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接到那张仅七个字的八百里加急的时候,这几日心中一直隐隐躁动的不安终于应验了,就如同一直在地底翻滚冲撞的岩浆突破了岩石的束缚冲出地面变成滔天火浪一样,原本无形无边无际的不安此刻临到头来,他的心头反而觉得踏实和镇定了下来。
他知道,此刻他要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许昌,那里发生的,定然是万分紧急的事情,若非如此,这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断然不会只字不提他菏泽之行该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就是说,许昌的事情,比这批粮饷追回是否,要重要的多。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是朝廷大局有变,曹操已经命在旦夕?朝中说曹操头痛顽疾发作早已病入膏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那是曹植出了什么事情?按理说曹植身边虽然没有一流的高手,但也算是耳目众多,总该不至于被人刺杀!难不成是袁大哥?可是他不是好冷紫陌早已经离开许昌了吗?
此刻在疾驰骏马上的沈沫,思绪跃动的不比这坐下骏马马蹄跃动的频率慢,但他只是在冷静的思考和分析,试图从千头万绪的分析推断中理出一丝头绪,他并不是在着急,因为他知道,没有用的着急无非是浪费力气,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及解决问题。
这是当年乌桓被曹操十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达长达半年之久的时候,袁子卿告诉他的道理,只是这刻他却不知道,告诉他这个道理的袁子卿,已经命悬一线。
而许昌,魏王府,曹植的听雨小轩,夕阳的余晖点上窗外的芭蕉树上,印染的那一片片宽阔的树叶像染上了金粉一般,曹植又想到了铜雀台,那金碧辉煌的铜雀台,大厅的的柱子上,新雕就的蟠龙,也是用金粉漆成的。最近他日日在忙这修建这铜雀台的事情,好像这就是他的父亲曹操给他的一个考试,考过了,他就能接过他父亲手中的权力,为了这考试,他殚精竭虑,脑子里时刻都是怎么给他的父亲交上一份优秀的答卷。
但这个傍晚,他脑子中却不由自主的将那该死的铜雀台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这三日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觉得他要仔细盘算盘算才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时间回到三日前,蹋思吉从乌桓赶来,告诉他血债血偿之事,晚饭后曹植派人带她去了岁晏山庄,却没想到袁子卿和冷紫陌已经不声不响的走了,蹋思吉马上和崔成去追赶,一天后,蹋思吉和崔成在找到袁子卿的那个江南小镇发现袁子卿和冷紫陌,但袁子卿暴怒之下运功过度,引得血债血偿之反噬提前发作,崔成给他服下金风玉露丹,护住他心脉,保他三天性命无忧,几人迅速从江南返回许昌,但袁子卿伤重,不能骑马,光在路上便需要耗费两日。
同一时间,发生了二期工程款被马匪劫持一事,沈沫不得不赶赴江北菏泽,曹植又突然得知铜雀台第三期粮饷之事朝中突然开始商议了,他每日不得不四处应酬,而崔成派了人先回许昌,递给他几张药方,让他务必在他们赶回到时候准备好,并送到岁晏山庄。而且告诉他,让沈沫侯在岁晏山庄。
于是他八百里加急,催沈沫速速返回许昌,今日上午,崔成、冷紫陌和蹋思吉从江南返回,直接去了岁晏山庄,午饭后,崔成派人来说,午饭后,蹋思吉就要抓紧时间,替袁子卿救治,崔成带话来说,这次救治万分危险,一共需要将近六个时辰,若是出了任何一点意外,想救的人救不活,救人的人,也活不成。
曹植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他突然觉得该去看看,哪怕,他是万不能被人看见和袁子卿在一起的,因为若是不去,他难以心安,所以,他一直在等这该死的太阳下山。
夕阳的余晖终于被黑暗吞噬尽了,曹植派人抬了轿子悄悄赶去岁晏山庄。
一路催那轿夫走得快点,但到岁晏山庄的时候,山庄里已经点满了灯火,崔成提着灯笼将曹植引到一间门外站满手执兵刃衣着软甲的庄丁的屋子外,说道:“就是这间屋子,蹋思吉和冷紫陌正在屋内替袁子卿疗伤!”
曹植看着那屋子窗户被蒙上了厚厚的帘子,看不清屋内的动静,便朝崔成问道:“他们进去多长时间了?”
崔成一脸担忧,低声道:“差不多五个时辰了吧!”
曹植低声吟道:“五个时辰,已经这么久了!”
崔成叹了声气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用过来吗?”
曹植道:“我实在放心不下!崔叔,你给我讲讲蹋思吉的救治之法吧?什么叫做若是出了任何一点意外,想救的人救不活,救人的人,也活不成?为什么需要这么长时间?冷紫陌为什么能够进去我就不能?你给我说说吧,蹋思吉是怎么说的,她是不是说过,她一定可以救活子卿,她是不是也说过,她一定不会有事?”
崔成这才知道,曹植虽然面色平静,但内心里,到底有多担心,他将曹植拉到屋外的一处长廊中的坐下,说道,你先喝口茶,我慢慢讲给你听,总之,你不要担心,我相信大公主一定会顺利的救治好袁子卿的,他们都会没事!”
崔成招呼下人送来一壶茶,替曹植倒了一杯,便慢慢的给他讲起这治疗的方法,蹋思吉说的——换血大法,以血渡劫!
按照乌桓族代代相传的不传之巫术记载,被强行以外力破除锁魂之术的封印之后,受术人会受到强烈的反噬之力的侵噬,谓之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发作之时,全身的血液会在体内沸腾燃烧,然后爆炸,从七窍彭涌而出,若不及时救治,必当血液流尽,筋脉寸断而亡,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当初的封印施法者对他施以换血大法,以血渡劫。
所谓换血大法,顾名思义就是以血还血,施法时,需要两人一同净身置于一缸汤药之中,两张相抵,五指张开,手掌握在一起,掌心划开一道口子,开口处涂上药物,以乌桓秘术配合蹋思吉修炼的西昆真气导血输血,血液相循之时,用功催动血液流转,并通过煮热的汤药将药力透过两人的肌肤传入体内,所以,两人在药汤中泡着的时候,身上是不能有一件衣服的,当然,这一点崔成答应了蹋思吉不会对人说出去的,所以他自动省略了,缸中的药的作用是催生袁子卿身体内的血液死而复生,血债血偿发作之后,受害人全身上下血液死去变得凝固,救人的第一步,便是幻想体内的血液,这是救人的第一步,需要大约三个时辰。
第二步,唤醒的血液又会陷入疯狂的状态,继而又是一次的血债血偿发作,这个时候,需要的便是引出他体内一部分的疯狂之血,转入到早成为人傀儡的施蹋思吉身上,与此同时,又将一部分的人傀儡的冷冻之血导入袁子卿身上,身为人傀儡的蹋思吉,在开始救治之前,必须连服两天的药物,催化体内的血液冷却,为换血之术的成功做准备。
这换血大法,本是乌桓族的祭司代代相传的绝密巫术之一,是同锁魂之术一样,都是只有历代祭司才懂得的巫术,同锁魂之术一样,需要以秘法运动,以内气引导两人的血液循环流动,袁子卿的血液先从其左手流出,经蹋思吉的右手流入,这时,蹋思吉的血液从其左手流出,从袁子卿右手流入,两人血液一冷一热,一阴一阳,相互融合,如此在体内沿着筋脉循环三周天,将血债血偿之反噬通过血液过度一部分给蹋思吉,两人便都能共同抵挡血债血偿的反噬,此过程,需要大约三个时辰。
曹植还未听完,听到蹋思吉替袁子卿分担血债血偿的反噬之力,马上问道:“那蹋思吉会不会有事?”
崔成道:“你别急,听我说完,她不会有事的!容我先喝口茶!”
喝了口茶润润喉,崔成继续说道,因为蹋思吉本来就是人傀儡,所以这反噬之力并不会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但是,这以血渡劫的换血大法,耗时耗力,整个过程是非常危险的,除了药汤的温度必须时刻保持一定的温度之外,在整个救治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的干扰,两人均不能有一丝一毫一时一刻的被打断和停顿整个救治过程,若是温度没有保持在这个固定的范围中,药汤的作用就不能发挥,那么袁子卿因为是被救治之人,可能会受到一定的伤害,但具体是什么,要看温度不宜的时间和时候,这很难把握,所以冷紫陌在屋内烧火掌握温度,但是如若被打断施法,则蹋思吉和袁子卿都会气息紊乱,体内经脉逆行而亡。
最后一步,便是静养三日,第一日,袁子卿和蹋思吉都会昏睡一日一夜,第二日,若是这换血大法成功了,蹋思吉和袁子卿便都会醒来,但两人均需卧床一人等待身体苏醒,第三日便是纯粹的休息了。
崔成讲的很快,但很清楚,曹植也听懂了,崔成继续说:“这个换血大法,步步相衔接,错一步,便全功尽弃,所以,实在是万分凶险,我担心曹丕会派人来刺杀,所以,让你催沈沫速速赶回许昌,有他在,换血大法成功后的三日,我便可放心多了!”
曹植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已经八百里加急去催他回来了,算算时间,若是路上没耽搁的话,现在也差不多快到了吧!”
两人便在那继续说话,没说的几句,一声马嘶叫声传来,然后便是轻易软甲的沈沫飞奔了进来,他身上还是在菏泽时候的打扮,看来这一路竟然是衣带不解的赶路回来。
沈沫脸色满是风尘,眉宇间写满了长途跋涉的艰辛和疲惫,但此刻他脸上写着的,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一回许昌,他便去了曹植的听雨小轩,以为曹植会在那里,哪知曹植来了岁晏山庄,恰好杨修在,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便立即上马,飞奔而来。
到了屋外,他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袁子卿如何,蹋思吉救治如何,曹植在何处,因为他脸上有担心,还有一丝怒气,他觉得袁子卿和冷紫陌出去本就是不对的,他早说过,而且,他现在突然对冷紫陌不放心了,他觉得,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冷紫陌的一个解释,告诉他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崔成和曹植看到沈沫进来,忙起身朝他迎去,崔成正待喊他,却见沈沫大步迈向袁子卿和蹋思吉那屋子,大喊一声道:“冷紫陌,你在哪?”说着便向那屋子闯去。
把守在屋子外的庄丁是得了崔成的吩咐的,在门打开之前,任何人欲闯进这屋子,格杀勿论,见沈沫准备闯进去,马上抽刀相向。
崔成和曹植一把拉住沈沫,示意他不要出声,把他拉到长廊中去坐下,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示意他冷静。
沈沫抓起那壶茶,没有要杯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长舒了口气,似乎稍稍安心,问道:“他们已经进去多长时间了?”
曹植和崔成对望一眼,估算了下时间,崔成道:“如果顺利的话,差不多快要出来了吧,六个时辰,快了!”
沈沫讪讪一笑道:“唉,我这一着急,差点误了大事,要是真因为我害得……,那我真是,真是死一千次都不能赎罪啊!”
曹植拍拍他的肩,笑道:“这不是没事吗,你这次回来的挺快的!不错!”
沈沫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转眼望向那灯火通明的房子,沈沫还在内心自责,却不知正是他这一声喊,救了袁子卿和蹋思吉两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