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莫昀怎么肯放她走,手一伸又将人拉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一点也不肯放松。
他凑近,闪着某种不知名情绪的眸子在眼前放大,浓密的睫毛几乎要贴着肌肤,那张脸竟细致分明到比女孩的更好。
“别。”她下意识地开口,让已经到身边的人动作一顿。只是依旧深深地凝望着她。
她眼看着安莫昀又躺了回去,坐好了身体想推远一点。安莫昀不许,即使碰不着,那双手也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
一抬起头,就会撞进那双充满了灼热的眼睛里。
她努力保持镇定,仔细地替他擦药,两人避无可避地接触时,就听见安莫昀低沉的声音:“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手指一颤,棉签差点掉到地上。她需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忽略这句话的影响力。随即勉强扯开嘴角,状若无意地继续擦药。
安莫昀不死心:“翩翩,真的不考虑我么?”
这一次,是逼着她抬起头的。再也无法装作没听见,所有的情绪在他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他只是逼进一步,便让她无所遁逃,心脏狂烈地跳动,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接受他接受他。”
但理智却让她退却,她不是没头没脑的小女孩了。如今是她还是别人的妻子,何况……她不能生育。
惨白地勾起唇,她伸长了手臂放在两人之间,不许他再靠过去。安莫昀坐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叫做渴望的东西。渴望她点头,渴望她给荒芜的沙漠浇灌哪怕一滴的水。
“抱歉……”等了一世纪那么久,她说出口的却只是这两个字。安莫昀的表情霎时挂不住了,勉强眨了几下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玻璃心被刺穿了好几个窟窿,玻璃渣子全都划到了心。
他显得异常急切,又或者是心疼和烦乱。总之夏翩翩以为所有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表情,此刻都肆意地在他脸上跳转。
好半晌,他忽然抬起头:“你和他,不可能了……”
“我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冷静,除了被咬到泛白的下唇,几乎没有地方能看出她此刻的情绪。
抬起头,努力地笑。只是那笑容略显惨白:“我知道和他不可能了。可是安莫昀,你知道吗?爱情这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花了一整个岁月去爱的一个人,即使再坏,再负心,再遭人恨,心里却总是记着的。”
“就算那份爱转化成了恨,也终究是记在心底。”最后这话是安莫昀补充的,他还顺便捧起夏翩翩的脸,直勾勾盯着却不去碰:“要到什么时候,你的心底才能有我的位置的?”
摇头,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放弃一份感情和开始另一端感情都那么容易,这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她只是想,或许时间会将一切冲淡,淡到即使看见、听见、也云淡风轻。
于是又规规矩矩地开始上班,严诺闹了那一场之后,足足三天没有出现。她自然不会去找他,只是让律师去了严家。
也不知严诺使了什么手段,那名律师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叹了一口气,盯着眼前那幢高大的建筑物。足足大几十层伫立在眼前,饶是司空见惯,也不免会感到压力。何况,这幢建筑物,是严氏。
严诺让《末落》和《足下之路》同时上映,存着什么心思谁都知道。这几天因为宣传来不及注意,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本预定好的一档高收视率的节目,忽然被通知延期录制。
侧楼旁边的电梯是直达的,她熟门熟路地走了上去。迎宾小姐分明看见了她,偷偷地打了个内线电话。
她很不想出现在这个地方,偏偏又清楚地知道,严诺在逼她,逼着她来找他。
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下定了决心。踩着那双十几厘米地高跟鞋走进去。
严诺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的女人,穿着合身的套装,将她的身材显露出来。脚上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更是衬托出了修长的腿。
只是一个目光的交流,便移不开眼睛。
敲门声响起,他放下手里的笔,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薄唇漫不经心地勾起,心里隐隐有了期待:“进来。”
办公室只有两个人,严诺坐在办公桌后,旁边也坐着的,是一名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
那是那一档娱乐节目的负责人……
“少夫人来了啊,那严少你们先聊,我下去了。”他算是识趣,自动自发地站起来。看也不多看夏翩翩一眼,直接就要离开。
她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总是不好说。至于严诺和她之间,也的确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
“不,只是一点小事。处理完了我们继续。”严诺淡淡地扬眉,将水性笔拿起来放在掌心,像那些上课无聊的中学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圈。
夏翩翩看着他,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挺直了背脊,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她拽了拽拳头,走到办公桌前:“严总,关于《末落》和《足下之路》档期冲突的问题,我希望能和你谈谈。”
严总?那陌生的称呼让严诺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射向夏翩翩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凉飕飕的。
一旁的负责人嘴角抽搐,小眼睛四下转,却说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严少对他们家那位可是宠到了骨子里,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这次跨足娱乐界,听说也是为了那位。业内不论是谁,谈起严诺和夏翩翩,都会生出羡慕之意。
但是如今看看,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男人一直不说话,她站久了,忽然觉得小腿一阵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严总,我们需要谈谈。”
“你叫我什么?”他忍了好久,这才咬牙切齿地问出来。视线和她相对,没发现那不太正常的脸色。
她嘲讽地笑了笑,看着男人冷漠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再度激怒了他,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豹子,狠狠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除了怨恨便是掠夺。
过了很久很久,好像要将她全身的精力都抽干了一样。严诺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好,你想谈什么?”
她如获重释,伸出手指拨了拨额前掉落的发,愕然地发现手掌所到之处一片冰凉,连那一缕发丝,都被冷汗侵湿。
“两边档期冲突了,对双方都不好。我所了解的是,贵公司的《末落》其实还未拍摄完成,后期还有一些列制作和宣传的事,赶在年底上映可能会过于急促。若是不介意的话,请调节一下时间。作为交换,我们会将明年年初的一些节目延后,给贵公司留出时间。”
她说了一大堆,无非是想让严诺放弃。一旁的负责人看了看严诺阴沉的脸色,忽然站了起来:“你这丫头懂不懂行情?排好的时间怎么能改?”
夏翩翩脸色蓦地一白,只觉得耳边嗡嗡翁地响,想转过身去看那胖子说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黑……
“连我都是她教的,你说她懂不懂?
她倒没有直接晕过去,下坠的身体被人用双手接住,稳稳当当地落进一道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能嗅到清晰好闻的气味,只是偶尔夹杂了淡淡的烟草味。
皱了皱鼻子睁开眼:“你抽烟。”
“什么?还有哪不舒服?”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眯了眯眼才能面前看清楚,只是男人的脸孔靠得太近,整个人几乎要贴在自己脸上。那难闻的气味再度侵袭鼻尖。她挥挥手,这一次说出的话清晰了不少:“你抽烟。”
带着淡淡质问的声音清晰明朗地进入耳朵里,严诺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将手指缩回去闻了闻。
“抱歉。”他总是忍不住心烦意乱,烟这东西,一抽上便断不了了。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夏翩翩转着眼珠子四下看了几眼,才发现这里是严诺平日里用来休息的房间,淡蓝色的窗帘就在前头,几十层楼的窗户上竟也开着,从高空中吹进来的风异常清晰。
她拨开毯子就要下去,光洁的脚趾刚碰着地板,便觉得一阵刺骨的凉。还没来得及整个放下,右脚便被男人握在手掌。
“你刚刚脚抽筋了,先休息一会。”
皱着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来刚刚那钻心的疼是抽筋,只是当时心里气愤,也没注意。现在想想,该是那双高跟鞋惹的祸吧。
右边脚掌整个被他握在手里,温温热热的感觉从他身上传过来。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等到被他握得久了,只觉得一阵阵地发热。
“我已经没事了,放开吧。”径直将脚抽回来,再度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她将头靠在膝盖上,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有那么一刻,严诺甚至觉得,她像天使。
两人难得有这么平静的时刻,严诺将她的脚拉过去放在自己大腿上。垂下头认真地凝视着白玉肌肤。
而后缓缓伸出手用不太熟练的手法轻轻替她按压,她能明显地看见,那张脸上印刻的认真。
“以后,别穿那么高的鞋子。”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像大提琴里的低音,一个个字音可以清晰地传进耳朵里。在这样静谧的房间里,似乎能听见人灵魂的声音。
她呵呵一笑,声音不似平日的清冽。有种说不出的意味,那意味吸引着严诺抬头去瞧。正好和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相对。
“严诺,《末落》改一下上映日期吧?”
小腿上按压的力道霎时一缓,男人的身躯也是一怔。而后径直垂下眸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刚才的动作。只是喉结应该轻轻滚动了一下,说出一个字音。
“嗯。”
他好说话地同意了,夏翩翩也终于露出笑意。红唇弯了弯,乖乖地让他按。而这样舒缓的力度总能促进睡眠,这些天神经一直紧绷着,也不知到什么时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男人好久之后才起身去看她,复杂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张熟睡的脸颊上。很难得地看见嘴角恬静的笑意。有多久,没有看见她这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