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山庄的院子里,蹋思吉百无聊赖的坐在院中,望着头顶的葡萄藤投下的日影点点西移,日头渐渐升高,蹋思吉从日出之时便在这里坐着守望着庄子门口,但那敞开的大门外,长满粗大柳树的道路旁除了扶疏的柳枝,便再也没有一个人影,她已经在这院子中坐了两日了,今日已经是李若水说的第三日了,也是最后一日,她却连袁子卿的人影都没看见,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两日来院子中依然一切如昔安安静静,连向她许诺的李若水,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她望着日头从东升起,又慢慢爬过西山坠落下去,一日一日,她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却一点点升了起来,她心里暗暗盘算着,过了今日,要是再没等到袁子卿回来,她便要独自回去找他,她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了了,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她一心一意的盯着门外的路,却不知道,有个人悄悄从后院饶了出来,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木瓜树后,她看着门外,她身后的人却在看她。
她抬头看了看已经爬上西山的那一轮红日,眼看着日光也将躲到山后,这一日,怕是又将尽了,可是袁子卿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她心中着急,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个李庄主,看着不像是骗人的人,可是,这日头一落下去,三天就过去了,这可恨的袁子卿还是没出现,真是急死人了,等我找到他,非得用马鞭在他那榆木脑袋上狠狠的敲几下,气死本公主了!”
那身后的人远远瞥见蹋思吉嘟着嘴,一脸又急又气的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扑哧一声轻轻笑了出来,蹋思吉虽然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院子门口的情形,但多年来养成的警觉的并未丢掉,自然是听到了身后那略显轻浮的笑,她没看见那树后的人,忽然抬手便将手中的马鞭朝身后树后的人影抽去。
蹋思吉在乌桓长大,草原上长大的女儿自然马术精通,她从小拜了她父王帐下的一位善马术的将军为师,更是学了一手好鞭法,这一出手,不仅力道强劲,角度和手法也拿捏的很准,那道鞭子竟然绕过那棵木瓜树,朝那树后的人身上招呼着去了。
蹋思吉还道是这一无山庄中哪个不懂事的庄丁作恶,所以手下留情留了几分力道,却没想到,她的那道鞭子,竟然被树后的人轻轻松松的一把抓在手中,她甩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她见鞭子被树后的人抓住,脸上一怒,朝那树后喝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躲着,还不快滚出来!”
却见那树后的人笑道:“我倒是想出来,就是怕你的马鞭敲坏我的榆木脑袋!”
蹋思吉听了这日思夜想的声音,自然知道树后的人是袁子卿,她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回来,现在他突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却心头为之一堵,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两眼发红,她怕袁子卿见了自己掉泪,忙低下头,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袁子卿手里握着鞭子走了出来,他将手中的鞭子收起来递给蹋思吉道:“诺,榆木脑袋送上,给你敲两下吧,不过,只许敲两下哦!”
当年在乌桓,两人熟识后蹋思吉爱拉上袁子卿在空闲时间陪她打猎散步,袁子卿闷闷的惹的不开心的时候,她便说真想拿她的马鞭狠狠的敲破他的榆木脑袋,袁子卿便傻傻的将头送去给她敲两下,只准她敲两下便逃走,但每次都惹的蹋思吉哈哈大笑。
蹋思吉这次却伸不出手来打他了。
从乌桓来到这里,她感觉每一天都好像是在做梦,以血渡劫的噩梦,两人结伴出游一路上旖旎风光的好梦,她一人在一无山庄守候的噩梦,如今,袁子卿又突然出现,这也像一场梦,和在乌桓养尊处优的波澜不惊比,这些天她的心即使睡着的时候也从未安静过,不是太高兴就是太担心。
可是,她却乐此不疲的爱上了这样的生活,她想想自己的一往情深的一厢情愿,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心中一酸,收起袁子卿递过来的马鞭,摇摇头,微微一笑:“谁爱敲你那榆木脑袋,我累了,也饿了,吃饭去的!”
蹋思吉说完便不搭理袁子卿朝屋内走,袁子卿愣愣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他原本以为,那候在山庄等他的人应该是冷紫陌,但一回来却发现果然是蹋思吉,他并不算是很失望,毕竟,还是有人等他的,可是,等他的人,他却偏偏搞不懂她的心意,他自嘲般笑笑,跟着蹋思吉朝屋内走,一边走一边喊:“喂,吃完饭我带你去做一件好玩的事情如何?然后咱们去追紫陌他们吧,他们可能会有麻烦呢!”
蹋思吉听了他的前半句正待回头,听了后半句又跺了下脚直往前走,袁子卿紧跟着她追去了,他只以为她不懂蹋思吉的心,可是,难道冷紫陌的心他就真的懂了?
吃罢晚饭,天已经将黑,袁子卿却不想再在此地休息一晚,非要拉着蹋思吉乘着最后的夕阳的余晖赶路,蹋思吉知道他想要早点赶上冷紫陌他们,颇有点闷闷不乐,但袁子卿却说,这个时候赶路,是因为有两件好玩的事情要带她看看。
两人一路前行,袁子卿按照李若水留下的地图顺利的赶在天刚刚黑时到了黑水沼泽前,到了黑水沼泽前,袁子卿却喊蹋思吉停下,把地图好好的指给她看,他摸出从庄子里带出来的火把点燃,让她跟在他的身后,怕她一会害怕,又把李若水给他讲的黑水潭中的土龙之事讲给她听,但蹋思吉不以为然的道:“比草原上的黑熊还要可怕吗?反正有你在,我跟在你后面没什么好害怕的,你放心在前面带路吧!”
两人便踏进了黑水沼泽,一路前行,已经可以看见熹微光影间冒出水面的土龙,但那些土龙好像害怕蹋思吉和袁子卿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是远远的瞪着冒着绿光的大眼,远远的注视着他们两人,并不敢冒然上前攻击!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李若水标出的土龙王栖息的那个黑水潭处,袁子卿示意蹋思吉停下来,他递给蹋思吉一个大大的葫芦,道:“一会我喊你的时候,你便将这个葫芦朝我抛来!”
蹋思吉应了下来,接过葫芦,袁子卿却将他自己的火把插在蹋思吉马前,拔出流云剑,便运起风云步的步法,朝身边黑水潭跃去,蹋思吉在草原上是见过这样沼泽的威力的,知道一不小心踩到了流动的泥沙里便会被沼泽吞没,她吓一大跳,大喊道:“袁大哥,小心脚下!”
袁子卿于黑暗中朝他回眸一笑,那笑容,便似暗夜里忽然一亮的流火,驱散了她眼中看到的黑暗和恐惧,那是平和的笑,自信的笑,是俾睨天下的从容和淡然,她于这暗夜里充满腥臭和不祥之气的沼泽里,不安的心忽然亦平静如袁子卿的笑容。
却见袁子卿身法一展,落脚处竟然是一只土龙的背上,落下的时候,他手中的流云剑一展,便是朝脚下的土龙挥出一剑,只是一落下便在落脚的那只土龙身上借力一踏,身子复有拔起,跃到另一只土龙身上。
他刚刚飞起,被他踩过的土龙却猛的一阵翻涌,凄惨的大叫起来,原来袁子卿在落下的时候,已经运气于剑上,在那土龙的背上划开了深深的口子,他自内力恢复又获得了李若水无上的内力后,如今的内力实在太过雄厚,土龙背上的鳞甲寻常的刀剑根本伤它们不得,但袁子卿剑到之处,无不划开厚厚的伤口,血肉飞溅。
如此起起落落,转眼间已经有三十几只土龙被他的剑所伤,袁子卿最后一剑甚至加大力度,一剑挑起一只一米多长的土龙于半空,又在空中一剑将那只土龙从腹下避开,砍成两半。
袁子卿原本只是想引那只土龙王出来,这一剑力道很足,但并没有想过把这只土龙开膛破肚劈成两半,只是土龙背上虽然有刀剑不入的鳞甲,腹下却是较柔软的,他这一剑剑上的内力使然,竟然把那土龙活生生的砍成了两半。
袁子卿本就是想先杀几只土龙立立威,好把那土龙王引出来,这一剑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估计着,这一剑下去,那土龙王想不出来也难了,最后这一剑出来之后,他便跃回蹋思吉身边,等着那土龙王出来。
他刚刚落回地面,身边的那些潭水忽然像炸开锅一样的开水,突然变得沸腾起来,空气中想腥臭味猛的暴涨,让人闻之欲呕,那只被砍成两半的土龙刚刚落入水中,血水很快染红了它落入的那个水潭,那些被袁子卿砍伤的土龙也张嘴朝空中怒吼起来,此时,整个黑水沼泽传来一阵阵土龙低沉却又刺耳的吼叫,那些吼叫声中带着袁子卿剑给他们的疼痛,也带着他们的愤怒,更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他们好像预感到什么一样,都一起怒吼起来。
袁子卿的马上还挂着四五个交给蹋思吉手中一样的葫芦,袁子卿打开一个,倒了一些黑黑的黏黏的油状物在两人的马周围围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圆圈,然后收好葫芦,袁子卿将地上的火把拿起来,朝那些黑色的油状物碰去,却见那火把刚刚碰到那黑色的油状物,火苗马上将那些地上的液体点燃,那液体点燃后烧的很快,一转眼功夫便烧成一个火圈将袁子卿和蹋思吉两人两马围了起来。
袁子卿道:“你一会就好好呆在火圈里,千万不要出去,等到我喊你放的时候,你就将那只葫芦朝我抛来就行。”
蹋思吉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却朝他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袁子卿正待再说话,却见那些潭水忽然翻滚起来,接着,他感觉脚下的沙地好像震颤了一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般的怒吼,那声音似乎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带着血腥味,带着死亡的气息,随着那声音的传来,一个将近两丈的庞然大物的黑影子从最大的一块黑水潭中浮了出来,那黑影子一浮出来,忽然摆动身躯,朝那被劈成两半的土龙奔去。
它身躯虽然庞大,但奔跑起来却一点也不缓慢不笨拙,反而显得身子灵敏,它一奔到那被砍成两半的土龙身边,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那只可怜的土龙吞了个干干净净,那只大口张开,怕是能将一个成年人连人带马吞个干干净净,它一张口,满嘴的白森森的牙更像一把把竖立着并排而立的长剑一样,胆小的人见了,怕是吓也吓死了。
但袁子卿手中流云剑一抖,冷笑一声道:“好,等的就是你,来的正好!”
他忽然朝蹋思吉笑道:“我给你说的第一件好玩的事情,你看好咯哦!”,说着,身形一展,便消失不见,蹋思吉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跃出火圈,朝那庞然大物的黑影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