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提着陌刀端着架子,在飞窜流奔的利箭强弩中面不改色的主是谁啊?他就是从鄱阳湖前线赶回来救下了王的阳虎!正是王密令他急速赶往长山县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的。阳虎他们四个中午动的身,快马加鞭赶到长山县时,王还没下含玉山呢。
东城墙下的驿馆平日里并不起眼,长山县城不大,官道自东门进来,由西门而出,正好把个四四方方的小县城分成南北两块,县衙居中,青石板的路对面是县学和文庙,而接待过往官吏和信使的驿馆却被建在了东城门内靠北的城墙跟。
这么安排是前任县令有意为之,驿馆孤零零地建在城墙跟,跟县衙和主要民居隔开,就是不想这些过路的官吏打搅了城内居民的生活,那里原本是官马所,修葺时为了以后减少木料的使用,大多用采自山上的青石板做的房基和墙基。
夜里大火起时,驿馆里除了驿卒,只有当天才到的四位客人,这四位都穿着皂袍,粗麻的衣衫,不过驿卒一看就知道这四位是官家之人,走路做派都带着行伍气,自然不敢怠慢,领头的那位干脆都没去县衙觐见县太爷,只用一金袋装着的鱼符,县令大人就屁颠屁颠的跑这来了。
没错,真的是跑来的,县令得有五十来岁了,跑的是气喘吁吁的,进到馆驿来高声自报官名和姓名,跪在客房门口不停地喘息,那屋中的年轻人都没出来迎接,只叫立于门前的一位去招呼县令起身,引进屋内密谈去了。
驿卒见自己的父母官都这么诚惶诚恐的,他们哪敢怠慢呢?没等县令大人下令,自己掏腰包置办的好酒好菜送进去,没承想屋内传来责问声,说这规格超出驿馆的标准了,门口守卫闻声掏出一把散碎银子丢给了驿卒。
一炷香的功夫,县令满头大汗的从屋里倒退着唯唯诺诺地出来了,随后县衙里的官吏们就像一口热锅里的蚂蚁,进进出出的热闹忙活开了。
入夜后,阳虎抱着陌刀倚在胡床上,始终不敢睡着了,三个部下也不敢脱了粗麻袍里的甲胄,就在廊下端坐着,夏楚龙翔军攻破定阳隘口的时候,阳虎已经觉察到异动,四个人还要上城墙查看呢,只不过龙翔军来得太快,转眼间城门就被攻破了,阳虎见敌势凶猛,他们人少不能硬拼,这才退回驿馆,想找机会再逃出城外去。
他们久经战阵了,对龙翔军不龙翔军的没什么惧色,可架不住驿卒们个个是吓破了胆啊,几个驿卒才出了驿馆大门想回自己家去看看妻儿老小的,就被龙翔军的魔鬼骑士们堵上了,一刀一个,一槊一个,血流当街。
有个喂马的驿卒后背中了一刀忍着痛往驿馆跑,被追上来的龙翔军补上了一槊,临死前拼了命的嘶嚎:“大人救我”这才让行凶的骑兵们起了疑,下马进驿馆搜查,阳虎他们一看藏是藏不住了,两下里动上手,五个龙翔军,三个回合下来当场被结果了三个,剩下两个带伤逃了出去。
一个什的龙翔军下了马仗着铁甲坚固,五十人鼓噪着攻了三次,竟然都被打退了,真是让这些骄横的士兵们感到匪夷所思,其实没啥可纳闷的,驿馆的木质建筑烧的差不多了,可它的房基和院墙都是大块的青石板和长条石,阳虎他们四个守在从前院通向后院的巷道,两侧全是一丈多高的青石条,这里一次最多容两个人并排通过。
后院的院落也不宽敞,就算冲过巷道进到后院,人多了反倒施展不开,阳虎的三名部下又都是衍武帝身前的侍卫,万里挑一的武士,最擅长的就是贴身近战,龙翔军再凶猛也是在马上,步战还是个巷战接敌,这不是骑兵该干的活!
魔屠王爷的那位护军将军骄横狂妄惯了,一来就领着人硬冲,想用挤破城门那一招,靠着坚甲硬攻冲过去,没想到弩箭射过去,人家躲在石墙后,等你近了弓弩用不上了,才显身出来,手中的长刀旋拧劈挑,专挑膝盖以下的铁甲薄弱处下刀,护军将军一个没注意,双腿被齐齐的砍断,还是部下拼死的拉回去,才算没被砍了脑袋。
这位将军那是从小就跟在魔屠王爷身边的玩伴,光屁股长大的,这会昏死过去都快没气了,死个万把人王爷都不带动一下眉毛的,可自己的发小被人弄成了残废,他能不大怒吗!可等他站在巷道口,隐隐约约的看到后院里立着的阳虎,心头还是一凛,原来是他!
而阳虎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巷道另一头被铁甲卫士簇拥着的金甲武士,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说“果然是他来了。”自打阳虎看清是铁甲具装的龙翔军,他这心里还真就松快了,等的就是他们!
这两位彼此认识,阳虎这趟来含玉山除了见王以外,衍武帝确实还交给第二项任务,和这个龙翔军有关,魔屠王爷不是以为自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虞国边境的吗,他哪里知道,自打他从夏口转向整条战线的南部,衍武帝的脑海里就天天盯着他呢!
要说阳虎和魔屠王爷怎么认识的,这话还得从十天前说起。那天是元初十四年九月初十。豫章郡鄱阳湖东岸,残阳如血,旌旗猎猎。暮色中官道两旁即不见炊烟也看不到汹汹了几十年的狼烟。大队装束严整的兵将正分作两队,沿湖岸成翼型展开,而一眼望不到边的扶老携幼荷担推车的百姓们,则缓慢的绕过山丘向东行进。
一骑白袍飞羽卫自北向南疾驰而来,“报!报!报!”,口吐白沫的战马“咴咴”的奋蹄嘶叫着轰然倒下,满身尘土的士兵几乎是滚下马鞍,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向路边一座小土丘。
“虎儿,应该是江北右武卫军的飞递到了吧。”
“陛下,容臣查看”一袭白衣凝眉立目的年轻人稽首回到。他接过羽卫递过来的皮筒,扯开蜡封,倒出一卷帛书,匆匆看完后,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快走几步,躬身将手上的物事展于土丘上肃立的衍武帝。夕阳下一块虎头案金牌在暮色中闪闪发亮,正面上书“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展开的帛书上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奏疏,是军中惯常的简折,墨笔写着“卯时湖口接敌,午时敌却,遇龙翔军退,斩首三千,烧艨艟十二,俘楼船十,十二道阻江索完工,右武卫军听候圣上调遣”。
“虎儿,把金牌收起来吧,和那十五块放在一起。虎儿,宣召左右金吾卫诸将,左右翊中郎将府诸将,随驾各营长史,酉时三刻中军行营议事,误期者斩。召左候卫录事参军曹颖德速来,飞羽卫帐前听命。”说完招招手,让年轻人近身来,耳语了几句。
随后外罩白色滚边绣龙战袍的衍武帝,转身走下土丘,跨上系束着金龙团舞连障泥的狮子骢,在五十名持戟校卫的簇拥下,打马向远处山脚下的大营而去。
待皇帝走远后,年轻人正色吩咐完几名飞羽卫持节去征召诸将后,飞身跳上一匹黑马,打马扬鞭带着几名侍卫向北劲驰而去。
不多时军中诸将、随征众臣、各营长史接召具都按时赶到南峰岭下的中军大营,不到一个时辰,衍武帝就部署完了整个战役,当那叫阳虎的年轻人一身尘土的回来复命时,最后一名接令的将军刚刚打马离去。
阳虎顾不上洗把脸,略微整束了甲胄,便跪倒在大帐外,内侍还没向衍武帝禀报,圣上已经看到了帐外的年轻人,挥手让侍卫退下,缓步走来,拉起阳虎,径直奔不远处亲卫营兵士们点起的篝火旁。
亲卫营没有接敌的命令,此刻没有当值的兵士们正围在篝火旁,切割干肉炙烤和分食干粮,郎将瞧见圣上过来了,忙不迭的呼喝兵士们起身跪拜,衍武帝笑着挥挥手,示意都免了,他自己散坐在营官摆好的胡凳上。
亲卫营的兵将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衍武帝戎马十数年,每次征伐不仅上阵杀敌,平素也常和将士们散坐在一起分吃食物,所以都略一跪拜后,该吃肉吃肉该聊天聊天。阳虎两个多时辰奔波了百里,早就饿了,也不和圣上客气,抓起兵士们递过来的干肉,大口大口地撕嚼起来。
衍武帝吃得很简单,他十年前皈依佛教守戒律不食肉,就吃了半块烤热的麦饼,喝了一小碗粥汤。阳虎却用小刀削着干肉,大口大口地嚼着。
看似平静,可衍武帝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白天的战报寥寥数语,他明白北面的战事可不轻松,他派出最精锐的左右武卫军虽然完成了封锁大江的任务,击退了夏楚国的水军,但还是在可怕的龙翔军前退却了。
明天他要御驾亲征带着整个虞国最精锐的内卫军,去北面发起一场决定帝国生死的会战,他最担心的就是那支他从来没见过的龙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