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见状,蹙着眉头道,“你这是做什么?他愿意等着便等着呗,你都已经洗漱好了,还瞎折腾什么?”
“来者是客,我去瞧瞧,立马便会来,我瞧着你有些累的模样,便先歇着吧,左右你都已经禀报给了父皇,你遇刺受了伤,既然受了伤,自然应当是在床上休养的。”云裳抬眼看了靖王一眼,轻笑了一声,便吩咐着旁的丫鬟去拿过衣裳来。
衣裳是一件素色裙装,外面随意罩了一件粉色的大氅,云裳便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吩咐着管家道,“王爷在宴席上没有吃多少,去准备一些粥来,再备些小菜,我回来之后再陪王爷吃一些。”
云裳原本想着回来就睡觉也刚好,晚上不宜吃太饱,只是若是还要去见客回来只怕便有些饿了。她知晓那人便在前厅等着,只怕靖王无论如何都是睡不好觉的,便索性吩咐管家准备宵夜。
到了前厅,便瞧见那男子穿着一身紫色长袍,正背对着云裳站着,抬起头在看前厅挂着的字,那是此前她嫁到王府来之后,重新装饰王府的时候,让管家从靖王写的字画中选出来的一幅,笔锋犀利,上面写的却是“有容乃大”四个字。云裳选的时候便觉着那笔锋与字的意思完全在两个极端,十分有意思,才选着这一幅来。
似是听见了云裳走进的声音,那男子便转过了身来,淡淡地看了云裳一眼,神色微微一顿,才缓缓开了口道,“他呢?”
并未点名道姓,只是云裳却十分清楚他说的是谁。
云裳面上带着浅浅地笑意,柔声道,“方才回府的路上遇了刺,王爷受了些伤,刚敷了药,已经歇下了。”
夏寰宇神色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云裳有些奇怪,既然是听见了靖王遇刺的消息才来的,自是关心靖王的,只是为何听见云裳说靖王受了伤,却这般沉默,竟然都没有问靖王伤势如何。
云裳吩咐着丫鬟上了茶,才轻声道,“陛下请喝茶。”
夏寰宇点了点头,端起茶杯,看了云裳半晌,才道,“寡人听闻了你在康阳城和泾阳城的事情了,你与你们母妃倒是有几分相像,她亦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也曾立过战功,只是她脾气比你坏一些,寻常即便是不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十分霸道的,做不得你这般温柔娴雅的模样。”
云裳愣了愣,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夏寰宇说的只怕是靖王的生母,夏国先皇后华翎。
“裳儿倒是听人说起过华皇后,听闻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女子,裳儿可不敢与华皇后相比,正如父皇所言,裳儿不过是任性惯了,总觉着战场亦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便去胡闹了这么一场,倒是让陛下看了笑话了。”云裳晓得柔和,目光轻轻落在手中的白瓷杯上。
夏寰宇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似乎有些冷漠,你与他在一起,倒是委屈你了。”
委屈?云裳一愣,还以为,他也会像华国公那般来指责她一番,说些什么她配不上靖王的话,却不想夏寰宇竟是说委屈……云裳轻笑一声,“两个人若是真心喜欢,又谈何委屈不委屈的。”
夏寰宇不想云裳竟说出这样的话,复又看了云裳一眼,便沉默了下来。
一直没有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裳便瞧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朝着夏寰宇行了个礼才恭恭敬敬地对着云裳道,“王妃,王爷说他伤口有些疼,让您回去给他擦药。”
云裳愣了愣,沉默了片刻,便听见夏寰宇道,“既然他找你,你便先回去吧,寡人也先走了。”说完还未等着云裳回应,便已经站起了身来,先行离开了。
云裳又是一愣,夏寰宇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说是为了探望靖王,却连他伤势如何都从未问过一句,若说是为了给夏侯延说情而来,却又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到过夏侯延。
心中暗自猜想着,才起身朝着寝室而去。
浅音却是一路咋咋呼呼,“原来那就是夏国皇帝啊,那脸上的伤疤有些吓人啊,老大怎么……”说到此处却又停了下来,似是害怕什么,便没有再说下去。
顿了会儿却又道,“奴婢倒是听人提起过夏国皇帝的先皇后,听说确实是个将门女子,带兵打仗都十分厉害,喜欢打仗的女子真是极少的。”
浅音似是喃喃自语,声音落在云裳心中却似是一道惊雷,猛地在心底深处炸响。
她知晓夏寰宇带来的那张画上的女子像谁了……第二百二十五章 柳吟风来访
赵老夫人,原本华镜的驸马爷赵忠义的母亲。
云裳猛地停住脚步,心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心情,赵老夫人其实并不算老,赵忠义约摸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赵老夫人也不过四十五岁左右的模样。只是因着是驸马爷的母亲,又是已故赵将军的妻子,众人以示尊敬,便尊称一句赵老夫人。
云裳仍旧记得,这一世在华镜的公主府中瞧见赵老夫人时候的情形,她穿着一身暗红色裙子,眉头轻蹙,目光锐利。那样的神态,并不像皇城中的普通妇人,只是云裳想着,她年轻时候与夫君一同也算得上是征战四方了,是见过大阵仗的。
赵老夫人的容貌算不上出色,甚至因为疏于保养,看起来年岁比实际年岁还要大些,只是眉眼五官却与画中的女子有六七分相像,云裳不知她是不是就是画中的女子,心中想到此处也忍不住觉着有些慌乱。
夏寰宇说,那画中的女子便是夏国先皇后华翎,只是若是华翎,落入悬崖之后又是如何生下了靖王的?剩下了靖王之后,又为何会与靖王分开,而她又是为何会嫁给赵将军,而不是回夏国寻找夏寰宇?
心中一团乱,被各种各样随之而来的猜测扰乱了心神,云裳神色变换,半晌没有抬脚。
“咦,王妃……”浅音见云裳停住了脚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神色有些紧张的四下张望着,却并未发现又任何的不妥,见云裳良久没有往前走,浅音便轻声开了口提醒道。
云裳将心中的思绪压制了下去,一个夏寰宇便已经够靖王苦恼了,若是再来一个赵老夫人,只怕靖王得愁白头发了。云裳暗自摇了摇头,况且那赵老夫人不过与那画中的华皇后有几分相似而已,这天底下相似之人也不少,那赵老夫人也不一定便是华皇后,此事尚需探查一番,如今便先不要告诉靖王算了。
云裳有了主意,便连忙站起身往院子走去,她已经耽搁的够久了,若是再晚些回去,只怕靖王又得闹脾气了。
回到屋中,靖王正在桌案背后写字,云裳凑过去,便瞧见纸上只有一团一团的墨迹,字却是没有一个完整的。
“这是在做什么?画圈儿呢?”云裳笑着摇了摇头,见他身上只穿着一身中衣,连袍子都没有披一件,便又蹙起眉头来,“先前你还在说虽然已经二月了,只是夜风还是很凉,你自己却穿得这般少便在这儿胡闹,火炉都已经收起来了,屋中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还不赶紧喝杯热水,歇息了去。”
靖王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毛笔一扔,也顾不得有墨迹溅到了衣裳上,便往塌边走去,倒在榻上,不言不语。
云裳知晓他心中烦乱,也不恼他,走到床边帮他将鞋子脱了下来,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才轻声道,“夏国皇帝也是奇怪,说是来见你,我说你遇刺受了伤,他却只字不问你伤得重不重,与我闲话了好一会儿,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夏国太子。”
靖王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定然知晓我压根儿便没有受伤,听你那么说就知道我是不太想见他,所以自然不问。至于夏侯延嘛,我既然没事,夏侯延肯定也是不会有事的,他担忧什么?”
靖王的神色中淡淡地,云裳瞧不出他眼中的情绪,云裳想着赵老夫人之事,看了看靖王一眼,才缓缓开口道,“那华皇后容貌看起来算不上倾国倾城,只是却自有一番气度,瞧那画上两人相处的情形,夏国皇帝与华皇后应当是十分相爱的。”
靖王闭上眼,似是没有听到云裳的话一般,一直没有回应,云裳见状,轻叹了口气,低声转开了话茬子,“你饿不饿?我方才让管家叫人熬了些粥,若是饿了,便起身吃一些。”
“不饿,你吃些吧,先前在宴席之上也不曾吃好。”靖王的声音轻轻传来,不带一丝情绪。
云裳又叹了口气,在宫宴之上不是装着一副冷若冰霜全然不关心的模样么?为何一回来便这般消沉,夏寰宇亲自来见他,又做什么不见?这样自己为难自己好玩么?
云裳在心中暗自想着,叫浅音让人端了碗粥来,她倒真是有些饿了。
吃了粥,云裳又洗漱了,才躺到床上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便又有人上门拜访了,“王爷,夏国柳吟风求见。”
云裳蹙眉,看了眼外面蒙蒙亮的天,便又躺了回去,从泾阳回来之后,因着靖王受了伤的缘故,都被宁帝免了早朝,不用那般早起来上朝,加上受了伤靖王也不宜去演武场,两人便习惯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就说我与王妃还未起,让他等着。”靖王的声音倒是不见一丝刚起时候的沙哑,清朗有力,话一说完却又揽着云裳的腰,将云裳拉近了一些,头搁在云裳的头顶,淡淡地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云裳素来嗜睡,这应当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了,靖王听着她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呼吸便又渐渐地平稳了下来,忍不住有些好笑,揽着云裳便也闭上眼小憩了起来。
两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云裳浑然忘记了早上发生过什么,睡眼朦胧地被浅音拉着去洗漱完毕,才恢复了几分精神。浅音给云裳穿着衣裳,轻声道,“那柳吟风已经在前厅等了快两个时辰了,王妃继续让他等着?”
“嗯?”云裳愣了愣,“柳吟风?他什么时候来的?”
浅音愣了愣,便跺了跺脚道,“奴婢便知晓王妃在半梦半醒之间只怕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晨起辰时便来了,奴婢前来禀报,王爷说你们还未起,便让他等着。奴婢可不敢这般与他说,只说了王爷和王妃还未起身,那柳吟风便在前厅吃了两个时辰的茶了……”
“……”云裳转过眼望向靖王,“竟有此事?”
靖王随意点了点头,吩咐着给他穿衣裳的小厮午膳要吃什么,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云裳与浅音在说什么。
云裳瞧着靖王那般模样,便知此事只怕确实是这位无理取闹的靖王爷闹出来的,对方好歹是夏国的重臣,便这般怠慢,只怕不好。只是昨日靖王受伤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指望靖王去见客是不太可能的,云裳想着,便叫浅音动作快些,三两下地穿好衣裳,梳好了发髻,便转身对着靖王道,“我去前厅瞧瞧。”说完,就出了门。
虽然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柳吟风却仍旧没有一丝焦躁,穿着一身青衣,静静地坐在前厅,手放在茶杯杯盖之上,似是在思索什么。
听见脚步声,才淡淡地转过了眼来,目光落在云裳的脸上,停了下来。打量了云裳片刻,才站起身来,行了个礼,“王妃。”
云裳点了点头,走到主位之上落座,“抱歉让柳军师久等了。”
柳吟风神色一顿,摇了摇头,将茶杯端到了手中,淡淡地道,“你素来喜欢赖床,我是知晓的。”
一句话堵得云裳不知要如何回应,她在柳吟风那院子中的时候确实一直起得很晚,第一日的时候柳叔一大早便将早膳送了过来,云裳便让柳叔不必这般早,莫要吵到她睡觉,后来柳叔便不再送过早饭。她原本以为柳吟风作为一军军师,应当是较为忙碌的,即便她住在院子中,只怕柳吟风也不曾仔细留意过她,却不想,他竟然连这也知晓。
不过……既然知晓,还这般早来做什么?
“千算万算,我也不曾算到过,你竟然便是靖王妃。那日在清风谷应当是去探查地形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对清风谷中的植物都那般熟悉。”柳吟风目光落在茶杯上画着的梅花之上,神色淡淡,语气淡淡。
云裳轻轻笑了笑,“确如柳军师所想。”
柳吟风抬起眼来,望向主位之上的女子,此前她着男装的时候虽然看起来容貌过分出众,却也是一派潇洒俊逸,且言行举止,都不见丝毫的女态,与一般公子哥并无二致,所以他才不曾起过怀疑。如今瞧她女装,却又觉着,眼前的女子容色倾城,温柔沉静,与她男装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
所以那日在玉满楼上,即便是迎面遇上,他也只是惊诧与她容貌与那萧云太过相似,却从未怀疑过她便是萧云。
后来也只是她在那雅间之中远远看过来的那个目光与萧云太过相似,而且,两个人可以容貌相同,却很难身上带着的香味都相同,眼神也相同。
所以他走到半路上便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折返了回去。
“彼时因为身份缘故,欺骗了柳军师,柳军师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会责怪。”云裳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浅淡。
柳吟风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那院子外的阵法是你破了的?”
云裳闻言一愣,摇了摇头,“你带军离开之后,我意欲闯阵,被阵中毒气所伤,昏迷了过去,是王爷来救了我的……”
柳吟风沉默了片刻,才似叹息一般地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