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上桌时,陆尧和张远山正在棋盘上杀的你死我活,陆尧根本没有半点新女婿上门的自觉性,半点都不虚让的和未来岳父斗智斗勇。这不,随后这局张鸣筝领命过来叫两人吃饭时,张远山的炮落在了对方的边界,暗地里还更跟了一只马过来,陆尧一时没看清,正要起手落子时却被张鸣筝喊住。
“别落那陆尧,你没看到我爸的那个马么,就躲边上的。”
张远山虎目一横对着自家小白眼狼怒瞪,“观棋不语真君子。”
张鸣筝撅嘴,“我为女子,非君子也。”
陆尧扫了一眼暗地里伺机而动的马,最后还是将子落在了原本要落的地方,笑着摇头。“伯父连下棋也部署的这么缜密,自叹不如。”说完伸手握住张鸣筝的手,捏了捏,又捏了捏,眼角漫过一丝暖意。
张远山扔了手上的子,声音朗朗。“也不过是年纪大了自娱自乐而已,没那么多讲究的,走走走,吃饭。”
率先从沙发里站起身的张父往饭厅走去,张鸣筝转身打算走,却被牵住手的人拉回来,她不明所以的回头,却对上了某人温软的唇,蜻蜓点水的碰出过后陆尧眼角闪过的狡黠让她崩溃。
“你干嘛,我爸我妈还在呢。”她偷偷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背影,一头汗。
陆尧摩挲着她的手心,弯腰到她耳边。“没事,我都看着呢。眼观四方!”
张鸣筝无语,伸手打了他一下,两人甜蜜蜜的拉着手朝张远山走去。前方的人收回长耳朵,不自觉的抖了下身子,心里哀叹:女大不中留啊!
新竹地理位置相较于宁江和新泽都是偏南的,所以王主任做的一手好菜,口味清爽且回味无穷。
“小陆快过来坐,你来的急,阿姨也就随便做了两个菜,明天阿姨再给你做好吃的。”王主任将大瓷盅端上桌后,笑着冲陆尧说道。
陆尧赶紧搭把手将菜摆好,“阿姨说哪的话,随便做都能这么丰盛色香味俱全,那明天岂不是要满汉全席了?”
待在一边握着筷子等吃的张鸣筝一听这话立马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看向陆尧,一脸的匪夷所思。
“你是……专门来我们家拍马屁的么?”怎么以前没发现陆尧还有这么一项功能啊,军人不都是不善言表什么的么?怎么今天跟只黄鹂鸟似得,好听的说的一串一串的跟夏天葡萄架下结的大葡萄似得。
陆尧抽空瞪了她一眼,心想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时,余光瞄到了张远山手里取出来的白瓷瓶,脸色变了变。
擦,喝酒……
吼吼,爸爸你知道你女婿不能喝酒么?
“小陆,来,陪我喝两杯。”张远山一手拧开手中的瓶盖,一手就要过来倒酒。陆尧多机灵,立马伸手接过酒瓶攥在手里。
“伯父,我给您满上。”
透明的液体在张远山打开瓶盖的那一刻散发出淡淡的酒香,一直萦绕在几人身边久久不曾散去。陆尧看着张远山的杯子慢慢近满,那心里跟揣了只小白兔似得,咚咚狂跳。
“爸,陆尧不能喝酒,我陪您喝吧。”张鸣筝朝着陆尧眨眼示意他安心,这边将自己的杯子抵到陆尧面前。“满上。”
陆尧哭笑不得,张鸣筝啊张鸣筝,你是专门来黑我的吧。
“你陪阿姨喝点果汁。”他推开她的杯子,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斟满,然后端了起来对着张远山。“伯父,我酒量虽不行,但是今晚一定不醉不归。”说完皱着眉头蹭的就倒进了嘴里,喉结滚动,下了胃。
张鸣筝想拉已经来不及了,急的一嗓子吼了出来。“你有病啊,不能喝酒还喝这么急。他是我爸又不是别人,谁让你应酬来着。”
“筝筝,男人喝酒你就不要说话了,和你妈妈喝点果汁。”一直没说话的张远山发话了,声音沉静,像是编钟的低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远山很少会露出这样的一面,正因为少见,才威慑四方。
张鸣筝不再言语,看了一眼王主任后拧开手边的果汁给两人各斟了一杯,眼神却止不住的瞟向陆尧,手也悄悄的在桌底拉住了他的。
陆尧曾经和她说过,他不能喝酒的原因很匪夷所思,因为军校的一次野外生存他差点死在沼泽,好不容易战友找到他后给他灌下烈酒才暖过来,但从此对酒,就是精神过敏。她那时候还听不明白,但是现在,深刻的了解了。
鬼门关绕回来碰触的第一种感觉,总让人望而生畏。
陆尧喝到最后还在用意念克制自己的行动,张远山也醉得不轻,最后一杯酒下肚后嗓音沙哑的开口。
“小陆,你父亲曾经是我的团长。但是今天你是来跟我要女儿的,所以,如果她已经确定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他说到后来突然有些哽咽,原本还怨老爹灌陆尧太多酒的张鸣筝眼眶一热,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张远山站起身来,伸手想要拍陆尧的肩,确失焦的拍在桌子上。“小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吃苦。”
当陆尧说他的父亲哥哥都在军中时,他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时候,他还在部队,陆云志还是他的团长,他还是部队前途无聊的精英骨干,被陆云志委以重任。却在某次女儿高烧,他从部队赶回来时,看到妻子蹲在儿科的输液室外,一手抱着两岁的女儿,一手举着吊瓶的刹那热泪盈眶。他自小娇生惯养的妻子,却用她纤弱的肩膀给他扛起一个家,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在部队发展。再坚强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也会无法自拔。
女儿病好后他回部队办了转业,陆云志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后,破天荒的写信给了军部,随后把张远山安排会新竹的国税,这在当时算是高他三四个级别的干部转业才能有的职位,所以,他对陆云志不仅仅是上下属之情,还有撇开部队之外的恩情。
所以,对于同是军人的陆尧,他惺惺相惜,可是,妻子曾经的模样印刻在脑子里,如今换成女儿,他便无法割舍。
王主任扶着张远山进了主卧,张鸣筝静静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嚎啕大哭。
“陆尧,陆尧,你还能动么?”她强忍着哭意拉他,被拉得人慢慢半张开眼看着她,幽幽的黑眸晦暗不明。
“陆尧,你动一下,我扶你去客房。”
她架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客房,刚把人扶到床上,却被倒下的人卷进怀里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陆尧,陆尧。”张鸣筝被压得透不过来气,急急的喊了几句又推了他一把他才松开一下。
陆尧低头看她,莹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眼里还带着湿意和血丝。他心里一跳,薄唇吻住了她的眼。
“筝筝,你刚刚是不是难受了?”他也难受了,张远山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就跟猫爪的似得。他松口同意,却是万般不舍,所以在连说了两边,说让他好好照顾她,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舍不得,却必将要舍得。
“筝筝,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伯父不会听到的。”
原本压在心底的酸涩一下子喷涌而出,张鸣筝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得往外扑哧扑哧落着,最后手一伸揪住了陆尧衣裳的前襟,埋头低低的哭了起来。
“筝筝,我都觉得我自己是强抢名女的强盗了。”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明白这点阴郁一定要让她发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陆尧克制酒意的意志力已经微弱到举步维艰时,他修长的手滑下她的长发垂在枕边,嘴里轻柔的声音模糊不清。
“筝筝,你哭的我头都疼了。”
嘴里说的是头疼,可最疼的,是心。
“小芸,我今天晚上不和你回去吃饭了。”
新泽浅深顶层的套房内,刚洗漱完的男人打完领结后朝着床上的女子说道,嗓音低沉如筝鸣。
“有应酬么?”陆芸靠在床头,将手里的杂志放下望着男人。
他套上黑西装,对着落地镜理了理衣领点头。“新年第一天,我打算和所有的在岗人员吃个饭。”在这种传统节日里,浅深作为新泽数一数二的休闲酒店自然是不可能人人放假,所以人文关怀自然是不能少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陆芸说着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慢慢朝他走去。
男人转身看她,目光安然。“可能会很晚,身体吃得消么?而且,爸妈那边大年初一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回去吃饭的。”
他还关心她,像从前一样,只是仍旧没有爱情。
“沈峻,我们要个孩子吧。”她抱住他,低低的说道。
镜子里的黑西装男人脸色一变,眸光闪过冷意随后消纵即逝。“小芸,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孩子这件事以后再说。”
“我不想以后再说,沈峻,我现在就想要个孩子。”或许有了孩子,他们的感情会转变,他的心不会再被一个不可能的人霸占着,没有一丝可以回馈她。
“陆芸,”他一把拉开她,声音突然漠意四起。“我说过孩子的事不要再提,我不想要,现在不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冷漠距离,不想靠近也不想被靠近,像是一个暗夜的傀儡,不愿有人同行。
陆芸捏紧拳头,看着男人要离开的背影突然大吼,失了往日的温婉。
“沈峻,你是现在不想要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要。你到底要怎么样,都过去三年了你还忘不了么?你自己做错了还要用你的错误来惩罚我,你觉得这公平么?”
要拉门的人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站着,头颅低垂久久不语,却在最后转身望着她,眼神冷峭。
“陆芸,那对我,你觉得公平么?”三年前就说好了,她要的相濡以沫他要的相忘江湖,他们都得不到。所以,他们是彼此折磨。
“可为什么你不肯回头,沈峻,如果你肯回头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你也说过,会忘掉一切和我好好生活的,你都忘记了么?”陆芸跌坐在梳妆椅上,一脸泪水。
沈峻看了她半天,眼里的冷峭渐渐变淡。
“小芸,我试过了,可是,”他原本绷得笔直的肩膀垂了下来,带着万念俱灰的无奈。“可我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