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凉的小山坡上,没有树木,光秃秃的,只是零星有几棵小草,其余皆是泥土和石头。半山腰处,新起了一个坟包,小小的,只是突出了一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坟包前面,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那个女子面容清丽,但神情悲戚,眼角还挂着泪珠,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无精打采。她突然跪下来,对着坟包磕了几个头,却怎么也不肯起来。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看不过去了,走到她身边,试着扶起她:“晓琴,快起来,地上凉,长时间跪着对身体不好。”
“没事,我想陪陪爹爹。”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也这样劝道。
女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不累,你们如果累了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看她这样坚持,身后的两个人无奈地摇摇头。
这三个人正是赵达、三清道人和谢晓琴,而前面这个坟包就是他们给谢一善立的一个衣冠冢。
谢晓琴知道父亲的死讯,又知道自己不能马上报仇,有些心灰意冷,躺在床上,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也不说话。赵达和三清道人非常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到了第四天,谢晓琴终于恢复了一定神智,要给父亲在山上立个衣冠冢,既然三清道人给父亲立的墓那么远,无法拜祭,就在这里立个衣冠冢,初一十五也有个拜祭的地方,可以聊表心意。这么多天,谢晓琴突然说话了,赵达和三清道人都非常兴奋,她提出的要求怎么可能不同意呢,于是把谢一善留在这里的衣物略加整理,在附近山上选了一个好位置,立了这么一个衣冠冢。此时,衣冠冢刚刚建好,谢晓琴跪在那里,看着木条上面刻的名字,那么熟悉,好像看见了父亲,所以怎么也不愿意起来。赵达和三清道人只好在后面陪着她,什么也不说。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下山的路又不好走,两个人心里非常着急。
谢晓琴当然知道他们就在自己身后,天色越来越暗,自己却不想离开,但也不愿意让身后的两个人陪着自己,于是回过头来对他们说:“赵叔,道长,你们如果累了,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我要是想回去了,自己就回去了。”
“这里的路不好走,天也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赵达忧心地说道,“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谢晓琴勉强地笑了笑:“那我不回去了,正好留在这里陪着爹,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多寂寞啊。我留在这里和他说说话,原来有许多话我都没来得及和他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说着说着,谢晓琴的鼻子有些发酸,轻轻一吸,没让眼泪流出来。
“晓琴,你-----”赵达有些不忍。
“晓琴姑娘,你还是和我们回去吧。”三清道人也说道,“谢兄临终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让我好好照顾你,如果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不忍心,还是回去吧。”
谢晓琴转头看着父亲的木碑,好一会,才轻轻地问道:“爹,你真的不愿意女儿留下来陪你吗?”没有人回答,只有微风吹着她的头发轻轻摇曳,好像父亲的手在温柔地抚弄。
赵达更是心痛,他知道谢晓琴和父亲的感情,这样劝她无济于事,也有些残忍,看看周围的环境,也不可能有什么人来,完全不用担心。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坚持留在这里,那就在这里陪着吧,如果想回去,就顺着刚才那条路走。”
“谢谢赵叔。”谢晓琴感激地看着他,得到赵达的理解她有些激动。
三清道人却是有些担心,正欲反对,却见赵达轻轻地对他摇摇头,也就只能作罢了。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晓琴,和赵达并肩下山去了。
“把晓琴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合适吗,这可是晚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三清道人一面走着,一面不安地回头张望。
“可她自己坚持要留在那里,你让我怎么说。”赵达苦笑道,“别看她平时不怎么说话,文文弱弱的,好像没什么主意,可性子倔着呢,一旦打定主意,什么人劝都没用。她和老爷感情深厚,想陪陪他也是可以理解的,随她去吧。”
“那你就不担心……”
“这里还是很安全的,魏忠宇暂时找不到我们,其他的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再说,这里离我们住的地方也不远,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应该可以知道,道长,你说呢?”
三清道人想了想,也放心地点点头。
谢晓琴仍然一个人跪在坟前,跪得久了,有些累了,便放开腿,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干脆坐了下来,这样好像比较舒服一些,突然又觉得冷,裹紧了衣服,看着父亲的名字,忍不住又是一阵抽噎,边哭边说:“爹,我知道这里环境简陋,想带你回家,可是你让我们救出上官闵,我们还没有办到,你大概也不希望我们就这样离开,所以我们暂时把你留在这里,你可别怪我们,等我们找到上官闵,我们就一起回家。”擦擦眼泪,接着说,“爹,你知道吗,那个上官闵现在听信魏敏仪和魏忠宇的谎话,认定我们是杀他父亲的凶手,昨天晚上我见到他,他甚至想杀我,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还有救他的必要吗,我是真的不想再去为他拼命了,不值得。”
秋风阵阵,树叶摇晃,风劲明显比原来大了一些。
谢晓琴吃了一惊,忙问道:“爹,是你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站起来,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但风声突然减小了许多。
谢晓琴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重新坐下来,继续说道:“爹,我知道刚才一定是您,您在怪我,我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已经答应过赵叔和道长,一定会想办法把上官闵救下来,如果顺利的话,我还会和他成亲,然后一辈子照顾他,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但是有些话我不能不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怕,也很生气,如果我去救他,他不跟我走怎么办;如果他要杀我怎么办?赵叔和我说,谢家欠他很多,上官一宏的死也和我们有关系,可我们毕竟不是杀人凶手,他这样误会我们,我们还能救他出来么?爹,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但是我知道赵叔会告诉他,可是他会相信我们的片面之词吗?爹爹,女儿现在真的很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在天之灵,听见女儿说的话了,就出来告诉女儿。”说完,又跪下来,磕着头,等待着。
风声依然非常温柔,谢晓琴感到父亲好像就在身边,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仿佛小时候哄她入睡。谢晓琴捡起父亲生前穿过的、没有入土的衣物,抱在怀里,低声抽噎,可能是累了,渐渐地,就这样睡着了。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一阵凉风袭来,她突然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身上竟然披了一件衣服,后面有火光,非常暖和。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南青凌就在自己身边,挑着火焰,借着火光,晓琴看清楚了,自己身上披的,就是他的衣服,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自己一定察觉都没有?
看到谢晓琴醒过来,此时正望着自己,南青凌忽然有些激动,但他很懂得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笑了笑,说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天亮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会找到这里?”谢晓琴问道。
“我又了解到魏敏仪和魏忠宇的新的一个计划,可能会对你们解救上官闵有点影响,我就赶过来告诉你们,没想到看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看到你睡着了,也不敢打扰,怕你冻着,就点了火。没烫着你吧?”南青凌关心地问道。他没有说谎,事情的确是这样。自从三天前他听到魏敏仪和林宏非的谈话,他就一直想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三清道人,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他看到魏敏仪睡下了,魏忠宇也回了驿馆,一切貌似平静,觉得是个机会,就悄悄地出来了,按照自己的记忆找到了这里,居然看见谢晓琴在这里睡着了,他不太放心,干脆坐下来陪着她,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谢晓琴看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升起一种感动,但突然想起三清道人那天说的话,南青凌这样做不过是三清道人的托付,顿时感到一些失落,只是客气地应了一句:“谢谢。”
南青凌见她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变的生硬起来,有些奇怪,也有些惆怅,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个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不可能有交集,萍水相逢,何况她还是上官闵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