝浑浊,依然那么明亮,那么有神。
裴逸被老人看得有些脊背发凉,心更虚了。低着头,不敢直视老人。“我这不也是为您好吗?您......”
“混账东西!本来想让你滚得体面点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在这儿磨叽个没完!是想挑战我的忍耐底线吗?”老人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明显动了怒。裴逸被老人逼得无话可说,又见老人起身踱步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从小对老爷子的畏惧使他不自然的起身倒退,一直退到堂屋门口,还被门槛拌了一下,仰面躺倒在地。
老人轻蔑的一撇嘴,怒道,“堂堂裴家子孙,成何体统!?滚!”裴逸摔了一跤还没反应过来,老人雷声般的怒吼又使他浑身一震。彻底崩溃的裴逸爬起来头也没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老宅。
惊魂未定的裴逸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虚弱,好像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完全没有注意身后那个正在走近自己的人。一只皮肤白皙,拥有五根修长手指的手掌搭在裴逸肩上。“啊”裴逸大叫一声,转身后退两步,而后又恢复先前的狼狈相。裴逸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无力的跟那人打招呼,“原来是孟先生,额,不,孟总。您怎么过来了?”
“呵呵,来看看工地的进程,你那边搞定没有?”
“这个......孟总,我爷爷您也了解吧......他......”
“你小子是在考验我们老大的智商吗?”一个带着墨镜的光头一把揪住裴逸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裴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他惊恐的四处乱看。嘴里不忘解释:“孟总,您听我说,其实,我是尽力的啊!”
“不许对客人无礼!”
“额,是,老大。”光头放下裴逸,退到旁边。
被叫做“孟总”的那个人上前将裴逸扶起,陪笑道;“真不好意思,让裴公子受惊了,我这位手下没什么文化,刚才有得罪之处,还请裴公子海涵啊。”
裴逸可以感觉到光头的杀气并没有离开自己。不过,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误会,误会,呵呵,大家都是朋友。”光头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裴逸见气氛缓和过来,试探着说,“孟总,要不您去跟我爷爷谈谈?”
“这个就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的。”
“可是,万一延误了工期,不好吧?”
“哈哈,我都没着急,你就安心吧!”孟总说着话按了一下裴逸的头。
“啊,是,不急,不急......”裴逸刚刚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霎时失去了光彩,就像一尊木偶人一样机械的张嘴说话。
“恩,就是嘛,年轻人做事就需要耐心。”孟总说着将一张纸塞在裴逸手中,对手下众人说:“我们走吧。”一众人等驱车扬尘而去,只留下呆立在路边的裴逸。当裴逸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张50万的支票,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孟尚。裴逸抓抓头,努力回想孟尚是什么时候将支票给了自己,但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老大,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那小子拖了那么长时间,老东西还是没搬走,您可是没少投钱啊!”先前恐吓裴逸的光头说。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孟尚说完,放下酒杯,看都没看光头一眼。
“呃......是,老大。”光头低头行了一礼。
“对了,那幅画找得怎么样了?古玩市场那块儿还是一点儿消息没有吗?”孟尚转身问那光头。
光头无奈的耸耸肩回道:“兄弟们一直在找,暂时没什么发现。”
“好,你下去吧。”孟尚摆摆手,示意道。光头出去后随手带上门,转身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出来了。”对于光头这些手下来说,他们的老板孟尚是一个笼罩在谜团中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清楚的年龄,更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人的恐惧源于未知,尽管孟尚曾经有恩于光头。
独自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走廊里。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整个走廊都是自己脚步声的回音,给人一种另类的神秘感。这不仅让光头回想起两年前他与孟尚相遇的那个夜晚。
也许是持续的剧烈运动,也许是长时间过度的集中精力。精神已经开始恍惚,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影?若不是用绷带将手与刀柄紧紧绑在一起,用力过度而不断抖动的手早已握不住那鲜血淋漓的砍刀。汗水和雨水早已将衣服与皮肤紧紧地粘在一起,雨水顺着光滑的头顶流过眼睛,自己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因为只要自己一倒下,哪怕是身体晃动一下,周围十多个人会立刻冲上来将自己碎尸万段。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坚持,是求生的欲望一直在支撑着自己。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能多带走一个是一个......自己今晚注定难逃一死,但就是死,也要对得起那些遇害的兄弟。
“秃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你那俩场子,我们家五爷早就相中了,留你到现在,那是五爷爱才。本来想收你入会,你瞧你那态度?就几十个鸟人也敢跟五爷动手,找死了不是?看你也是条汉子,给自己个痛快吧,免得脏了我的手。”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对光头邪笑道。
“杂种!”光头用仅有的力气喝道。
青年冷哼一声,道:“快要死的人嘴都这样硬么?”
“啊!”犹如雨夜的一声炸雷,一声惨叫拖着余音划破寂静。紧随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喊。
“五爷,您怎么了!?”
“快来人啊!有人偷袭!五爷遇刺了!”
“你是什么人?不要让她过来!”
“啊!你......”
伴随着利器划破皮肤那令人发毛的声音,又是一声惨叫。青年见变故突起,也顾不上光头了,提刀招呼众人向不远的事发点赶去。光头还没明白过来,但见包围自己的人散去,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来,眼神开始迷离,酸痛的腿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扑通一声,光头向着地面倒了下去。但是接连不断的凄厉惨叫又将光头松散的神经拉紧。他用尽力气爬起来,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置信。看不清动作,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面孔,五爷的一众手下在与黑影接触后接二连三的倒下。腾起的血雾被雨水打破,喷洒在地面。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尸横遍野,空气中能嗅到的只有血腥味。光头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又咬了一下舌头,以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当确定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是真真正正发生在几分钟之内的事时,光头震惊了。虽然不敢相信,但混迹**多年的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也处在危险中。想到这里,光头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双手紧紧握刀,摆出一副可攻可守的架势,双眼警惕的四处搜索。
刚刚那是什么?是人?是动物?还是鬼?一系列的猜想浮现在光头的脑海里,但没有一种说法可以解释眼前的一切。既然找不出答案,对手又那么强,自己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个明白。想到这,光头把心一横,扯开嗓门大喊:“想必兄弟也是道上混的,事已至此,何不现身相见,不必鬼鬼祟祟吓唬人!我东门街的‘秃鹰张’向来不白白受人恩惠,还请兄弟出来说话。”光头虽然身心俱疲,但声音依然洪亮,话语中气十足。
许久,一个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好胆量,好气魄,我竟然感觉不到你丝毫的恐惧。真乃人中豪杰!”伴随着声音的高低起伏,两个人影由远及近,慢慢向光头走来。光头手里的刀也握得更紧了。待到两人离自己有五步远时,光头才看清楚,来人一男一女,皆是一袭黑衣。男人脸色极为苍白,与身上的衣服形成鲜明对比。借着夜色离远看还以为只有一张脸飘在空中!他身旁的那个少女无论从身材还是相貌都美的无可挑剔,只是那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只有冷漠。
“好多年没有见过你这样有血性的人了,哈哈!”黑衣男人感叹一声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
“为什么要救我?”光头没有放松警惕。
“救你?哼,那些人挡了我家主公的路,必须得死!”少女冷冷的道。
主公?这年头还有主公这个称呼?光头心里犯疑,但也只是一晃而过。
“不错,他们是当了我的路,但也罪不至死啊。雪玲,你做的有些过了。”黑衣男人言语中带着些许责备。那少女没有说话,转头避开黑衣男人的目光。随着黑衣男人一步一步的接近,光头明显感觉到有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在逼向自己,而自己在这犹如帝王般强大的气势下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力。当他与黑衣男人对视时,他发现,那是一双与黑夜一样黑得发亮的眼睛,如大海般深不可测。都说看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透一个人,但从黑衣男人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那眼神仿佛经历了千年的沧桑,看破了世间的一切。
“你究竟是什么人?”光头问道。
“放肆,竟敢对主公无礼!”少女说话间已经冲到光头的面前。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直觉眼前一晃,少女就已出现在自己面前,抬手向自己面门打来。说时迟实则当时极快,只是在一瞬间,光头已经做好了被打得准备,却看到少女的手腕被黑衣男人抓住。
“为什么?”少女不解,显得很委屈。
“雪玲,他给我的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黑衣男人道。少女这才作罢。“以后你就跟着我吧。”黑衣男人说。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却带着令人不可抗拒魔力,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
“呃......是......”光头机械的答道。
两年前的那个雨夜令光头至今难忘。在那以后他就跟着黑衣男人来到了现在的S市,凭借着多年在**摸爬滚打的经验,光头在S市迅速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并在黑衣男人的帮助下发展成S市第一大黑帮社团,并向邻近城市渗透。通过洗黑钱,光头还垄断了S市的房地产,成了在S市可以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黑衣男人时常对光头说如果他生逢乱世,必定是个能够割据一方的将帅之才。光头听后也只是傻傻的笑笑。无论光头在外面如何风光,黑衣男人从不为之所动,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底层的小弟甚至还不知道社团里有他这一号人物。就连那个叫雪玲的少女也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但光头对黑衣男人依然敬重又加。这个黑衣男人就是孟尚。每次在与孟尚单独相处后,光头都不禁回想起当年自己与孟尚相遇的情形。
孟尚站在二十层楼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突然,他的周身腾起一圈紫色光芒,孟尚慢慢闭上双眼,缓缓地平举起双手。两个鸡蛋大小的耀眼光球从他的体内丹田处飞出后,缓缓地升到半空,一颗是紫色,一颗是黄色。两颗光球慢慢升到孟尚头顶,相互交织着旋转。孟尚周身的紫光顿时明亮了许多,并出现蓝色的电弧,发出吱吱的响声。过了一会儿,这一紫一黄的两个光球又重新进入孟尚的身体。紫光、电弧也消失了。刚刚发生在孟尚身上的这一切在修道之人看来是真元大爆发,那两个光球是由内丹炼化成的聚灵源。普通的修道之人能结出内丹已属不易,而能够炼化出聚灵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孟尚一个人却拥有两个聚灵源,这给他的身份又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孟尚慢慢睁开眼睛,原本有神的双眼开始迷离,嘴里喃喃自语道;“你到底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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