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若水终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支支吾吾。
“陈若水,说清楚。”
“陆尧,都是你逼我的,说清楚就说清楚你以为我会怕么。”她狠命甩开陆尧钳制她胳膊的手掌,一步步退到门口。“芸芸姐当年因为姐夫有外遇闹自杀,那个外遇就是你现在的女朋友,张鸣筝!”
她说完猛地拉开门想走,却不想门外站着三人,愣愣的看着屋内。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最先回过神的蔡心妍愤怒的看着面前的人,明艳的脸上火势汹涌。不论小乖做过什么,也轮不到这样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更何况是在陆尧面前,即便是说,也得是当事人自己来说。
陈若水冷哼一声,“你管不着。”说完撞开她,一路小跑着出了病房。只余下门口的三人和病房内脸色惨白的陆尧,他的手背因为刚刚拉扯中被拔掉了吊针正一滴滴的往下滴血,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背滑落,触目惊心。
黄梅时节家家雨,张鸣筝醒来的时候,屋外阴沉沉的下着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噼啪啪的敲着,像是要敲进她心里,让她把窗户打开放它们进来。她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直到颊下的软枕再次传来湿意,她才无奈的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像HB里的校长一样,抽丝入水该多好。
她伸手从被子里摸出手机,静音的显示屏上显示着好几通未接电话,一一清除。最后翻看到那通短信后,整个人呆住了。
“张鸣筝,起床吃饭了。”
门外有人敲门,沙小受的声音在这样一个阴雨天里听起来更加幽魅,像是天鹅绒划过你的耳际。
“就来。”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打了个哈欠,张鸣筝站在洗脸台的镜子前看自己,凌乱的长发油腻腻的盖在脑袋上,红肿的眼睑和耷拉着的眼角,一副弃妇的模样连自己都不忍直视了。叹口气,将牙刷塞进嘴里机械的动作着,喝水,漱口,吐掉。
“嗯……”她低叫一声,看着一不小心全部吐到脚面的漱口水,心想连口漱口水都来欺负她了。
抽了毛巾蹲下身去擦,这时沙金的声音再次从餐厅传来。
“张鸣筝,你刷个牙可只要两分钟啊!”
“知道了,马上……”
她一边说一边就站了起来,却不想马上二字刚出口,整个人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卫生间传来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沙金赶到门口时就看到她倒在地上,一手把着浴缸的扶手,一手捂着后脑勺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沙金蹲下去拉她。
张鸣筝咬着嘴唇不说话,还在发黑的眼和天旋地转的脑袋让她重重的吸了两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借着沙金的力量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沙发里坐下。
“刚刚起来的太猛了,”沙发上的人捏捏太阳穴,看到沙金皱眉的模样笑了。“沙小受,爹才跟你同居了几天,就营养不良了!”
沙金默,正打算转身自己去吃饭不理她时,却又想到了什么,他慢慢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微微靠在沙发上,薄弱的肩膀和纤细的锁骨。
“筝筝,再多的营养也经不住你整夜整夜的流泪这样消耗。”
话音落,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垂了眼帘,一直沉默着不肯再说一句话。
她原不该和任何人一起住的,都怪她自己,怕寂寞。以为沙金什么都不可能发现,可到最后,最蠢的是自己。
沙金推门进来,看着沙发上的人,她还维持着他走时的模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这样在那里坐了一整天。将买来的食材放好后,他便取了衣服进了卫生间。室外阴绵的雨和周身萦绕的潮湿让他心情烦躁,更让他烦躁的,是背包里的那张大红请帖。
请帖不是给他的,却和他息息相关。
“沈总,这是这一季的财务报表,我先给您……”
巨大的木门撞击墙壁声打断了身侧财务部李会计的声音,沈骏抬头去看,他的梨木雕花门正在来回晃荡着,而木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烈艳的眉目都是肃穆。
“报表我看完再叫你上来。”沈骏朝他点了个头,李会计会意,应了声好便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来人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你完全不懂礼节的行为一点也不像陆家的人。”沈骏冷着脸朝后靠进皮椅里,眯着眼睛看向朝他走来的人,他这个小舅子,从来和他不对盘。
“礼节这东西,是要看对象的,对你,不需要。”
沈骏冷哼,取出烟点上。“有事?”
其实,陆尧推门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他差不多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事了,只是他没想到陆尧知道的,这样快。
“你怎么还能这样镇定自若?”陆尧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慢慢升腾出大火。
沈骏匀称的吐纳着手中的烟,两人之间慢慢萦绕了一层令人窒息的迷雾,他是个成功的商人,懂得伺机而出,更懂得怎样才能激怒一个人。而陆尧年轻、气盛,从不肯受制于人的被算计。
“你说话!”陆尧突然动手,一把揪住沈骏的衣领将皮椅里的人拉了起来。
“说什么?”他还是那样,冷静的看着他,一副千年不变的寒冰脸,像个不会笑的行尸走肉一般。
“你……当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她。”
沈骏看着陆尧这样艰难的开口,蓦地想起张鸣筝在说到陆尧时的神色,眉目生情。
“陆尧,你没资格问!”
“我没资格?”陆尧暴怒,一把将人拖出来就要挥拳,不想沈骏更快,疼意从脸颊泛开时,陆尧才意识到沈骏已经给了自己一拳,然后,沈骏的吼声传来。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陆尧,不论是谁告诉你这件事,你第一个不是去找小筝确认而是来找我,你这样不信任她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你从宁江跑回新泽,大刺刺的冲进我的办公室,你这样的举动就是在告诉我你不信任她,你宁愿来和我对证都不去找……”
“你闭嘴,你懂什么?我不信任她?我若不信任她我何必还来找你确认!你知不知道当年看到我姐躺在医院,医生说再晚来那么几分种就回天乏术时我是什么感受?我连杀了你和那个女人的心都起了,陆家的女人怎么能让你和别的人糟蹋。可如今,那个女人却变成了……”他的眼底渐渐染上红意,他那时候真的恨毒了沈骏和那个他的外遇,而如今那个外遇竟然变成了筝筝,他怎么能接受,他怎么能接受?
沈骏看着陆尧的样子,脑子里闪现出四年前筝筝的哭喊声和前些天她跌坐在地上眼底奔涌的绝望。
“筝筝……是无辜的,她那时候并不知道我结婚了,是我有意隐瞒,我爱她,我那时候甚至要和你姐姐离婚,我连放弃和我哥竞争继承沈家的准备都做好了陆尧。我和你姐姐是政治商业联姻,我们没有爱情,但是,谁有权利剥夺我想要爱情的心呢?”
他从没和人说过这样多的话,何况那个人还是从一开始就相互讨厌至极的小舅子。沈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扯了扯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带,看着面前的人。
“她为了不让你知道,放下了所有的骄傲自尊求你姐姐。”
陆尧就算没有看到,但他也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小傻子的心,他都感受到了。
“那天她和我说起你,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陆芸是你姐姐,她说起你时一副深情缱绻的模样,那一刻,陆尧,我真羡慕你。”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的视线渐渐失焦。
“陆尧,不要辜负她。”
他已经辜负过她一次,她那时的伤心绝望都深深刻在他心底,每每午夜梦回深处都在折磨着他。他知道,她再也经不起另一场辜负了。
陆尧不愿再看他,转身打算离开时,却被沈骏喊住。他的话听在陆尧耳里简直好笑,他回头。
“你如今以什么身份来说?前男友?沈骏,你不配。”
“我是不配,陆尧,但是筝筝她太倔强了,即便是再爱,她如今也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了,她只会委屈她自己。”
“哼,沈骏你多虑了,我陆尧在一天,我就不会让她委屈。”
他的话很明确的表达了他的意思,站在门口的陆芸不敢置信的推门,她的弟弟,她从小疼爱的弟弟事到如今竟然选择那个破坏她家庭幸福的女人。
“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和她在一起。”
陆芸一步步走到二人面前,因为震怒而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陆尧看着她,心底的愧疚如潮水般翻涌。她是他的姐姐,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呵护他,在她出嫁前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他,而如今,他却舍弃她。
“姐,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
“尧尧,尧尧你疯了么?我是你姐姐,她曾经破坏我的家庭,你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你看看我手上的伤疤,我曾经死过一次,因为她,我曾经死过一次。你站在我面前说要和她在一起,你都不觉得愧疚么?”
“我愧疚,我愧疚的是我怎么没有早一点遇见她,如果早一点遇见,她就不会和那个她以为他单身的男人纠缠不清了。”陆尧吼回去,他捏着拳头,他看着陆芸眼里渐渐笼罩的自嘲,心像被刀割一样。可是他不能退缩,他知道,有一个女子,此时一定一定,痛的不比他姐姐少。
“如果爸妈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她还能进陆家的门么?”陆芸话一出口,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外落。
她想,她这一生真是凄惨,丈夫不疼,家人不爱,连到最后,还是彻底输给了张鸣筝。
“小芸,当年你知道的,是我隐瞒了已婚的事实。”
“你闭嘴!”陆芸朝地上的人吼道,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恶狠狠的对沈骏,她舍不得,她从来舍不得。而如今,这些舍不得换来的不过是屈辱。
“姐,”陆尧抬眼看她,“我爱筝筝,比起你爱沈骏的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这话时,定定的看着陆芸,眼角眉梢都是情深。陆芸一怔,悲苦之色慢慢染上脸庞。陆尧竟然拿她爱沈骏的心去做比较,因为爱过,所以慈悲。这是他的用意么?
“陆尧,你走吧。”
“姐,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能动摇我要和她在一起的心,我……”
“我要你走!”陆芸猛地推开陆尧,红着眼睛大喊。“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陆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最后毅然的转身离开,看着那扇被大力关上的门,陆芸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沈骏,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你造的孽,如果死过一回就是爱上你的惩罚,那我陆芸受过了,可如今为什么要让我弟弟遭这份罪。你看到了么?他说要和张鸣筝在一起时,他眼里的痛苦,他眼里的痛苦都快将我这个做姐姐的凌迟了!”
她哭喊着,靠在墙壁上的男人呆呆的望着她,不发一语。
“我成全的不是他对张鸣筝的爱,我成全的是我自己,他若是像我爱你这般爱着张鸣筝,我还怎么去拆散!沈骏,我是人,我也是人。我这样爱你,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爱情,是这世间最无药可救的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