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写这封信的人其实就是宣王世子?
林微微一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若这信真是宣王世子所写,为什么会写得如此不知所谓,为什么又要以那么隐秘地方式送到自己手中?
虽然想不明白以上那么多个为什么的原因,但林微微十分肯定,写这封信的人,必定就是之前写给老爹密告她身在弦和庄之人。
若这两封信都出自宣王世子之手,他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写下这两封信的呢?
将信重新塞入袖袋之中,林微微回头问刘管家道:“这些聘礼为何都放在外堂之中?宣王府的那些送聘礼来的人呢?”
刘管家刚将那两口打开的方箱合上,听得林微微的问题忙答道:“老爷推脱说小姐你将将大病初愈,若是即刻谈及婚嫁之事似是不大妥当。希望能等你身体将养得好些了,再谈这些事情。毕竟病了一年多都未曾下得床来,并非是些寻常伤寒感冒无伤大雅的小病小痛,若是等得出嫁后生了变故,恐对那宣王世子不是件好事情。”
林微微咂咂嘴,心想林老爹果然是只老狐狸,这种鬼话竟然也能瞎掰得出来。虽是这么想着,但林微微不能否认,这确实是最好的拒绝宣王府提亲的理由。
既呈了一年来自己重病在床久卧不起的传言,又不至于拒绝得太直接得罪了宣王府那边。
想了想,林微微问:“然后呢?宣王府的人就这么走了?没有定下婚事,为何聘礼会留在这外堂呢?”
刘管家叹了声,摇摇头,“老爷虽是这么说,但来的那媒人却说小姐将将大病初愈的消息他们也是知道的,希望老爷能再多考虑几天。”
说到这里,刘管家抬眉瞅了瞅林微微的表情,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说,宣王世子仰慕小姐已久,虽然知道小姐的身体一向不佳,但仍希望能结成连理。”
林微微忍不住“啧”了一声。她既不良善又不温柔,文才不佳模样更不绝色。怎么可能让大名远播的让远在冉城的宣王世子钦慕自己已久?
这假话说得实在毫无说服力,听得林微微心里头各种别扭。
林微微眉头微皱,问:“然后呢?”
“然后便将这聘礼留在我们府里,而他们先行回了冉城,……。”
“什么?”林微微讶异道,“为什么不等我爹退了聘礼再打道回冉城?”
刘管家面带难色道:“老爷本也是坚持让他们将聘礼收了回去,说是未应承下婚事,将这聘礼留在府中,实在不大妥当,……。”
“对啊,可为什么这些还是留下来了?”林微微更是想不明白了,觉得今夜自己转了一弯又一弯的脑筋好似不大顺畅,好似堵塞了一般。
刘管家无奈道:“老爷坚持让他们领回去,那些人坚持不愿拿,说是得了宣王的令,即便是事情没成也不可将这些聘礼拿回去。原话好似是说,若是能求亲成功,那这些便算是聘礼。若是不成,那便将这些留给小姐做寻常的礼物,算是一表宣王世子的钦慕之心。”
林微微越听越不对,“这话说得真是奇怪。我们家没答应婚事,他们又不愿意将聘礼带走,说的好听是求亲不成便做了寻常相送的礼物,可这雪锦,可这冰蓝彩绸,哪个不是价值连城,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礼物。若是不让他们拿回去,那倒真是说不清楚这究竟是聘礼还别的什么意思了。”
说了这么一大通,林微微转念一想,自己都能明白事情不可能老爹想不到啊。
可是,为何这些聘礼最后还是留在了林家的外堂中呢?
正待林微微匪夷所思着提出自己的疑惑,那刘管家适时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管他们找了什么样的理由推脱,老爷依是坚持着要退掉这些个聘礼。可就在这个事情,突然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林微微忙问。
刘管家抖抖袖子,不自在道:“就在老爷紧紧相逼,令他们将这聘礼撤走之时,那些人突地一哄而散了。”
“什么?!!!”
一哄而散?
什么情况?
疑惑中,林微微四下看去,发现外堂内只有自己和刘管家,登时便奇怪起来。
“张良哥哥呢?我爹呢?”
书房内,林老爹默默注视着垂头半跪在地的张良,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书房外,林微微探头探脑了半天,问挡住他的那侍卫道:“你给我去通禀一声啊!我真有急事。”
这侍卫却木着一张脸,用硬生生的口气答道:“老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包括小姐。”
林微微咬牙切齿紧握双拳,“我真的有不得了的急事。”
这侍卫依然僵着一张脸,毫无语气表情道:“老爷吩咐过,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许人靠近。”
“你……!”林微微举起拳头正要发作,却被匆匆赶到的刘管家拉开来。
“许是老爷有要事嘱托张良吧,”刘管家安抚着林微微,却掩不住他自己满面的焦急和慌乱,“小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被刘管家的神色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林微微愣愣盯了他一会儿,奇怪地嘟喃道:“你为何比我还要紧张?”
刘管家古怪地抽抽嘴角,笑容十分勉强,抬头朝书房看了几眼,连哄带劝地拉着林微微走开了。
书房内。
夜灯如豆,人影憧憧。
长久的沉默中,一室气氛压抑地令人窒息。
张良低垂着头,紧握着双拳,仿佛周身的血液将要凝固了一般。
林老爹起身,背着手缓步踱了几趟来回,终定在了他的面前。
“张良,我记得你来到林家的时候,是七岁。……。”林老爹突然开口,话题却摸不着边的回到了从前的从前。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七岁的张良绷着一张小脸,跟在刘管家身后进了林家大宅。
彼时的林微微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小白胖丫头,得了一把夏涟漪差人送来的小号西湖绸伞,很兴奋地在走廊上一开一合地试手感。
这用西湖上好绸缎特地打制的小伞上,精巧绣制着殷殷绽开的朵朵寒梅,甚是好看。
刘管家带着张良走到廊前,鞠了鞠,对林老爷和林夫人恭敬道:“老爷,夫人,这便是我那旧友临死前托咐于我的孩子。”
林微微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绸伞,一边歪头朝张良看去。明明是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孩童,眉目中却有着异乎寻常的深沉。
那日,白雪铺天盖地的下着,落在张良的肩头发梢,他却不拨也不拍,只定定站在刘管家身后,侧头望着一地白雪发着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林微微眨眨眼,拉了拉老娘的手,趴在她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老娘盈盈一笑点点头,白胖胖的林微微便旋了旋手中的小伞,迈开小短腿几步跑下廊去。
漫天白雪被林微微手中那把小巧玲珑的绸伞阻隔,张良蓦地一抬头,便看见那张粉扑扑的小脸对自己嫣嫣巧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分外清澈明亮。
或许是见他闷声沉默的模样不甚有趣,林微微打量了他几眼,便转而抬头端详起撑在头顶的这把花绸伞。
张良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望见那些绣得栩栩如生的寒梅,殷红的颜色被跌落其上的白雪衬得极为刺目,凛冽的寒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停了。
林微微纤长浓密的睫毛扑扇扑扇,古灵精怪地呲呲牙,问他道:“是不是很漂亮?”
这是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问姓名,不问来历,只是那般鬼灵精般的笑着问他,这把伞是不是很漂亮,似是同熟识多年的玩伴。
林老爹缓缓述说着当年的记忆,突地话锋一转,道:“你可知我为何会答应刘管家留你在林宅?”
张良抬眉,一双刚毅冷峻的双目疑惑地朝林老爹望去。
林老爹缓缓道:“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人……。”
张良一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恒朝第一虎将陈世杰,当年太祖杀入京都,若不是他舍命劝阻,我等士族子弟怕早已命丧黄泉,又何谈今日立于朝堂为国效力。……。”
林老爹深深一叹,“……可惜昭和十二年,他被卷入了封箱案,一家大小皆以逆贼之名满门抄斩,……。”
林老爹轻轻拍了拍张良的肩膀,“你眉宇间的神采,与他很像。”
张良霍地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却被林老爹突然发力,按了下去。
林老爹缓缓道:“……我敬他是英雄,也信你终有一日会如他一般。……只是谋逆的罪名一日不除,我便无法安心交托微微进这样的漩涡……。”
张良紧握成双拳的指间隐隐泛白,“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记不得是有多久了。”林老爹背手,俯视他道。
京都百里之外的一家荒野小屋中,收留了三个临时落脚于此的人。
户主是一位豪爽热情的猎户,招呼了这几位用了晚饭后,又将最大的一间房收拾出来给这三人休息。
朱八刀摊了张草席,一蜷身子睡下,便呼噜噜打起鼾来。
孟柯翻身背对苏洛河道:“我不会估错,她定是那吏部尚书的独女。”
“嗯。”
“那为何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苏洛河舔舔干裂的嘴唇,尴尬道:“怎么办,好像有点紧张。”
孟柯冷冷评价了一句:“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