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惨黄色的霓虹灯静静的亮着,街上的路人渐渐的稀少了,只有车辆偶尔的呼啸而过。
李鸣看了看时间,将水果刀藏在那只纸袋里,然后走出了房门。
李鸣提着纸袋走在大街上,高高瘦削的身材,上穿衬衫下西裤,还加一副眼镜,白白净净的脸庞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气质流动着全身,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是骗子与强盗最喜爱的对象了,却任谁都看不出,他身上的煞气是这般的浓重。
李鸣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家人都是靠卖鸡为生的,李母在家放鸡圈养,李父则每天都会踩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载满一笼生鸡,到十几里远的城里,那个菜肉市场的路口贩卖,赚取微薄的利润来维持生计,以及供儿子上大学。
菜肉市场的人流量非常的大,李父为人忠厚老实,不少斤缺良,李家的生鸡物美价廉,又是真真正正的走地鸡,所以非常的好卖,每到什么节日可都是供不应求的,但这就触犯了菜肉市场里卖鸡老板的利益了。
菜肉市场里一共有四家卖鸡档,其实都是从属一个老板的,此人姓曾,有两个儿子,在城里还算是有些关系,花了二三十万将大儿子曾国胜送进了城管处,现在已是城管执法队的小队长了,那花费掉的人情公关费也已捞了回来,小儿子曾华胜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街头混混,可正因为他这个混混,结集一帮人打砸搞破坏,惹事收保护费,搞得其他卖鸡档的老板无生意可做,被逼亏本转手,曾家才能垄断整个肉菜市场的卖鸡生意的。
既然是一家独大了,曾家自然将鸡肉价格吊起来卖,其中的利润就可想而知了,只是李家地摊鸡档的出现,却立即打破了曾家鸡档的垄断,迅速占领了市场。
原本公平竞争、买卖自由是这市场的规律,曾家卖的饲料鸡,价格昂贵,服务态度差,而李家的是走地鸡,物美价廉,又不少斤缺量,顾客去光顾李家鸡档是人之常理的事。可是利益受损,曾家自然眼红了,说的不好听一点,曾家是靠捞黑起家的,自然不会想到什么提高生鸡的品质,改善做生意的态度这些。
曾家鸡档的老板娘,原本就是个强悍泼辣的生意妇人,整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到鸡档收钱,一见到李父在菜肉市场的路口卖鸡,立即以堵路,或是臭哄哄,不讲卫生为由,对李父来一番泼妇骂街,李父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却也默默无声的忍了,继续在这个路口摆卖。
曾妇人无奈,叫他那城管儿子来执法一番,李父发挥了农民的优良传统,打起了游击战,敌来我退,敌走我摆,继续在那个路口摆卖。
曾家的人愤怒了,叫她那混混儿子曾华胜纠集人来,对李父打砸驱赶。
李父虽然被打伤流血了,但是在顾客的支持之下,继续坚守自己的阵地,完全不顾潜伏在的危险,他之所以这般拼命,是因为他儿子真的很需要钱。
李鸣是学医的,高三毕业之后,就读了中医大,一读就是七年,现在已经是二十六岁的青年了,原本一毕业就能安排进第一医院上班的,只是家穷,缺钱打通其中的一些关节,一直未有如愿,而且一过了这两三个月,李鸣的工作就会泡汤了,于是李父才会这般拼命赚钱的。
曾家一时竟也拿他毫无办法,于是决定由曾国胜队长,带城管执法队对李家的地摊鸡档进行围剿没收,见一次围剿一次,见两次围剿一双,没收的走地鸡就补充曾家鸡档的生意资源。
如果不是民生之多艰,谁愿意在街边做走鬼?一个国家为了市容,却不顾人民的生计,如同打肿脸庞充胖子一样可悲可笑了,杯具就这样摆了上台。
菜肉市场对面的路口有些石墩,是防止大车进入小区的,这次城管队又来执法了,而且打虎不离亲兄弟,曾氏兄弟黑白齐上,哥哥是城管队的,负责围剿,弟弟曾华胜负责围堵,配合哥哥到来,没收李父的谋生工具,李父自然陪不起这一损失,宁死不肯让曾国胜没收他那一笼鸡与三轮车,其中便有了摩擦与肢体动作,几番争执与推挡,李父就撞在了石墩上,撞得头破血流而被送入医院,经抢救无效而身亡了。
李鸣听说,当时他父亲,都已经给曾氏父子跪下了,可是曾国胜还不饶人,执意依法处理,坚决没收李父的一切,还有曾华胜的出手打人,才让父亲意外致死的,于是李鸣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人生的正义,可是因为毫无证据,根本告曾氏兄弟不入,当时在场的都是他曾家的人或朋友,都被收买过了,都说曾国胜没收父亲的鸡档,是依法执行的,李父当时抗法,要把东西抢回来,一个失手,自己撞向石墩的,才导致意外身亡的,统统将责任往死人身上推。
还有,曾家答应赔偿二十万,李鸣才决定跟曾家庭外和解的。
这并不是李鸣贪钱,而是李母听说忠厚老实的丈夫,在外被人打死了,一时怒气攻心,悲恸伤身,肝病复发加重,伤成了早期肝癌,不得不住院矣。李鸣救母心切,才答应赔款,庭外和解的。
可是,赔款迟迟不到位,李鸣几次到曾家追偿,可是都被赶了出来,李母见到李父已亡,原本心死,生机断失了,现在的缺钱让医治不到位,一个月之后也跟着李父去了,
在领到医院死亡通知书的那一天,李鸣所积压的悲愤,犹如黄河缺堤般统统爆发了出来,恨意简直直冲云霄。
李鸣是条强悍血性的汉子,以读书养气,书生意气的皮肉,包裹着戎马铿锵的铁骨,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对亲朋好友犹如春天般和煦细暖,对待敌人像是冬天般萧杀酷情,绕他平时做事精明,冷静果断,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做出了这般不明智的决定来,更因为他是个责任心重的孝子。
因为进不了国营医院上班,所有李鸣暂时屈身在间私营诊所工作,没有什么福利待遇不说,工资又极低,而且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不开高价药,没有为医院创收,而受了不少那老妇人院长的气,整天在受良心谴责与收妇人谩骂的两端,选其一而默默地煎熬着,也没有选择辞职,也因为他是个孝子。
读医一读就读了七年,李鸣心想这二十六年来都是由父母赡养,看着父母脸上的根根皱纹与头上的条条白发,心里非常的自责,别家的孩子,十六岁就开始养家了,而自己竟然,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母不待的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有熬出头,父母就已老去,却想不到父母来不及老去,现在就已……
现在父母双亡了,他体内的血性失去了孝心的羁绊,顿如饿虎失去了束缚般咆哮着。
为善者横尸街头,不得善终;作恶者横行街头,却仍然能整天大鱼大肉,逍遥快活的度日,这一黑白对比形成的巨额反差,让李鸣的心里极端的失控,李鸣真是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悲愤,父母都被人害死了,自古以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决定不跟曾氏兄弟活在同一个天空之下,要他们两兄弟为父母陪葬,为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李鸣知道这种做法是违法的,是错误的,可是如果你能理解李鸣心中的悲愤仇恨,你就知道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教化,所有的道理,都已经阻止不了李鸣了。
李鸣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当报答父母,如果逃不了,也作好了被逮捕,被法律制裁的准备。
他只是希望这件事迹能登上报纸头条,用自己的死,来给那些想作恶,或者正在作恶的人一个警醒,让他们知道,也许你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能逃得过天道的报应,可是作为人,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大家是平等的就别欺人太甚,将人逼疯了,也只是以命换命而已。
杀人偿命,现在就是以命换命的时候了,李鸣要曾氏兄弟为自己的父母偿命。
李鸣一想到此,又将纸袋里的水果刀紧握了几分,来到一大排档坐下,要了几样酒菜吃喝起来,心思却不在吃喝之上,而是在眼睛上,紧紧的盯着路边对面的那一桌人,正是曾华胜跟他的猪朋狗友在吃喝玩乐也。
吃饱了,喝够了,一群人结账离去,李鸣也悄悄的随尾跟着,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出口处,等到曾华胜落单的时候了。
“大丧,细眼”曾华胜向他两位狗友挥了挥手,大喊道:“咱们明晚再喝过——”然后独自一人,往不远处的家里走去。
时间月黑风高,是杀人的好天时,地点小巷处,刚好没有摄像头,一切刚好。其实昨晚也是如此,只是李鸣看到他搂着一个女生,所以放了他,现在难得曾华胜是孤身一人,李鸣不禁将纸袋里的刀子拿了出来。
毕竟是第一次行凶,李鸣的心跳不禁加速了,犹豫了一下,见到曾华胜就要走出大马路,走入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了,不禁神色一狠,两眼露出了凶光,猛一提刀冲了上去,“曾华胜,去死吧——”
曾华胜听到有人喊他,不禁回首一看,却见到了李鸣拿着水果刀往自己的肚腹一捅,吓得猛然清醒,立即感到肚腹一痛,猛一推开李鸣,立即夺路而逃,边逃变喊道:“大丧,细眼……我被捅了——快来——”
李鸣毕竟第一次行凶,一个紧张,拿刀不稳,这一捅的力道大部分捅在曾华胜的牛皮皮带之上,虽也顺带将他捅伤,但却也不是重伤,更不致命,李鸣也不懂得补多几刀,就这样让曾华胜跑开了。
李鸣此时才反应过来,如果此时让曾华胜逃掉了,以后他有了防备,就没有机会了,于是又猛的提着血淋淋的尖刀,犹如头夜雨屠夫般向曾华胜追去,但见他道上的两个兄弟大丧与细眼,扶起了跌跌碰碰的倒在地上的曾华胜,还从怀里拿出随身所带小刀防备着,知道今晚报不了仇了,便停了脚步,心有不甘的转身离开。
“妈的,你敢捅我,我送你去见你父母去。”曾华胜毕竟是道上混着的,身上煞气极重,即使流血了,说要砍人,立即从怀里拿出同样的小刀,然后向李鸣追去。
李鸣一听曾华胜的话,想到死去的父母,无边的愤怒拥集心头,一瞬间就愤怒得扭曲了脸庞,立即提刀回去。
曾华胜顿的气怯了,吓得又回到大丧与细眼身边,三人开始还没有退怯之意,但见李鸣凶狠不已,像是要拼命了般,犹如头杀神般,挡我者死的拿着尖刀跑了过来,吓得慌忙转身而逃,现在说什么兄弟情义都是假的,只有保命才是真的,完全不顾了曾华胜。
曾华胜见状,刚刚的气势顿的不见了,转身就逃,李鸣立即穷追不舍,如果今晚他放过曾华胜,这个将自己的父亲欺压到当街跪下,但还是将父亲打死街头的人,他李鸣就枉为人子了。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曾华胜犹如只无头苍蝇的乱撞乱跑着,李鸣犹如头疯子般在后面追着,七米、五米、三米、近了,猛砍了曾华胜一刀,却也被他撞了开来。
曾华胜啊的痛叫一声,撞开李鸣之后,立即跑出大马路,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李鸣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脑海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信念,为父母报仇,杀了曾华胜,立即追出大马路去——
忽然一阵车声呼啸而响,一阵强光犹如利剑般投射了过来,一辆小车猛的将李鸣撞飞了开来。
李鸣只觉浑身一震,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落在七八米之外——
那辆小气仍然刹不住车,直到再次从李鸣身上辗过,才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俩人,神色都非常的慌张,女的艳妆浓抹,穿着甚是暴露,而那位男的,竟然是曾华胜的哥哥,同为害死父母的凶手之一曾国胜——
自己竟然在种种巧合之下,被自己最大的仇人,在一边玩女人,一边飙车之时,狠狠的撞死了——
死不瞑目!
李鸣的嘴角不停有血浆流出,俩眼却合不上了,无穷无尽的怨气在他的身上聚集着,被夜风吹而不散,一直飘向无边的天际,溶入了不知名状的时空,跟另外一股怨气碰撞了在一起,交缠着、争斗着、溶合着,最终李鸣的这团怨气,战胜了那一团怨气,成了一股更大的怨气了。
怨气大到死不瞑目,于是李鸣便活了过来,混沌的脑子里,慢慢有了意识,然后衍生了知觉,感到自己非常的愤怒与怨恨,一张非常妖娆的脸庞,带着冷笑望着他,一张凶狠的脸庞,忽然猛一扑向他,然后两具身影慢慢的气化,犹如一阵轻风般飘渺,接着一阵天崩地裂,一座山峰开始倒塌,一只巨大无比的石手遮天蔽日的罩下来,无数根尖尖的地柱穿插而起,其中还有一道璇光向自己劲射而来,然后自己在一朵红莲花前失去了知觉。
当李鸣再次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之中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父亲年少好玩乐,不理家事,不爱修炼,年老了得不到别人应有的尊重,甚至受到外人的嘲讽无后,大为不孝,那是父亲应得的,但却硬是将一生的荣誉寄托在你的身上……
父亲明知你的丹田残缺,今生注定集聚元气,修炼肉身,但你为了得到我的肯定,从未放弃过,你的拼搏,父亲是看在眼里的,不知比父亲年少时努力多少倍了,可是父亲还是对你责骂冷落,没有一天给过你好脸色看,将别人对我的白眼,都加倍放在你的身上,这四年来,父亲从没有给过你一点关心与爱护,给你一点赞扬的肯定,真是有愧于你啊……明知道胡家虎视眈眈着我们李家名门之位,在暗地里跟我们李家作对,却从没有想过要派人保护你,才会让你惨遭祸害的……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那把声音说着说着,开始变得激动起来,说到悲痛之处,还变得断断续续的,到了最后就成了哽咽,再也说不出声音来,只剩下一阵吞声忍哭。
李鸣觉得有几滴泪水掉在了自己的脸庞上,冰冷冰冷的,竟然一点热气都没有了,可见掉泪之人,已经伤神到了极点,那双紧紧握着自己右手的手,此时抓得更紧,还轻轻的颤抖起来,已经将他抓疼了。
李鸣现在的脑子混乱得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来,看到这位为自己失声痛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一脸痛苦得头发蓬乱,整张脸庞都已经扭曲了,第一个为自己流眼泪的人,永远是自己的父母,而不是什么另一半,就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他正想出声叫喊,却感到浑身疼痛如撕裂般,又无力张开两唇,眼皮又重新闭合了。
此时,李鸣的怀里忽然涌出一股气流,疯狂的窜入了他的身体内,如同一股热流般不停的流转着,让李鸣感到舒意无比,疼痛大减。
李惊涛擦了擦干眼泪,又道:“儿子,你安静的睡吧,父亲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感到寂寞的,父亲虽然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害了你,但想必与那狗杂胡家脱不了关系,在你遇害之时,有人就看到胡老贼带着一干护卫,从那不周山脉走了出来。哼,胡老贼啊胡老贼,你以为我李家断后了,你胡家就能安然无恙的坐上名门之位了吗?你既然暗杀我一个儿子,我就刺杀你两个儿子,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儿送终的滋味。”
李惊涛悲痛了大半天之后,可以流的眼泪都流干了,剩下的全部都是汹汹的恨意,犹如洪水猛兽在他体内咆哮着,恨不得立即将胡家子大卸八块,方能解心头之恨。
李惊涛所说的话,李鸣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心里感动不已,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这种感动似乎有点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心想状况明明是父仇子报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子仇父报了?一想到这里,脑子又是一片混乱了。
“娘……”李惊涛带着滔天的恨意,正要走出家门去,却看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了,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李老夫人一听到孙子遇害了,当场就昏死过去了,好不容易的醒来,过来看看却见到儿子竟然这般冲动,要去找胡家报仇,心里又是一气,险些没有再度昏了过去,道:“你要找胡家报仇,为娘也不阻拦你,不过现在铭儿没有了,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为娘可怎么办?你那瘫了的弟弟怎么办?你都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那般鲁莽?”
李惊涛一时有怨难泄,狠狠的一掌拍打在桌子上,碰的声响,竟然一掌就将一张檀木桌子打得四分五裂,木屑破碎纷飞。
“父亲——”
李鸣得到那股暖流滋**后,感觉身体好了很多,原本想喊一身爸的,但是受到一股意识的拒绝,最终才将父亲二字喊了出来。
“儿子……”李惊涛听到儿子的叫声,先是一惊,之后大喜,连忙的走到床边,道:“儿子……你怎么样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铭儿……”李老夫人见状,也是一阵惊喜,立即走了上来,对身边的李嬷嬷说道,“快,快去,去请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