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贺、解风趁乱回营,严湛、袁乘风、季纯正在大帐等候。邓贺进来后,欣喜地道:“殿下,国师交代之事尽皆办妥,城中水井俱投毒球。”
解风笑道:“出城前,末将经过一处储粮处,见防守松懈,便随手点了把火,想必眼下城内已乱作一团了。”
众人皆抚掌大笑,唯季纯闷闷无言,袁乘风问之,却道:“解将军投毒后,随即焚烧粮草,北梁必定担水去救。此时间隔上短,只怕毒球未能尽溶于水,药力不得全部发挥。”
邓贺笑道:“季将军勿虑,城内水井仅有八口,我二人每口水井内投入三个毒球,想来已然足用。”
季纯方才转忧为喜,袁乘风又道:“上庸城储粮并非一处,虽未尽烧,但也给北梁敲了警钟,石韦得信后,必然不顾一切,驰援上庸。如此以来,则正中下怀,刘将军已然布置妥当,张网已待。”
确如袁乘风所料,上庸被困,石韦初始以为严湛又行佯攻之计,加之上庸兵足城固,并未太过在意。但当得知一处粮草被焚,却再也坐不住,分兵魏世功困住章邗,自己则亲自将兵驰援上庸。
但离上庸不远,却被刘子轩领数千控弦军士所拒。石韦下令进攻,但不至近前,便有百余甲士连人带马跌入陷马坑,被尖竹洞穿,一时间遍野哀嚎。
避过陷马坑的甲士也未能冲进敌阵,为壕沟所阻,有数人收不住缰绳,跌落壕沟,呜呼哀哉。刘子轩下令放箭,一时间箭矢如雨,北梁铁骑死伤无数。
石韦见事不可为,下令后撤,留下一地尸体。石韦何尝遇此大败,本以为在开阔带与中州一战,北梁铁骑定然占尽优势,必可摧枯拉朽、如振落叶,但不想竟被刘子轩率数千人所阻。
后撤后,石韦并未立刻急于下令冲锋,而是令部将葛彬速至魏世功处,调取麻袋和铁刃木锹。石韦安置好一切,便令扎营,静待时机。只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上庸城里安静如常,竟无人出战,令石韦十分费解。毕竟按照常理,经此前一役,上庸城定然知道援军已至,徐顺达可将兵出战,与自己形成夹击之势,却不知为何迟迟未有动静。
石韦哪里知道,此刻徐顺达已然焦头烂额,手足无措。那日被解风焚掉一处储粮,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令徐顺达痛心不已。不想及至中午,麾下各营均有近半军士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
徐顺达偕随军医官巡营,医官探视数人后,道:“回禀将军,按照诸人的情况看,应为中毒,并无疫病。”徐顺达又想起昨夜里莫名起火的粮草来,料定必有细作潜入,行此投毒纵火之事。
医官又道:“此番中毒者众,料想必与饮食相关。在下愿前往伙房一探,请将军允肯。”
徐顺达与其一同前往,只见那医官在水缸中取出一瓢水,插入银针,顷刻间银针变黑。医官拿与徐顺达观看,道:“应是水的问题,将军且看,银针俱黑,可知此毒毒性极强。”
徐顺达颌首道:“昨夜定有细作潜入,在伙房内投毒,故此今日各营中毒者众。”
医官摇摇头,道:“只怕投毒之处并非伙房,请将军速速下令,暂勿饮用井水。”
徐顺达依医官之言,传令下去。只是这一间隙,各营又有数人中毒。徐顺达与医官来至一处水井,依照前番,仍以银针测毒,银针又是通体皆墨。
一番下来,城中的八口水井,俱是如此。徐顺达怛然失色,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若是伙房投毒尚好,尽弃其物便可。只是此番水井投毒,如何得解?城中无其他取水处,若不饮用井水,难以支撑数日。
徐顺达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医官身上,问道:“医官可有破解之法,除去井水之毒?”
医官中摇摇头,道:“在下并不擅长解毒,无法破解。且勿言水井之毒,便是中毒军士,也难有解药。”
徐顺达不由愕然,若依那医官所言,仅需数日,上庸城便再无抵御之力,将尽陷敌手。徐顺达这才明白严湛为什么令人将进城的道路全部挖断,并深挖成壕沟,内置削得锋利的竹段。想来彼时,严湛便已计划投毒水井了。
徐顺达将中毒军士集中与一处,令医官施以医药。只是中毒军士太多,如何照顾得来?也是仅做面上文章罢了。
徐顺达深知如此情况,固守待援并不明智,趁着当下尚有战力,应将兵与中州一战。不想数次冲锋,均被打的灰头土脸,损兵折将,只得回城固守。
三日后,徐顺达终于等来石韦驰援,只是此刻城内守军已然口干舌燥,根本无力再战。中毒的军士又无水可饮,每日死者数百。惶恐不安的情绪就像蔓草一样在城中疯长,城池已然岌岌可危,如何又能将兵出战?
徐顺达原指望援兵一到,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横扫困城之兵。石韦的到来让上庸守军重燃希望,但不想鏖战不到半日,便又复归平静。徐顺达深知当下是与时间赛跑,没有水源,上庸最多再支撑两日。若期间石韦未能取胜,只怕中州不需吹灰之力,便可攻入上庸。
翌日,葛彬从魏世功处带来千余麻袋、数百铁刃木锹。更令石韦惊喜的是,魏世功得知此间情形,又调拨十余辆壕桥。壕桥是渡壕器具,前有两个大轮,后有两个小轮,推进壕沟,轮陷则桥平可渡。如若壕阔,可用折叠桥,即是将两个壕桥通过转轴相接。
石韦见物件齐备,便令进攻。冲锋在前的是刀盾兵,近百名军士推着壕桥紧随其后,再之后则是长枪兵、大刀兵。
刘子轩见状,立即令人报知严湛。此番,刘子轩并不等北梁军来至近前,进入一百五十步,便令弓箭手张弓劲射。但北梁前有刀盾兵,威力大减,幸而有穿杨箭秦英领三百神射手相助,方才遏制住北梁的进攻势头。
北梁数次冲锋,在付出逾千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将十余辆壕桥推进壕沟,刀盾兵、长枪兵、大刀兵顺势渡壕,杀了过来。
刘子轩令弓箭手后撤,亲自领兵与渡壕的北梁军鏖战。石韦又令北梁铁骑出战,马前均横置一袋沙土,冲至近前,直扔入壕。
刘子轩见状,心道不好,若北梁将壕沟填平,铁骑得过,则凭自己所将之兵,只怕难以抗衡。如若落败,则此后再无屏障,北梁铁骑可长驱直入,与上庸守军成夹击之势。即便严湛,只怕也无回天之力,功亏一篑。
幸而秦英带领的三百神射手,均持二石力之弓,虽后撤,但仍可劲射。北梁骑兵也频频中箭,倒也多有顾忌。石韦见形势大好,如何轻言放弃?严令北梁铁骑加快速度,尽快填平壕沟。
徐顺达作为上庸主将,饮水亦无法保证,只觉身上软绵无力。数日下来,且不论中毒军士每日死者甚众,便是未中毒军士已开始出现晕厥情况。徐顺达深知,若此刻严湛攻城,只怕上庸已然难支。听得城外厮杀,徐顺达知道石韦必然正与中州鏖战,便登墙远眺。
徐顺达登上城墙的那一刻,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北梁势头正劲,节节进逼;惊的是中州已然开始对四门外的壕沟进行填土,看来严湛要开始攻城了。
徐顺达估算一下,城内尚有战力的军士不足三千,但亦是萎靡不振、病病歪歪,即便依托坚城,也难支撑过久。这是双方与时间赛跑的战争,若中州攻下上庸,则北梁将丧失大部分粮草,军心必然涣散,溃败无可避免;但若北梁铁骑能填平壕沟,长驱直入,与上庸城守军形成夹击之势,则严湛必败。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壕沟填平后,严湛似乎并未顾及刘子轩,下令攻城,数辆攻城车直奔城门而来。严湛此番奇袭上庸,轻兵而来,并未携带云梯、井阑等重型攻城器械,但却带了数辆攻城车。
攻城车尖顶木屋型,下装六轮,上蒙牛皮,以防矢石,并覆有泥浆,以防火攻。但似乎即便不蒙牛皮,亦无大碍。上庸守军鼓馁旗靡、有气无力,勉强拉得开弓,箭矢也难穿鲁缟。
未遇大的抵抗,攻城车便已来到城门前。车内的中州兵合力抓住攻城槌,向后拉动,然后撞向城门。城门轰然作响,但幸而门体厚重,尚可支撑。但随着后面数辆攻城车抵达城门,轮番撞击,城门已然不支,轰然倒塌。紧随其后的中州军士齐声呐喊,便欲一起杀入。
眼见上庸唾手可得,不想门口却堆积数辆塞门刀车。北梁军士依托刀车苦苦鏖战,倒也一时难以攻入城内。
北梁铁骑此刻也已然要将壕沟填平,且最为不利的是,刘子轩已然不敌,频频后撤,即便是秦英领的三百神射手也难再射中北梁铁骑。
刘子轩领军苦苦鏖战,欲重夺失地却不可得。眼见须臾间,壕沟便可尽平,北梁铁骑可纵马而过。千钧一发之际,刘子轩心焦如焚,想要退至拒马阵后,但面对北梁的苦苦缠斗,却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