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以南有一条大街,名唤朱雀街。街阔十余丈,京兆府衙便设在此街的东头。此时,大街上人头攒动,喧嚣扰攘之极。更有许多人簇拥在府衙大门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隔着站班的衙役往里看去。只因今天衙门里正在审问的便是刑部侍郎的大公子昨晚离奇被杀一案,更因受审的居然是一个少女。而且这少女身份也颇为尊贵,是当朝一品镇国大将军霍烈的独女。
肃穆的大堂上,京兆尹刘司农正襟危坐在镂刻着“明镜高悬”四字的匾额下,身前的案上摆放着签筒、惊堂木、笔墨文书等物,看上去倒也威严无比。只是,他眼睛轻轻扫了扫一旁端坐的大理寺卿王凌、刑部侍郎赵无咎、御史中丞李光。这不是三司会审,却更胜三司会审的架势,让他忍不住有些头痛。再看看堂下亭亭玉立的少女,眸光冷冽得能让人寒到心里去。他的头便更痛了。
可是,头痛归头痛,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案子啊,还是得审下去。刘司农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堂下何人?”
“刘大人,废话就少说了吧?你是真不知我的名姓还是假不知?”展眉淡淡道。
堂外围观的人不禁大笑,好一个大胆的少女。只是他们想起这少女是将军府的千金,便又觉理当如此。
堂外的哄笑声让刘司农不禁有些恼意,咳了两声,沉声道:“本官问你,你好生答话便是。”
展眉双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刘大人莫非忘了,我并不是嫌犯,只是你们请来配合调查的人。大人难道是想用对待嫌犯的方式对我么?还是说大理寺卿王大人在将军府中所说的话,在你刘大人的眼中,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展眉指的是来之前,大理寺卿王凌在将军府中曾言道不过是请展眉过去问问话。刘司农也是知道的,他只是没料到展眉口齿如此厉害。若说是呢,则是应承了自己不将大理寺卿放在眼中。大理寺卿可是正三品,主管司法的最高长官。京兆尹虽也是一府之长,却是差了一级。若说不是呢,又只得承认只是传展眉过来问问话的。
刘司农被展眉噎得一怔,不知如何应对,只感觉赵无咎的目光刀一般的射来。当下决定不再计较展眉名姓的问题,直接切入正题:“霍姑娘,现有刑部侍郎赵无咎赵大人告你杀害其子赵华。你,可有话说?”
展眉抬眼望了望堂上,那赵无咎瞪着一双肿泡眼正死死的盯着她。不禁唇角轻扬,微微挑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干脆利落的答道:“不是我!”
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赵无咎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木案上,猛然起身戟指指向展眉,怒喝道:“小恶女,你休想抵赖!那****当街拔刀威胁我儿,说要杀了他,当时有许多人都是听见了的。”
展眉瞥了他一眼,朝着刘司农淡淡道:“大人,不知这算不算是咆哮公堂呢?”
“你,你,你这个恶女……”赵无咎被气得几欲吐血。
刘司农忙道:“赵大人,请稍安勿躁,安坐即可。”又干笑着朝展眉道,“这个,这个赵大人丧子之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赵无咎听闻“丧子之痛”四个字,心中便是一痛,随即又大怒。却也知这是公堂,只得暂且稍安勿躁,气呼呼的坐下。
展眉轻轻哼了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刘司农暗暗舒了口气,一拍惊堂木,道:“传证人!”
于是,堂下便有人大喝:“带证人。”
话音甫落,一个人微微躬着身子走了上来,跪倒在地,叩头道:“小民李元,见过大人。”
“李元,你可认识旁边这位姑娘?”刘司农指了指展眉道。
李元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展眉几眼。展眉见这人脸庞圆圆,皮肤白净的似一个发了面的馒头,细细的眼睛仿佛总是在笑。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李元倒也不敢多看,打量几眼后,便道:“回大人,小人认识这位姑娘。她那日曾在小人的店中打了一个人,因此小人记得。”
展眉恍然,原来这人却是访玉阁的掌柜。
“细细说来。”
于是,李元便把那日淑芸来店中买簪子,遇上赵华。被赵华羞辱打骂,后赵华又被展眉痛打一事说了一遍。他倒没有添油加醋,实实在在的将事情的本末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刘司农听他说完,又道:“这么说,这位姑娘最后是拔了一把刀子,威胁过赵华?”
李元一怔,道:“那是因为……”
“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刘司农截声道。
“……是。”李元望了展眉一眼,犹豫道。
刘司农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李元先下去,又传了一人上来,却是暖玉阁的红牌姑娘艳艳。此时的艳艳仅着小衣,身披锁链,脸色苍白,容色暗淡,早没了当日烟视媚行的风情。想是一早发现命案后,她便被拘押了起来。那赵华半夜死在她的房内,就算她不是凶手,也难逃干系。
“大人,赵公子真的不是奴家杀的。赵公子是奴家的恩客,还说要为奴家赎身,让奴家从良做他的妾室,奴家怎么会杀他?”艳艳“噗通”跪倒在地,为等刘司农开口,便哭诉道。
刘司农皱眉道:“本官这不是还在查么?你且先看看你是否认识这位姑娘。”
艳艳迟疑着抬头,看见展眉时,她不由得一惊,随即浑身颤抖起来,指着展眉尖声叫道:“大人,大人,是她,肯定是她杀了赵公子!”
赵无咎一听,霍然起身,刚要开口,却被他旁边的王凌轻轻扯了扯衣袖。他只得咬牙坐下,手指紧握住扶手。恨不得那扶手便是展眉的脖子,让他一把捏死。
“哦,此话怎说?”刘司农眼睛一亮,忙问道。
“那日,在店中,大公子要为我买簪子……”她又将事情说了一遍,且极力渲染展眉的恶形恶状。末了,她又道,“她拿着刀的样子,真的很吓人。一定是她心怀不忿,所以杀了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