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办公室内。
向玘背对着宽大的落地窗,坐在全皮的黑色椅子上,姿态闲适,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袖口处卷边的设计让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却不失时尚,外面一件灰色马甲,更是平添了几分英伦绅士风度,气质中隐约透着神秘。
他一手握着四棱形的水晶杯,光线刺透杯身,在坚实的桌面上摊开七彩的光影。
陈诺异常不淡定地冲进办公室,根本不顾特助的阻拦。
Duke一脸无辜,“董事长,这……”
向玘没有抬头,只是挥挥手。Duke意会,悄然无声地退出办公室,并且带上了门。
陈诺劈头盖脸就问:“为什么要接受采访?”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他嗤笑一声,“外界的人一直都很好奇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搞神秘是为了复仇,现在不同了,大仇已报,没有再继续隐匿下去的必要了。”
“听你的意思,你倒是想成为公众人物喽?”
向玘点头承认。
陈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响声,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出名?你蒙谁呢!若不是这次的记者是她,你早就像以前一样拒绝了!”
终于抬起头,但脸依旧埋在阴暗里,身后的阳光又太明媚太耀眼,以陈诺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向玘是何表情,只能听见他戏谑的声音:“对,她是我接受采访的所有原因。我原本打算派人去查她现在所在,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陈诺的心被渐渐揪起来,提到嗓子眼,声音有些不自然:“你找她干什么?”
“还债。”
他说得极为简单,干净的声线不带一丝杂音,纯净到让人感到冰冷,而陈诺却像炸了毛的猫,“我们早就和她两清了!”
向玘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银色火机,这火机亦是向玚的遗物,S.T.Dupont的特制款,也是他最爱的一款火机,是在他二十四岁生日时,陈诺送给他的。向玘从不吸烟,带在身上也不过是为了缅怀哥哥。
“叮”一声,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映亮了他的半张脸,摇曳的火光下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良久,他才说:“阿诺,我知道你答应过二哥,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你都不会阻拦。”
好,很好!向玘是拿住了他的死穴,学会威胁他了,陈诺气极,狠狠摔门离开了办公室。
向玘依然以刚刚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开合着手中的火机,只是在这光影交替之间,再也无法在他脸上寻到一丝笑容,他的声音悠远而深长:“阿诺,你让我怎么告诉你,二哥最爱的人是你。”
这最爱一词虽然好听,但在这最爱之后,他还曾经对她动过心。
向玘再回想起那时的画面,感到遥远得恍若隔世。
那时他还在北京住院,向玚还是空中飞人,伦敦、北京、上海三地来回奔波,睡觉这件事基本是在飞机上完成的。
因为忙,通常去医院看望向玘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向玚每次去都是蹑手蹑脚的,也并不开灯,在一片黑暗的病房内小心摸到床边的椅子,轻缓坐下。其实他并不知道,向玘一直睡的极轻,早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
向玘知道二哥是不想打扰到自己,就继续装睡。
就是这样的夜晚,他时常听到向玚低沉动听的声音安静地流淌在月色里,声音很小,但他却听得极为真切,他说:“小玘,我对敌人的女儿动心了,不过还好,我并没有爱上她。”
在他要带向玘去洛杉矶治病的那天,临出发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回办公室,从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大打子照片,一股脑全点了扔进废纸篓,离开后他没再来过,陈诺也没再来过,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敢轻易进去,办公室也就空着,一直到向玘回来。
向玘在废纸篓的灰烬中看到仅剩的半截没有被火吞掉的照片,一时好奇就拿出来瞧,照片中原本是两个人,但由于烧掉了半张,现在只看的到一个女人,正站在漫天遍野的罂粟花海中,张开双臂拥抱阳光,她谈不上有多漂亮,但却让人莫名的心跳。照片背后,左边用小楷写着诗句,但左上的部分已经被烧掉,只剩下“无绝期”三字,右下角是同样的小楷写着“携桑琬摄于大不列颠”。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向玘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原来那个深夜,二哥说的敌人的女儿就是她——桑琬。
这是几个人的悲凉?向玘觉得心中难过,为向玚、为陈诺、也为桑琬。
他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那该死的仇恨才使一切都变了味道。
不能让二哥这样的一个好人莫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能让桑家姐妹因为上代的恩怨纠葛而受到牵连,也不能让陈诺一辈子为二哥画地为牢,所以,他要赎罪。
桑琬被主编叫进办公室,主编的神情颇为开心,“小桑啊,R.E.董事长破天荒的同意接受采访,我们可是第一家争取到这个资格的报社,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真的同意了?”桑琬惊喜道:“那实在是太好了!主编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主编笑道:“我已经把R.E.董事长的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回去好好看看,一定要把这次采访做到最好。”
桑琬对这位一向神秘兮兮的大总裁也是十分的好奇,刚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还没坐稳,就去移动鼠标开邮箱。
当那大幅照片映入眼帘时,她完完全全愣在原地,突然觉得好笑,荒唐的可笑,真是讽刺,她曾经为他会是那个她要携手一生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丝毫不曾了解过他,人人都道他年轻有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拥有Hyacinth这样颇具盛名的私人会所,没想到在他身后,竟然还有着这样一个庞大的经济帝国。
他到底是怎样的神话,怎样的谜样男人?
这两个字就如同是烙在她心底一样,永远无法抹去,他是她今生飞不过的沧海,是她今生躲不过的劫难。
旁边隔间的同事何唐探过身子,“哎桑姐啊,听说这次参访R.E.的事情谈成了,主编给你资料没?他们董事长什么模样?能有这么大一间公司,一定是个糟老头吧?再不就是满脸横肉的刀疤脸!”
桑琬苦笑,把电脑屏幕扭过去让何唐看,那人非但不是个老家伙也没有刀疤脸,而且还生了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何唐尖叫一声,办公室里的同事顿时都向她们俩的方向看,桑琬连忙捂住何唐的嘴,尴尬地笑:“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忙、继续忙……”
照片上的向玚坐在宽大的黑色沙发上,右腿叠在左腿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好不闲适。他依旧是英伦风的打扮,穿着水蓝色的衬衣,袖子随意卷到肘上,颈下的扣子解开两粒来,让男性的帅气和儒雅的魅力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稍稍偏侧脑袋看镜头,狭长的桃花眼上扬,眼尾那滴褐色小点摄人魂魄。
如果桑琬没有看错,那里应该是Hyacinth富丽堂皇的大厅,向玚曾在那里救过她一命。
24岁,他们相识在伦敦的一个知名销金窟——Hyacinth。
洛可可风格的建筑内装修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室内全部运用高贵的紫色,深深浅浅搭配起来,迷离了人的双眼,长长的走廊里,被高高吊起的顶部两边雕刻着精美的中世纪风格花纹,正中间一排璀璨的水晶灯将透明的紫色玻璃地板照得格外闪亮,玻璃板下面,种着密密的风信子,美不胜收。
时间还没有到,她也就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音乐喷泉前,看着水柱跟着音乐的节奏来回变化,池底各色霓虹灯不断变幻,透着清凉的水面折射成耀眼的光彩,一朵朵绽放的水花在七彩光辉的映衬下如梦如幻。
一束灯光忽然打过来,桑琬抬手遮了遮眼睛,望过去,看见一辆Rolls-Royce幻影缓缓驶进来,车前独一无二的飞天女神标志在街灯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她并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但可以肯定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晚上九点整,桑琬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上班。
她在Hyacinth里卖酒,这碗饭并不好吃,想让客人买你的酒,必然是要复出代价的,她连转几个包厢下来,脸已经红扑扑的了,不过幸好她酒量好,通常是可以撑到半夜的。
站在洗手间的洗漱台前,把镀金的水龙头拧到最大,冰凉的自来水喷出来,桑琬用手捧住扑到脸上,因为喝了酒而微微发烫的面颊终于凉下来,她抬起头透过巨大的镜子看自己,脸上依然带着些潮红。这样的工作她并不喜欢,可是她需要钱来交学费和生活,不得不在这里坚持下去。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她在镜子里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两个衣着性感的金发女郎,她们相互勾着肩,步调不稳,嘴里还嘟嘟囔囔不停地说着:“怎么好久都没见过Harrison了?”
“嘿,他倒是能来啊。”另一个边手舞足蹈的比划边说:“你忘了他们那天晚上喝高了,Harrison领头闹事,让二哥给收拾了,现在还裹得跟木乃伊一样躺在医院里没出来呢!”
“哦?我只看到他们点火烧衣服,觉得没什么看头儿就走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在这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二哥什么时候也开始管这事儿了?”
“还不是Harrison那个不长眼的,酒瓶子不偏不移,愣是砸在陈先生脑袋上啦!缝了整整九针,你说二哥不收拾他收拾谁?”说罢还“咯咯”笑起来。
这二哥的名字如雷贯耳,就连桑琬这不问世事的人都听说过,她不觉一笑,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二哥二哥,是这里的老板,能在这样的地方混起来的人,桑琬立刻想到港片中那些黑道大哥的模样,一个个不是刀疤脸就是一脸的横肉,让人看了就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