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流逝,在徐啸捏碎了五张蓝牌,对秦轩用了三道法力灌注之后,众人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欧阳羽和赵庆。
两人在息泽中摸爬滚打折腾了半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早已经精疲力尽,这时看到隐蔽处有人向他们招了招手,才如释重负地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挪到设伏点的后面百余米处,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
众人此时更是压低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出,眼睛全都盯着二人来时的方向,林间一时间只剩下沼气时不时爆裂的声音和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不多时,隐约有一抹黑影乍然而逝,在林间若隐若现,而后坠向地面,伏入一处灌木,正落在埋伏圈中央。他不知自己一举一动全被徐啸等人看得清清楚楚,只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哨子吹响。
杨佑怀中忽然震动,他将身子伏得更低,心中暗喜。原来黑衣人有一手段名为【无音哨】,哨子模样,吹响之后,外部无声,当无音哨吹响,与之匹配的其它哨子就会随之震动,可以自定密语,传递信息,原是极隐秘的传讯方式,杨佑却全然知晓。这埋伏能设置如此精准,亦可见其对黑衣人的行动规律了如指掌。
杨佑先前在斩杀的黑衣人身上搜出此物放在怀里,虽不知他们使用何种密语,但料想黑衣人此时吹响,当是在召集人手。
不多时,一道道黑影陆陆续续地聚集到最先到达的黑衣人周围,约莫有三四十人。
徐啸心下骇然,即便是在息泽之中,这些黑衣人动作之间竟也悄无声息,若非他们事先埋伏,当真难以发觉有人远远缀在身后。然而既然埋伏已定,敌方一举一动尽入眼中,便是只待其警觉稍减,便可放手施为。
只见最先到达的黑衣人抬手指了指欧阳羽两人,向其它黑衣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一个头巾上纹有三道蓝线的黑衣人接过了指挥权,他做了几个手势,一个黑衣人便朝着二人所在之处潜行而去。
就在他们紧张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小心接近的时候,变故突生。
首先出手的是秦轩,他手中碧绿长弓极速开合,一连三支箭矢破空而去,箭尖两道光华流转,一似土石厚重,一似弱水柔和。
此箭于黑衣人全副心神投注于前时射出,待有人惊觉异状,却为时已晚,三支箭矢在众黑衣惊愕的眼神中呈品字形分散落下,深深没入这块息泽中难得的大块坚实地面。
箭一入土,光芒大作,箭上流转的光华导入地面,两层涟漪以箭为心漾开,一则似风卷尘土,一则似湖上水波。
水土相和,是为“泽”!
下一刻,大片的地面骤然塌陷,浑浊的泥水翻卷,息泽之沼自四周向此滚滚压迫,吞噬着这曾经坚实现在却绵软的土地。
在息泽这样的沼泽地带,泽箭的威能较之平地更盛何止十倍,三支箭矢引动的沼浪瞬息之间便吞噬了半数的黑衣人。其余黑衣人大惊失色,长时间的息泽跋涉让他们十分清楚陷入沼泽的可怕后果,一个个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当即便要飞身而起。
然而杨佑等人在此埋伏多时,怎能容许他们这般简单就逃出生天?当下树梢上、灌木中、林木后,各个方向各种隐蔽之处各种光芒乱放,带着令人心悸的元力波动向黑衣人头顶狂压而下。
华光映衬着黑衣人惨白的脸色一闪而没,飞身跃起的黑衣人全被压回到地面――此时已是沼泽――之中,沼泽翻动不休,极细碎的浊浪不断翻滚,似细线攒动。凄厉的惨叫继而响起,连元力的炸响竟也无法掩盖,可见沼泽内的惨状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三五个幸运儿得以突破元力的封锁,还来不及欣喜,就绝望地看见几条大汉捏着拳头狞笑着向他们走来,然后便淹没在各式各样的技能中。
光芒将他们吞噬之时,他们的脸上竟于绝望中突兀地显出一抹欣慰――
还好……没有陷在沼泽中!
少顷,光华收敛,漫天的烟尘缓缓飘落,众人凝神看去,场中已经没有了黑衣人的踪影,只有翻滚中渐趋平静的沼泽取代了地面出现在眼前。欧阳羽和赵庆也解决了前去探听虚实的那个黑衣人回来。
气氛凝滞了片刻,而后众人脸上渐渐绽出了笑容,赵庆难抑心中喜悦,虚空向下狠狠挥拳,这一下仿佛打开了开关,静止的画面突然鲜活了起来。
每个人都纵声呐喊,放肆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与喜悦,三四侍卫聚在一起勾肩搭背,像极了球队进球的拥抱,拥抱的手臂如此用力,却被狂喜笼罩而感觉不到牵动伤口的疼痛;
杨素筝跳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泪水划过灰仆仆的脸庞,画出两道泥线,却于此刻更显出令人心疼的美丽;
秦轩依然静立着,但紧抿的嘴唇、握得指节发白的双拳和泛着淡淡水光的眼睛却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当杨素筝一头扑进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他眼眶渐红;
杨佑此时仰头斜望着天空,眼中隐有泪光流转,他喃喃自语着未负嘱托,似有重负卸下,眉宇间沉重已没,渐起飞扬,整个人的厚重气场竟也有三分化成了轻灵,而气质愈发沉凝,显是心神修为又上了一个层次。
徐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笑容与眼泪,听着他们的欢呼和呐喊,感受着他们的喜悦与放纵,心中忽然有浓浓的感动升起,脸上浮现起发自内心的笑容。
身处紫篁林,见多了尔虞我诈,这样的温馨格外扣人心弦。他想到自己高中时候同喜同悲的挚友,如今两界分隔,怕是再不能相见,念及此处,些许悲伤涌现,但更多的却是想要保护眼前这些可爱的人,让这一幕存留下去的愿望。
时间慢慢流逝,众人终于从狂热的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挂在秦轩身上的杨素筝赶紧下来,俩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再看看一旁围观的徐啸,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杨佑终究是经过风浪的老手,脸皮就是比年轻人厚上许多,当即朗笑一声,对着徐啸说:“我们死里逃生确是有些激动,倒是让小哥见笑了。”
徐啸笑道:“我初次行猎时险些命丧兽口,过后可是抱着师傅的大腿哭,比之诸位更弗如远甚。诸位这手足之情却令我艳羡之极。”
众人先见他说的有趣,俱都开怀而笑,而后又觉脸上有光,尴尬之意顿消。杨素筝脸上红晕未褪,此刻也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徐啸笑着耸了耸肩以作回答,而后正色道:“息泽险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再赶一程,到得紫篁轩中休息,家师正在轩中等候诸位,我也能略尽地主之谊。杨先生以为如何?”
杨佑略一沉吟,便下决定,道:“正当如此,大伙且振作精神,到安全之处再作休息。”
杨素筝撅嘴道:“杨贲狗贼贪生怕死,决计不敢追入紫篁林的,我们又全歼了“夜游神”。还要加紧赶路,忒也小题大做。人家腿都酸了,暂且歇一歇吧。”
秦轩摇了摇头,笑道:“总不好教千山爷爷久候。况且狼狈了一路,身上尽是尘土,难受得紧,早些到达也能早些洗个热水澡。”
杨素筝毕竟是个少女,倘若是其它理由,还要辩上两句,这一提有澡可洗,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当下也不累了,拉着秦轩就往前走。
众人见他一句话就摆平了少女,好笑之余也不免佩服。徐啸辨明方向,当先走出,众人在他身后跟随。杨素筝发觉自己糊里糊涂走错了方向,忙又拉着秦轩噔噔噔一溜小跑缀了上来。
此时赶路又与先前大不相同,众人摆脱了黑衣人的追杀,又有徐啸引路,是以对各种景致奇观指指点点,赞叹不已,若非息泽甚险,不敢随意走动,还需时时注意,当真便如踏青一般了。
一路上杨佑一边记忆路线,观察徐啸开路的方法,一边向其它卫士指出几次战斗中各人的不足。杨素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羚鸟般清脆的声音让整个队伍热闹许多,秦轩不时笑着应和几句,谈论的多是紫篁居长什么样子啊,千山爷爷是否清健如昔之类的内容。
这些问题本来可以询问徐啸,但两人看徐啸表情严肃地使出各种手法解决路上的问题,料想此地诡奇之处甚多,全赖徐啸全神贯注地开路,才让众人如履平地,也就不便打扰他,况且两人于情况半点也不知,全凭自己空想出来,再来来回回的瞎扯,却也聊的热火朝天,别有趣味。
两人道徐啸凝神不语是为开路,却是想错了,徐啸数月以来整日在紫篁林厮混,于林间行走早如吃饭喝水般熟稔,全然不需费神,他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始终萦绕心头,现下愈发强烈的寒意。
徐啸本来就感觉敏锐,成为纹师之后更是耳聪目明,兼且他所学纹道较之一般纹师至少在感知一道上远远胜过,便造就了徐啸惊人之强的灵觉。
灵觉强大者,往往于危机之前早有感觉,徐啸于此更是受益匪浅,所以此刻心头寒意不绝,徐啸实在十分在意。
本来他应该说出自己的担心,但这种自己的感觉并无真凭实据,不足取信于人,说出来有害无益,况且这些人素质极高,看似全不设防,实则外松内紧,一有变故即刻便可动作。
是以徐啸不言不语,一边在头脑中急速考虑身边环境可以利用的事物,一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早些回到紫篁居,有萧千山在,便可以应付一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