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发后皇帝经过,此事便不可不了了之。但后宫无主,佟佳贵妃虽负责协理六宫事宜,却身体违和已久,便由安嫔和德嫔负责此事。见安嫔没有动静,德嫔便传芙宁和翠香到钟粹宫问话。安嫔从佟佳贵妃的景仁宫回来,正巧七阿哥进宫来请安,安嫔吩咐方慧道:“叫芙宁看茶。”却听方慧回:“芙宁去了钟粹宫。”
安嫔疑惑道:“去德嫔那儿作甚?”
“德小主正在查芙宁落水之事。”方慧说。
见额娘脸色骤变,胤祐笑道:“额娘为何愁眉不展,是发生了何事?”
安嫔嗲怪的剜了他一眼:“还不是操心你的事情!你回府老老实实的,别老往老八那里跑,再在路上让人混打了,你别说你父皇,我更加不会再理会你。”
七阿哥一听又在翻旧帐,面色不悦的起身行礼:“孩儿告退,额娘找别人絮叨吧。”说着便退下了。安嫔也不加阻拦,见胤祐走远了,朝着方慧责怪道:“刚刚怎么不告诉我?!这会子都要审出个结果了,你才说!”
在佟佳贵妃处的时候,方慧才接到消息,急忙禀报给安嫔,谁知安嫔碍于佟佳贵妃的面子,硬生生的打断她的话,说:有什么着急忙慌的事情,没瞧见我跟娘娘说话吗?
如今哑巴吃黄连,只好道:“奴才知罪。”
安嫔又问:“翠香呢?”又压低声线问,“不是说好落水后过一会儿让翠香把她救上来?只是让她受一受委屈,看看太子的反映?怎么好端端的让皇上瞧见了?”
方慧慌忙回道:“翠香应该不会乱说……”安嫔只急道:“摆驾钟粹宫!”
芙宁身体向来淳弱,八月里湖水冰凉,她自然逃不过,受了风寒。安嫔刚来到钟粹宫,之间德嫔坐在上座喝茶,底下依次跪着二人。因德嫔进宫时间长,又是有封号的,所以安嫔行了礼问安,德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又命宫女奉茶和点心。德嫔意味深长道:“妹妹如此慌慌张张,我以为是有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是为了你储秀宫宫女溺水之事,看来妹妹不负皇恩所托,心之所向。”
安嫔只笑道:“万岁爷将此事交与你我姐妹二人,岂能不尽心尽力?”
德嫔拨了个橘子递与安嫔,说道:“妹妹来的刚好,这桩事情需要你来分析分析,翠香说,是芙宁自己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的,而芙宁却说身后有人将她推入湖中,我已经派人排查了当时经过的侍卫和宫女,却没有一个人瞧见,妹妹对此事有何看法?”
安嫔纤指拨了一瓣黄灿灿的果肉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瞧着下跪二人,只听芙宁猛地咳嗽起来,又叩拜在地,虚弱道:“是奴才起了幻症,奴才这会子想起来,的确是失足掉入湖中的。”
安嫔笑了起来:“瞧,姐姐,这下闹了笑话,原只是一场意外。”德嫔转着食指上的子儿绿扳指,看着芙宁面不改色,与先前说的大有出入,但因她本人如是说,便不能再说什么,只不甘心道:“妹妹,以后好好调教宫里的奴才,别有的没的乱说,真是瞎忙活!”
安嫔似乎打了胜仗一般,站起来福了福身子:“是,姐姐。妹妹可就先告退了。”面上掩不住的笑意,扭着细腰走过芙宁,回头道:“还不走?”
芙宁和翠香向德嫔行了礼,便跟着安嫔回储秀宫了。
安嫔似乎十分得意,却仍小心谨慎,屏退了众人,独独留下方慧,她的笑容渐渐变得冰冷:“昨日太子府可有什么动静?”
方慧道:“线人报,昨日太子爷近傍晚时分独自驱马朝宫里来,却因宫门下匙,又回去了。”
安嫔得意道:“就这样的蠢货,怎么当上太子的,我真怀疑!”却又想到什么,收回笑容,若有所思,“这夏芙宁,心思通透,制约了太子,必不可久留……”
回到住处,芙宁只觉得头昏脑胀,腿软的就要站不住,便顺势坐在木杌子上,头昏昏沉沉越来越重,却再也没力气挪动到榻边,便想趴桌子上歇一歇。小湛从御药房拿了些药来,托付小厨房煎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细闻便觉得十分清苦,她端着药汁刚掀帘子进来,便见芙宁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小湛连忙将碗放下,将手放在她额头一比,竟烫的吓人,脸也红扑扑,只嘴唇干裂的没有血色,十分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听到外头下起了暴雨,雨滴落在长房红瓦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听着门帘子落下的啪的一声,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微微睁开双目,眼前模糊难辨,只瞧见一个穿着青灰色袍子的身影在柜子里翻着什么,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嗓子干燥,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不一会儿,那人将柜子锁上,左右环顾,见她朝里睡着,单薄的背影印于炕上,便忙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良久,芙宁没听到动静,便吃力的转过身,眼前的事物渐渐明朗,屋里除了她再无第二人。
夜晚,小湛交了差事,从小厨房偷偷顺了一碗粥和一些小菜回来,芙宁因饿的久了,竟一扫而空。稍微存了些力气,便将所见之事告知小湛,小湛按照芙宁所说的,将柜子打开,翻遍了也没有任何异常,正要关上的时候,发现柜门处被东西卡住,怎么也关不上。她将衣物掀起来,却见下面有一个长长的缝隙,轻轻掰动,那薄薄的挡板‘咔’的一声弹出,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巫蛊娃娃!
小湛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因瞧见了上面的字,吓得身子一颤,那娃娃便跌跌撞撞的落到芙宁的脚边,芙宁单手撑着床榻,弯腰下去捡,只觉得太阳穴突然突突的跳起来,她却是瞧清楚了上面的字:胤祀。
她的手停留在脚边,只愣愣的看着那个扎着三四根银针的娃娃,小湛却在一旁慌张的掉着眼泪,满面惊恐的看着芙宁:“芙宁,这是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怎么办,怎么办啊……”说着警惕的四下张望,忙将屋门带好,窗子关上。
芙宁闭上眼仔细回想那人的模样,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模糊的看见她的青灰色的背影。
可究竟是谁要害她?又为何无故扯上八阿哥?
芙宁只觉得事不宜迟,需尽快处理掉这个烫手的山芋!她立刻让小湛拿了蜡烛来,拔了银针,将这破布所缠绕而成的巫蛊娃娃点燃,扔到了盆里去。眼瞧着烧了一半,却听外头叮当作响,芙宁心中大喊不妙,小湛也听到动静,门刚开一个缝隙,却被一股蛮力推开,见盆中所焚之物,连忙用脚踩灭,三五侍卫拥入房中,小湛惊恐的低喊:子间哥?
却见为首的侍卫手扶长剑,剑眉一竖,四下看了她二人几眼,还未说什么,门外方慧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只披着一个大衣裳,见侍卫进来,怒道:“夜间擅闯储秀宫!御林军便能如此猖狂吗!还是否把主子放在眼里?”
为首的侍卫只拱了拱手:“在下赵子间,听有人检举储秀宫长房违反宫规施巫蛊之术诅咒皇子,奉命前来,望见谅。”
方慧一听,只觉得不可思议,四下寻觅着,瞧见地上的盆里黑漆漆的冒着白烟,这才觉得味道呛人,心下直呼事情不妙,赶忙跑到内寝殿唤醒了安嫔。
储秀宫灯火通明,十来个太监宫女跪在殿内,安嫔只走来走去,双手搓来搓去,方慧指着一个个下跪的,训斥道:“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把御林军招了进来?!我瞧着今日你们也别睡了!小主养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的吗?吃里爬外的东西!”
跪在最左侧的宫女哭喊着拜着:“娘娘明察,奴才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说着其他人都嘤嘤的符合着,方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捏着一个太监的领子:“你还哭?多大的人了!不是你开门放御林军进来的?你还有脸哭!!”
安嫔停下脚步,恶狠狠的瞧着他们,咬牙切齿道:“竟然暗算到我头上来了,我瞧你们一个个都要乱棍打死!!”
“皇上驾到——!”门外尖锐的声音想起。
安嫔慌乱遣退众人,到内室对着铜镜抹了抹胭脂,皇帝却独自挑帘进来,心情似乎很好,安嫔强装镇定:“万,万岁爷……宫门都下匙了,摸黑过来可仔细摔着。”
皇帝坐在她身边,一把揽过她的肩,却见她微微颤抖,便问:“怎么了?见着朕,还跟十三少女似得?”
安嫔尴尬一笑:“万岁爷说笑了。”皇帝扯了扯龙团纹绣对襟,四下瞧了瞧:“朕渴了,看茶吧。”方慧在珠帘外道:“是,万岁爷。”
过了一会儿,方慧端着茶水来,皇帝接过来,只一闻,便摇摇头:“朕嘴里清苦,按着那次加了蜂蜜的来。”安嫔欠笑道:“大晚上的,万岁爷喝了甜的,怕是会腻呢。”皇帝笑道:“可这会子嘴里苦,就想用上次的茶。”方慧瞧了安嫔一眼,见安嫔示意,忙道:“是。”
到了小厨房,将热水里添了适量蜂蜜,茶叶过了水,便冲泡出来,拿玉签搅拌均匀,忙端了进殿,皇帝正拿着一本册子翻阅,见茶水放在桌上,便边看册子边端起茶水,小酌一口,便微皱了一下眉头,低头瞧了瞧茶水,又瞧了瞧方慧,说:“这是应付朕?”
方慧吓得赶忙跪下,坐在身侧的安嫔也吓得跪在一侧,谨慎问:“万岁爷怎么了?”
皇帝不动声色:“我瞧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怎么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做不好?”
方慧吓得连连叩头,皇帝说:“去,让之前那个宫女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