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桑琬脸色煞白。
看出了她的异样,向玘担心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琭生病了,很严重,”她扯住他的袖子,声音微颤:“我怕她一个人出事,我们现在回国行吗?”
他扭头看了看外面纷飞的大雪,皱起眉头:“恐怕不行,下着雪天又黑,下山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如果不是真的坚持不住,她是不会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的,”她几乎要哭出来,“小琭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真怕会出什么事啊!”
“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下山去机场,今晚就先住在这里。”他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你先回房间去,洗个热水澡,我出去送送Loubet,马上就回来。”
桑琬并没有回房间,她再三思量还是决定立刻就下山去,她在酒店大厅里等了足足有半个钟头,都不见向玘回来,他的电话又因为没电自动关机,连给他说一声都没办法,她只好去了服务台,在那里给向玘留了话。
她凭着记忆里的路线下山。
雪下得更大了,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寒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本来想着也许能在路上碰到向玘,可是走了许久之后,她猛然发现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山间平地和山丘时,她心中害怕,难道是迷路了吗?
她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可真么走都是类似的环境,根本分不清楚是哪里。她摸出手机,显示屏上却没有一点信号,完全的盲区。
雪依旧下个不停,风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四周一片冰天雪地。四下安静极了,她竟然听到了清晰的莎莎声,那是雪花落下的声音。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雪也是可以大到这种程度的。
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下,身上的羽绒服早就不起什么作用了,她双手紧紧把自己围起来,可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嘴唇冻得乌青,双脚也早已冻得发疼。
Loubet在晚饭过后喝了一杯白葡萄酒,雪越下越大,向玘不放心他一人开车下山,就亲自把他送了回去,这段路程在晴天跑一趟来回也要一个小时,更何况是在能见度不足10米的雪夜。
向玘从匆匆忙忙赶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经过服务台时被前台小姐叫住,闻声细语地说:“向先生,这是桑女士留给您的。”
从前台小姐手里接过便签条,只是大眼一扫,脸上的血色顿时全部褪去,捏着条子的手也开始发抖。
她竟然一个人下山去了!她知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可以用一下电话吗?我手机没电了。”
前台小姐看出他的着急,飞快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双手递上:“这里的电话只能打内线,您用我的吧。”
向玘感激地看她一眼,接过手机就飞快的拨号。
那边的女声机械般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只觉得全身顿时冰凉,透心的凉。
“马上通知救援队,有人出事了!”他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冲出宾馆。
前台小姐在后面大叫“先生外面危险”,他已然全部顾不得了,顾不得外面的狂风暴雪,甚至顾不得自己这二哥用命换来的生命,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满心想的都是她,也只有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兜兜转转了多久,可周围依旧是皑皑白雪,除了雪还是雪,别无他物。
终于体力透支倒在寒风中。
向玘奔走在路上,他要到哪里去找她?不知道她在哪里,他也只能凭着感觉走。
积雪已经有十多厘米厚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了无人烟的荒野中。
暴风雪逐渐小了,最后完全停了下来,视野清晰起来,前方的平野上,微微隆起一座小峰,没错,正是一个被积雪覆盖的人!他顿时心跳加快,并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下跪坐在地上,用双手扒开覆盖在上面的雪层。
雪下的人逐渐露出面目,正是桑琬,她的脸和双手都痛得发紫,双眼紧闭,全身僵硬,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向玘拉开自己的羽绒服,飞快脱下,将桑琬小心包裹起来,并紧紧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他是医生,本是无神论者,也一直只相信科学,可正是因为他是医生,他十分清楚以自己的体温是不可能让桑琬恢复知觉的,可是他一路寻来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独自一人都无法平安返回宾馆,何况还有桑琬。
他此刻只能闭上眼睛虔诚祈祷,乞求上苍赐给他一个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救援队迟迟没有出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双唇开始逐渐发紫,止不住地达打颤,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了。
难道真的只有等待死神的召唤了吗?
就到他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奇迹突然降临。
“向……玚……”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蓦地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怀里的人:“琬琬!你醒了!”
“是你……”
“是我……是我……”他冰凉的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缓缓道:“琬琬,你一定要坚持住,救援队马上就来了!”
“明明知道有多危险,为什么还要来救我?”她颤抖着双唇:“太傻了,你真的好傻……”
他却笑起来:“琬琬,你死了,我的生命就结束了。而我死了,你的生命还很长。所以你要活着,一直活着。”
“我……”她哽住,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又收了一下胳膊,将她拥得更紧。他说:“外面人人都说R.E.集团的董事长无所不能。可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我不是上帝,即使事业再大,人脉再广,也掌握不了生死大权。所以我能做的,只有护你周全。无论何时,你都不会孤单一人,因为我一直都在。”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坑。她试图弯曲手指握住他的手,却是徒劳。被冻的发紫的嘴唇开合两下,微弱的声音卷进风里,消散在阿尔卑斯山脉的上空。她只叫了一声“向玚”,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
她奋力睁大眼睛,望着他。他狭长的双眸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黑亮无比,褐色的短发被雪****,软软地爬在头顶。
他觉得体内的热量在缓缓流逝,眼皮变得沉重极了,好似连意识都开始涣散。眼前的画面变得飘渺起来,连桑琬的面孔都不似真实了,他最后看到她眼角噙着的泪珠,便跌进了无边黑暗的荒涯。
风停了下来,云也散去了,月亮散发着白色的光辉洒在山间。
他跌进了无底的幽黑空间,身体不断旋转,旋转下落……
“小玘……小玘……”
这是二哥的声音。
他拼命睁大眼睛,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
“哥哥……哥哥……”他大喊:“你在哪?你在哪啊?”
“小玘,你不要感到内疚,把心脏给你,是二哥心甘情愿的,看到你能活着,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二哥比自己活着还要开心。小玘,以后,你要好好待自己,要好好活着,不要让阿诺再担心了……还有啊,替二哥告诉阿诺,我会一直爱他,可他不能一直爱我,告诉他要过的幸福,这样我才能幸福……”
向玘惊恐地大喊:“哥,你别走,别走啊!我想你,阿诺也想你……”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消失,再也听不到了。
桑琬反复做着梦,梦到狂风暴雪,梦到雪崩,梦到到处都是白色,把他们两个层层埋住,胸口越来越沉,来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啊……”
她惊醒过来,才知道是做梦。
已经是傍晚时分,护士看到她苏醒过来似乎松了口气,对她说:“陈先生在等你。”
因为腿部有冻伤,护士只能扶着她去见陈诺,进到会客厅的时候,她紧张地甚至有些慌乱。护士扶她坐下后就掩门出去,偌大的房间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平静,锋芒内敛,看似温润,可桑琬却感到这表面后隐藏的锐气。
终于收起目光,他风度偏偏地问:“我抽支烟,可以吗?”
她点点头。
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或许是因为隔着烟雾,她竟然看到他俊朗的面孔扭曲变形,最后狰狞起来。只抽了两口,他就掐灭手里的烟,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沙发里,声音中透出一丝倦意:“已经一天了,他还没有醒过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在ICU,你去看看他吧。”
她顺从的在护士的搀扶下去了ICU。
里面的护士正在忙碌,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存在。她木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脸上扣着氧气罩,冰冷的药水从袋子里一滴一滴地低落,无声无息地流进他的血管。周围的仪器在工作,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声音。而他,就那样躺在病床上,完全没有知觉,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一时晃神,她又搞不清楚他是谁了,到底是谁?
陈诺就站在厚重的玻璃墙外,眼前的景象让他感觉好似回到了从前,在洛杉矶,他和向玚就这样站在ICU外看着向玘。
那个时候他挺过来了,这次,还能挺过来吗?没有人知道。
时光好似凝固了一般,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心里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如果不是她任性,他不可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全部都是因为她,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直到陈诺进来,他声音不大,透着不可置疑的命令语气:“跟他说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他醒过来,否则——你就等着去给他陪葬吧。”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很凉,像是没有温度。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不想让他死,不是因为害怕去为他陪葬,而是他不能死,她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他不可以死。
向玘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他睁开迷离的双眼,环视着四周,只见一片雪白。
“你醒了?”
是陈诺的声音,疲惫掩盖不住其中的惊喜。
向玘艰难的点点头,声音沙哑:“她呢?还好吗……”
“她没事,我马上派人去叫她过来,现在让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他却不依,非要先见到她才肯让医生做检查。
陈诺无奈的伸手按住他的肩头,轻声说:“我立刻去找她。”
一干医护人员在陈诺出去后鱼贯而入,但都只是站在一边,直到陈诺将桑琬带来,隔着ICU厚重的玻璃墙,向玘看到外面走廊上站着的单薄身影,才放下心来,任医生为他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