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ter项目?”我皱皱眉。听起来是有点耳熟,只是……
Sabri微微侧着头等待着我的答案,似乎对于我不能很快给他一个确定的回复而有些奇怪。
“不记得了。”我说。
“真的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了。只是好像有点耳熟……这个项目跟Akila有关?”
“不止跟Akila有关,而且跟你和Marvel也有很大的关系啊。”Sabri叹口气:“果然全都忘掉了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忙问,却突然想到为什么这个项目会听起来耳熟了。
没错,上次大闹上校办公室时,他的确跟军部主席提过“Monster计划绝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军部情报处的希望”这样类似的话。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把我知道的部分告诉你好了。”Sabri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30多年前,一对亚裔科学家在学术界发表了惊人的学术成果,也引来了各方关注,激起人们长久且激烈的讨论。在他们之中,丈夫KevinLewis博士的研究方向是胚胎遗传学和生物电学的交叉学科,妻子JoyceT.Lewis博士则志在研究医用材料结构学。两人的学术研究方向虽然看起来不相关,却借由他们的婚姻衍生出了谁也没有想到的交叉点。用他们后来发表的论文里的话来说,就是意外的爱的结晶。
“据说,两个人的婚姻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其实并不被他们的亲人们祝福,况且两个人都是工作狂,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要生孩子。可是事与愿违,在一次实验室事故中,Joyce知道了自己已怀有一个月身孕的事实。不幸的是,因为实验室事故现场环境的复杂性,他们无法预估这次事故是否会对胎儿造成影响。Kevin主张打掉孩子,可是母亲的天性让Joyce极尽全力反对,终于让丈夫回心转意,答应用毕生所学确保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世。
“但是说说容易,要真的能够做到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连日的检测和研究让Kevin再次感受到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渺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活检发现胎儿多对染色体异常,神经管的发育也不尽人意。(注:神经管前端将成长为婴儿脑部,其余部分为脊椎和整个神经系统,因此在胎儿发育过程中极为重要。)在屡次尝试干预胎儿向合理方向成长未果后,Kevin不得不承认,即使他是胚胎遗传及生物电方面的专家,即使他有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实验室里与胚胎和染色体打交道,他真的想要使用所学来救回自己的小孩,却仍然是一件那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
“其实,干预染色体向合理方向改变的药剂并不难找,使用效果也不差。问题在于,怀孕是一个非常特殊而且非常微妙的阶段,Kevin的干预药剂却因为含有极少量的放射成分,必须能够持续缓慢、并且异常精确地释放药物。靠口服缓释效果不理想,外贴又很难保证定位,于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依靠何种方式或者介质达到既精确又能保证合理药量的方式。然而,想尽了方法,他也没能找到这样的缓释方法。
“无独有偶,正当Kevin气势低落决定劝妻子放弃腹中的胎儿时,Joyce却提出也许她可以解决横在Kevin面前的问题。她告诉丈夫,她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目标是合成出能够用于骨移植的小排异高相容性材料。经过大量的寻找和试验,小排异和高相容性已经基本不成问题,但此种试验中的合成材料的密度却成为试验取得最终成功的鸿沟。因为材料密度若能达到骨移植要求,则排异反应会超出人体能承受的平均标准,而要减小密度控制排异反应程度,材料的硬度便会受到极大影响,从而完全无法胜任骨移植的要求。但正是密度的差异,使得此种材料极有可能成为Kevin干扰药剂的完美缓释介质。
“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夫妇俩开始了合作研究缓释介质的征程。出人意料的成果出现了,不到一周,他们的缓释介质已经宣告完成,紧随其后的动物试验的结果也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为了更快地让孩子接受治疗,Lewis夫妇没有继续进行二期动物试验,而是直接将刚刚宣告成功的技术用在了他们两人爱情结晶的身上。
“这场技术研究与孩子发育时间的赛跑终于以技术研究取胜终结,Lewis夫妇的孩子终于脱险,从一个发育不全的死胎变成将会顺利成长的正常胚胎,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本来,如果故事在这里止步,大家也许都能看到美好的结局。可是谁也没想到,Kevin的一个想法,竟会将Lewis一家的未来引向另一个方向。
“GOL,即Lewis夫妇合力研发出的完美缓释介质,在电子显微镜下有着极其特殊的六芒星形缝隙结构。正是利用这种特殊的缝隙,Kevin才能在其中压入适量药剂,制成特殊的灸针,再通过微创手术监控,让灸针在最合适的地方刺入并发挥效用。然而,在孩子的生命安全已经确定没有问题以后,Kevin却转换了试验方向,不再继续细究GOL作为缓释介质的用法和用途。因为在缓释介质的试验中,他惊喜地发现GOL具有特殊的导电性质。简单地说,GOL就像一个电容器,当处于一定的微电压环境中时,GOL可以存储一部分电流,再以与此环境相应的电压将电流放出。
“Kevin由此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要借由GOL这种特殊的性能,让他的孩子从一出世就成为拥有很多知识和经验的完美的人。”
“也就是说,脑内植入体?”我忍不住插了话。
“没错,借由合适的脑内植入体通过模仿大脑放电将其它信息带入大脑……大概就是这样的计划了。”Sabri笑笑,看着我的眼神里,却似乎多了一点点怜悯:“其实之前的五六年时间里,如何将信息转化为大脑所认识并可以运用的电讯号就一直是Kevin的研究重点。截止将GOL的研究方向转换之时,他已经成功地将不少专业书籍转化成为合理的电讯号,只是苦于无法将这些电讯号放进某人的大脑而已。
“所以,GOL的出现,无疑给他的研究带来了新的突破点。而藉由这个突破点,他一举攻破了困扰他多年的技术难题,研究出GOL和某金属的复合记忆体,实现了不用学习就能使人学富五车的学术梦想。夫妇俩的儿子出生后不久便显现出听得懂人类语言的特征。到夫妇两人联手将此成果写成论文发表于世时,他们的儿子Aaron已经4岁,行事思考却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个成年人。
“毫无悬念地,这样的成果一公布便吸引了各方的关注。然而,受到关注的不仅仅是高端的技术和学术价值,更有人指出,这样拿自己亲生儿子作为试验对象的做法已经超越了道德的底线,应为人所唾弃。虽然在当时看来,4岁的Aaron已经具备了包括经济学、爆破学、医学以及其它多种高难度学科的理论知识,甚至一部分夫妇俩提供的生存经验,从某种程度上讲,俨然已经是一名了不起的人造天才。
“然而天才之路并不好走。虽然只有4岁,Aaron的颅骨中被固定的GOL记忆体已经多达30多个,总重量接近200公克,存贮信息量相当于一座小型图书馆。但是Kevin却仍不满足,认为应趁孩子年龄尚幼继续植入GOL记忆体,以便跟踪观察其成效。这一决定无疑引起了更大的轰动,让人们关注的重点从研究本身一下子转移到了研究者的人品和道德上。这样的争议越闹越大,最后甚至引发了一部分儿童福利团体的重视,他们试图通过各种途径向Lewis夫妇施压,希望能够救出被亲生父母当做试验品的不幸小孩。
“同当年克隆人类的试验一样,Lewis夫妇的这项试验不断地受到各种各样的压力和谴责,最终停摆。不仅技术受到封杀,人也免不了牢狱之灾。然而,判决生效当日,儿童福利团体的工作人员要领走Aaron时,却在这个刚过完5岁生日的孩子的脸上,看到一丝嘲讽的笑意。
“后来的事情,就是传言多于事实了。据说Lewis夫妇被神秘人士保送出狱,不久Aaron也从福利院逃跑。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奇特家庭的任何传言在媒体上暴露出来了。很多年后,我以机械师的身份入伍,却意外地在武器机械部听说一个代号为火狐的间谍导致军部一些重大秘密泄漏,期间就有技术研究部门的一个完美情报人员项目遭到曝光。那个项目的名称,叫做Monster。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军部的几个头头因为泄密的事情产生了相当大的争议,差点让军部跟着四分五裂。最后他们决定在绝对保密的地方重建技术研究部门的实验室,Monster项目也不再作为绝密项目被保留,而是一同迁去新的研究实验室。这个新建的研究实验室,就是黑翼。
“我不是个好事的人,但是当听说Monster项目当时已经培养出若干名非常成功的谍报人员时,我神经反射般想起了当年Lewis夫妇在学术界和社会掀起的巨大风波。因为根据传言,Monster项目的研究者正是一对代号为Lost的夫妇。
“本来,这件事根本就和我无关。但是黑翼成功改建成为实验室以后我正好是第一批被派来的驻兵,负责原来技术研究部门实验室的迁入工作。Monster项目迁入的前两周,我们收到通知,Lost夫妇的实验室发生爆炸事故,两位研究员都没能逃出来。事故发生时他们的助手正在黑翼负责监督和查证实验用具的数量,幸免一死。不过呢他后来就多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利心作祟,非要让Monster项目重新启动……对了,你知道这个幸免一死的助手是谁了吧?”他狡黠地笑笑。
“谁?”我只觉得好像清楚了,但又不是很清楚。
“啊啊,你这样问不是动用了你的至高权限……也罢,就直接告诉你好了……”他摇摇头道:“就是那个被上校绑去喂了鸟的人啊……”
“Devlin?!所以他那么积极想要唤醒Akila其实是想要重新启动Monster计划?”
“嗯哼~”
“可是,如果Akila醒来就意味着Monster项目的重新启动,而这样的重新启动必须要拿跟Akila脑结构相似的人作标本……所以带着头箍的我们都是……”
“都是Monster项目的试验成品,代号为Monster的人造完美情报人员。”Sabri接上我的话,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那么我会失忆……”
“是因为据说当时你在爆炸现场,受了伤。啊对了,如果你想要看看Lost夫妇的样貌,餐厅酒吧的荣誉墙那里,有他们的遗像。”
我不说话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虽然之前一直都有自己跟黑翼有关的觉悟,没想到答案居然会是这样。
可是不对啊,总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那……上校呢?”我理一理乱七八糟的思绪,终于又找到了词。
“上校?”
“上校跟这项目是什么关系?”
Sabri耸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是啊,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从在他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有多少事情是我应该直接问他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只是沉默?为什么每次靠近他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哀伤?
Sabri去值班室了,他说Neo一个人在T区有事会忙不过来。明亮的密室里,只剩下不会说话的Akila和一个失神的我。
Marvel说想不起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原来我一直对这话半信半疑的,现在终于相信了。
她还说过,我和Akila都是她的妹妹。或许,这就是她会拼尽全力保护着我们的原点。
想起她轻轻地靠在Orio肩上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心好酸。
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到底做出了多少维护我们的努力,她的心里有多少不能言语的苦恼和悲哀?她从没有说过,也没有表现出来过。我能看到的永远都是她倔强的眼神和匆匆忙忙的背影,能听到的永远都是她软软的笑声。而只有跟Orio在一起时,她才会想要轻轻地靠一靠,什么样的苦和累,也只是就这么靠一靠,而已。
能有一个这样维护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是我却偏偏非要失去了,才能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地幸福。
那么,就让我好好地去了解这一切,也好好地保护Akila吧。Marvel没能做完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完。
我打定主意,站起身。耳边,却仿佛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撑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从现在开始就好好休息吧。没能完成的事,就让我来做——你给我好好地……好好地看着!”
是Orio。他曾面对着装着Marvel的尸袋,说过这样的话。
我本来以为,Marvel生前没能完成的事,就只是保护和照顾Akila,最多确保她能在合适的时间醒过来而已。
但是Orio这番话却提醒了我。的确,对于Marvel、Akila和那个也许又要被重新启动的Monster计划,我真的几乎一无所知。
如果Sabri说的都是事实,也许先Akila一步醒来的,应该是我才对。
―――――――――――――――――――――――――――――――――――――――
11:45p.m.
黑翼餐厅。
四方四正的餐厅右侧有一扇木质的雕花门。门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高雅的钢琴乐,猩红色的软座被黯淡的蓝色射灯照亮。
上校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整个空间里最亮的部分――就在右手边,有一个很长的吧台。
他已经习惯了睡不着时来黑翼为官员准备的酒吧里坐坐,看看吧台边荣誉墙上密布的遗照,喝一杯血腥玛丽。
只是最近,这样的情况却有些多了,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厌烦。
可是不来又无处可去――心情烦躁的时候看到Louita那张写满抗拒的脸无疑会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所以就算要看吧台调酒大叔Ian那张紧绷绷的鬼脸,他也仍然非来不可。
只是今天似乎有点不同。还没走近吧台,他便看见一个很显眼的身影正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趴在吧台上。吧台顶端的高亮射灯打在他背上,照得白袍的颜色有些刺眼。
黑翼的作息一般比较规律,这个时间正是没什么人的时候。几个下级军官见他进来,都知道吧台的位子非他莫属,忙忙地端起自己的杯子换了位置。
那个显眼的家伙却只是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仍然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软软趴在吧台上,纹丝未动。
“大叔,老规矩。”上校走过去坐在那人身边,向吧台后的大叔道。
“最近看起来很低落嘛,你。”旁边那人居然也不打招呼,突然就开始了对话:“这里可是酒吧哦,来太多次会变得更落魄的……”
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调酒大叔不轻不重的一记:“亏你也知道我这里是酒吧,一来找我就要牛奶喝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没变嘛……”上校接过大叔递给自己的酒小呡一口,打量着身边的人。白袍白衬衫,手里攥着的玻璃杯里装着白色的牛奶。因为趴着,一张面包脸正好能透过喝了一半的空玻璃杯看个清楚,皮肤的颜色却在这一连串的白色中显得更黑了:“在酒吧就喝牛奶,回宿舍呢就偷偷品威士忌。怎样,是专门喜欢戏弄人啊?”
“我可是想要帮大叔多恢复些表情回来嘛~”旁边那张黑脸嘟着嘴,不满地向大叔嚷嚷。
“我是迟早被你搞到内伤才对!”大叔瞪一眼回来,转身进后面拿酒去了。
Orio于是继续安心地趴在吧台上认真地看着喝了一半的牛奶,完全无视身边黑翼最高统帅的存在。
“小黑……”上校把两只手腕搭在吧台上,背影看来有些落寞。
“嗯?”某人的眼睛仍然盯着牛奶失焦。
“你跟Bell说什么了,那丫头今天来挑我的刺,弹得Miller满头包……”
“哈!”他软软地坐起身,突然向上校咧开嘴笑一下:“你说老鼠奶能不能喝?
“我跟你说真的。”上校倒是很有耐心:“你也知道那孩子死乞白赖地跟到我这里来是为什么了。”
“啊,其实说起来那些奶牛也挺可怜的不是吗?拼死拼活地生了小牛下来,自己的奶水要给谁喝却并不是自己说了算……就连小牛的未来呢,其实也是不确定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说换脸就换脸说失忆就失忆,不如以后我们喝人奶算了,干嘛要苦了那么多的牛呢。”Orio却仍然自说自话,趴回吧台上:“怒了就弹人脑壳,果然还是没长大哟……”
“就让你在这里给我像醉汉一样说话!”大叔从后面出来,对着Orio的脑袋又是一下子:“明明喝的是牛奶来着。”
“喂喂,打傻了我你可就没人骂了哦。”Orio抬起脸:“我专门晒得跟旁边这个煤球一样黑你怎么还是一眼就能看到我的脸啊?!我记得你不是老眼昏花要戴老花镜才能分得出标签……”
话没说完头上又挨一记:“还敢说上校是煤球,是不是也想被捉去喂鸟?!”
“他又不是你儿子……”Orio抬起胳膊挡住大叔的新一轮攻击:“护着他没好处的!大叔!”
“嘿!!我早晚被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气死!”大叔气得跺脚,脸上却满是僵硬的笑容。
上校浅浅抽起嘴角看着身边闹成一团的一老一少,端起酒杯。Orio说得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活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Bell且还可以仗着老爸是将军弹别人的脑壳发泄,有些人却得要换脸失忆,甚至是死。
他的眼光落在吧台边的荣誉墙上,那里挂着的密密麻麻的遗像,都是为军部做出了巨大贡献而死的军官和研究员们在世时的样貌。
Marvel的遗像挂在这么多遗像中间,丝毫不起眼。她在照片里软软地笑着,眼神却还是那么倔强。
在她的遗像旁边,是一对亚裔中年夫妇的遗像。男的有一张线条温厚的圆脸,女的长着一双盛满希望的大眼睛。
有人说,取代号跟取名字一样,多少都会带上那么一点宿命的成分。
那么他们会叫做Lost,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去路渺茫?
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Orio和大叔已经闹完了。
“这么快就睡得着了?”Orio见他起身,用陈述句的口气甩出一疑问句来。
“我是打算去给你找个奶妈。”他把空酒杯放在吧台上,冲大叔点个头,走了。
“奶妈?”Orio回头看一眼上校的背影:“这煤球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不是你说以后喝人奶,不劳烦奶牛了的么?”大叔收了酒杯,插话道。
“诶?原来是我说的啊……”Orio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到底是谁说话不靠谱……”大叔转回身去,将酒杯放进清洗篮内,却没看到身后那张面包脸上意味深刻的表情。
―――――――――――――――――――――――――――――――――――――――
7:20a.m.
“开会开会开会……”Neo嚷嚷着抢先坐上休息室的沙发,又一把拽了正在发呆的Miky过来坐下,让晚来一步的Sabri只有端个硬板凳坐旁边的份儿。
Sabri沉默地看我一眼,提着凳子走过去坐下。
我知道他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昨天下午他告诉我Monster项目的事情以后,我一直在密室呆到三更半夜才出来,然后就直接回宿舍去了,经过值班室看到他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不过比起给他点什么反应,我现在满脑子装的,可都是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Akila的苏醒会成为Monster项目重新开始的标志,但不管是Marvel的遗愿也好,Monster的项目细节也好,甚至我的过去也好,几个小时的沉淀,已经让我非常清醒地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做出了估量。
即是说,不管下一步我要如何动作,首先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维持自己的正常表象。
我无法证实Sabri叙述的真实性,但是我愿意相信他。
不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将那些信息告诉我,今日的Louita,已经决定不再做那个像鸵鸟一样把头藏起来的Louita。
主动出击的时刻到了。
扫一眼坐在我眼前的Miky、Neo和Sabri,我把刚发到T区的的正式通知文件抖了两抖:“接下来的这一个月的时间工作很重,我先把紧要的拿出来跟你们商量一下……”
“不是吧医生,昨天搞那些过敏的人已经搞到我们每个人都手软了,现在又说要忙一个月?!”Neo抽抽鼻子:“我看我们都可以不用回宿舍了,直接住病房或者太平间就好……”
“说什么呢你!”Sabri打断他,却没想到有些严厉的语气惊醒了正在一旁发呆的Miky。她一脸茫然地看看我又看看Sabri,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OK!小M醒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Neo举起两只手,一脸坏笑。
小M是Neo给Miky起的绰号,却没曾料想只叫了几天就变成除了个别人以外大家对Miky的统称。听到Neo这么说,Miky皱了皱鼻子伸出手去掐他,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叫:“你……你才是小M呢……”
“你是Miky嘛,M打头当然是小M咯……”Neo一边躲她的手一边尖着嗓子笑:“莫非你是大M?”
“医生你看他……”眼看自己的攻势全被Neo挡回来,连话也说不过他,Miky只好向我求救。
“总之醒了就好,现在我们开始说正事。”我示意Miky停止想要掐Neo的动作:“刚接到正式通知,从明天开始的一个月内我们要完成全岛尉级以下驻兵的体检任务……”
“全岛?!!”Neo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整个岛上没有6000也有5900,这么多人一个月搞定,他们以为T区都是超人啊?!!”
“是全岛尉级以下的驻兵啦。”Miky居然抢在我前面纠正他:“而且正确的全岛总人数也不是5900,是5796哦。”
“有什么差别?”Neo撇嘴。
“怎么会没有差别?5900人30天体检完平均每天要近197个人,可是5796人每天的体检数目就会变成194个,差3个人呢。”Miky一本正经地说。
“小姐,请问你3个人有差吗?每天将近200人,我们不累死也得困死吧?!”
“可是那个是全岛人数啊。”Miky不紧不慢地说:“全岛总共5796人,但是医生刚才说了是尉级以下驻兵才要体检,所以我们要先从这5796个人里去除不需要体检的整个I区的1462人还有R区的研究员和助手人数1503人,这就剩下2831人。然后,这2831人里面还有在后勤的,比如餐厅啊酒吧啊理发室的工作人员也是可以不用体检的,总数是362人,这样就剩下2469人。全黑翼尉级以上的官员人数是263人,也不需要算在内,于是就变成2206人,再扣除整个系统帮忙的备用标本32人,全岛尉级以下需要我们体检的总人数就是2174人,平均的话每天73个人咯……咦?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我说小M啊,”Sabri伸出一只手搭在她前额上:“你不要紧吧?”
“我很好啊。”Miky眨眨眼睛很是不解。
“该不会是鬼上身?”Neo看看身边的Miky,又看看我。
“鬼上身也该先上我吧?”我哭笑不得。
也难怪大家吃惊。我们T区的米虫小姐从来不是发傻就是发呆,平日里开会也基本都是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看,开完了继续保持完全没开过会的样子。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算账连草稿都不带打的,实在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我算错了吗?”Miky拿下额上Sabri的手开始掰着自己的指头默念:“5796减去1462是4334没错,然后减去1503是2831……再减362是2469……”
Neo吐舌头:“就是没算错才恐怖吧……”
“Miky,”我打断她:“全岛人数还有I区和R区的总人数这么精确的数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从Betty姐姐那里听来的。”Miky抬起脸来,笑得一脸可爱。
“Betty是谁?”
“是Ronnie的副手。”我问的是Miky,答话的却是Sabri:“Ronnie要求人事处所有人都必须对岛上有关人事的数字倒背如流,结果却发现除了自己的副手之外所有人都做到了……”
“所以就罚Betty姐姐浑身上下到处都写满了数字,让她随时随地去背,搞到Betty姐姐说梦话都是全岛人数。”Miky接上话头:“我跟她同宿舍,听她念了一晚就都记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用了三周都还没记住,第四周晚上说梦话还有说错的……”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没错,可是一天73个人还是很勉强啊。”Neo有点愁眉苦脸地将话题掰回正轨。
“不会哦。”Miky接话:“我一直都是专职整理病例的,所以我知道刚刚算出来的那2174个人里,有836个人的体检档案是最近半年内我们才更新过,而且完全没有问题直接可以拿来交上去的。剩下的1338人里有987人本来就是因为心理问题来的黑翼,所以只要发问卷让他们作答就可以开具完整的体检证明了……”
“比如说像溜肩男这样的是吧?”Neo斜眼看着Sabri嘿嘿笑。
“喂喂,说正事的时候不要搞人身攻击好不?”Sabri抗议。
“那么现在剩多少人?”我问Miky。
“1338减去987就是351人咯。”她说:“然后昨天还有240个人过敏,其中有14个是有心理问题的不能重算……就是226个单纯的过敏病例。这样算下来的话,真正需要我们从头到脚检查的人数就是125个,平均在30天里的话就是差不多一天5个。”
“好夸张,从一天200个到一天5个?!”Neo吹了声口哨。
“还不止。”我看一眼手上的文件:“还要去除20岁以下的驻兵。”
“那就更好了。全岛20岁以下的驻兵全部都是小哨兵,一共66人,加上新调来的Kibby和Bell就是68人,也就是说125减去68……我们只需要在30天内确定987个人的心理问题和57个人从头到尾的体检就够了。对了,其实是只要体检54个人……”
“为什么?”Sabri问。
“因为医生、Neo和我都不是驻兵啊。54个人平分30天,差不多一天2个人的样子。我们大可以做得慢一点,一天10个人,六天就可以搞定。至于那987个人的心理问题,只要把问卷发下去,文档工作很快的。”
“好。驻兵体检的事情就这么办。”我点点头:“等一下我会去把太平间剩下的尸体清空。下半年的成果报告会提前四周,所以I区的释放日也会提前,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心理准备。”
“不要啊……”Sabri抱头:“又是那些长毛的发霉的腐烂臭掉的要不然就是冒着泡泡爬满了蛆的,还一来就是七八十具……想想就已经生无可恋了……”
“生无可恋也没办法。”我说:“在生无可恋之前你还是跟Neo再当一回苦力,帮我把要处理的尸体抬到焚化炉那里去吧。驻兵体检的事情今天我会和Miky做个计划,可能的话明天开始……对了还有,房管处回复了我的报告,准许你从宿舍区搬出来,以后就住在T区。房间我已经给你整理好了。可能不会有宿舍住起来舒服,但是肯定没人会再打你的小报告了。另外,Vita也可以跟你一起住。这段时间我快被它折磨到分不清白天晚上,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疯掉的。”
“咦?医生你打了报告帮我调宿舍?”Sabri伸直了脖子:“怎么没告诉我?”
“怕调不成让你空欢喜一场所以没告诉你。上次遇到Ronnie,她跟我说那个跟你同宿的驻兵很多事,叫我帮你打报告换地方住。再说你那个小朋友也实在看我不顺眼,天天以让我没法睡觉为其‘鼠命’中的第一大乐事,我真是巴不得赶紧把它还给你……这下好了,以后你住T区,别说养宠物,就是养小孩都没人管了。要是还撑得住昨晚夜班的困意,等下马上就搬也行啊。”
“医生,有这等好事你让我不睡觉当一天苦力都行啊。”Sabri站起身,大眼睛笑得都眯成了缝儿。
“小M等下,”旁边的Neo一把拽住正要起身的Miky,突然没头没脑地问:“27003加68720再减去59832等于多少?”
“35891啊。”Miky答。是马上就答的。
“再乘364呢?”
“……13064324?”Miky挠挠头:“干嘛?”
“你学过心算?”
“没有啊。”
“真没有?”
“真没有。就是小时候学了四则运算以后突然就发现自己可以算很快,所以那时候我爸说……”
“哈哈,我还以为你是根草,原来你居然是个宝啊。”Neo的笑声打断了Miky的话:“原来T区的米虫也有看家绝技呢。”
“有也不奇怪啊,人不可能一无是处的。”Sabri过去刮他的鼻子:“开工了,走吧。”
T区剩余没处理的尸体不多,我让Neo和Sabri帮我把尸体抬上焚化炉的传送带就打发他们该睡觉的睡觉该搬家的搬家去了。值班室有Miky,我就在炉外送这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们最后一程。
这些人原本都有自己的位置,却因为某个契机被盯上,便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无论你是男是女,富贵还是贫穷,漂亮还是丑陋,被摆在传送带上送进炉膛,大火烧成灰烬,每个人的终点都那么相似。
T区标本的来源千差万别,年龄身高体重不限,各色人种都有,却唯有一点是共通的:没有家人。
这也许是件好事,因为人总是要死的,年轻还是年老,快乐还是不快乐,总是要死的。死人不会痛苦,即使活着时受到再大的折磨,只要咽了气,就什么也不要紧了。
但是活人会。活人不仅会因为自己痛苦,还会为别人痛苦,尤其是自己的家人。
所以,只有没有家人的人,才有资格作标本。因为即使死了,也没有人会追究究竟有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曾经来过。
我们都是标本,所以不被算在驻兵体制内,所以可以任人摆布,所以不会有意外的结局。
就像Ken说的,Somepeoplejustcan’tbesaved.(有些人注定救不成。)
早上的阳光从树叶绿色的间隙里射下来,海的声音变成高高低低鸟叫和虫鸣的背景。我深吸一口室外略带些海洋咸涩味道的空气,胡思乱想间,却在不远处的小山包上,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深绿色笔挺的军服,整齐的短发上端端正正带着帆船小帽,再加上单薄的肩膀小小的脸,猜也知道是Wina少校了。她好像也看见了我,抱着个什么东西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岛上的随机雷区记号做得很不明显,走过去费了我一点时间。
“Abel今天早上我们早会之前已经回去了,喷嚏也没再打。”我猜她叫我还是因为关心Abel的病情,所以干脆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抢先发言。
“哦,我知道。”她浅浅笑笑,拍拍手里的白色盒子:“我请你吃蛋糕。”
我们选了一处视野良好的坡地坐下来,她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小瓶子、一个金属盘和八个用锡纸包装的小蛋糕。
“这个是Abel专门做给我吃的,”她一边说,一边把小蛋糕放进金属盘里,打开瓶子倒一点里面的液体进盘:“不过,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哦,我不保证味道……”
这话让我有些糊涂了。谁都知道Abel是黑翼最出色的甜点师傅,当初会让他来当备用标本也是因为这个,Wina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带着有些不解的表情看着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盘里的液体,让锡纸包装的小蛋糕笼罩在一片轻盈的蓝色火苗中,偶尔爆出的一两个小火花配着银色的锡纸,煞是好看。
“Abel那家伙,其实是个笨蛋呢。”她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幸福。就拿做蛋糕来说吧,明明他家里也是开餐馆的,到这里也那么长时间了,每次却还是要让Reta盯着他才能做个差不多出来……”
“可是……”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散开,盘里包裹着小蛋糕的锡纸也正像花瓣一般轻轻向外展开来,露出里面白色的奶油。我想问什么,却突然失了头绪。
“闻起来还不错哦,”Wina仍是笑:“看来这家伙是来真的了……总算能赶上我一半功力,没枉费我偷偷跑去帮他。”
“诶?!”
“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今天下午就得走。有时候人的一个决定真的会改变自己的一生啊……如果当年没有跟着Reta入伍,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能自己作决定不是很好吗?”我苦笑。正确也好错误也好,幸运也好不幸也好,同一片天空下,有多少人的未来根本就不是自己决定的呢?
“……也是……啊,差不多可以吃了。”
盘子里的火已经自行熄灭,剩下八个已经完全张开了锡纸包装的小蛋糕。每一个都点缀着白色的奶油,散发出浓郁的奶香,混上一点刚刚燃尽的酒味,清润而不甜腻。Wina拿了一个递给我:“试试看。要一口全吃掉哦。”
我点点头,正要一下子全塞进嘴里的时候却被她制止了:“你就不怕我骗你?”
“你骗我干什么?”
“说不定会对我有好处呢?”她很认真地拉长了脸问我。
“那你骗吧。”我说,张嘴又要吃,却被她抓住拿着蛋糕的手:“如果我在蛋糕里放了毒药呢?”
“更好。”我干脆伸长了脖子将蛋糕整个儿塞进嘴里:“……好吃……”
“你啊……”她笑起来:“难怪Neo会说你是全岛最容易谋杀的人。”
“他没……跟你说我是全岛最大的受……气包就算给我面子了。”我嘴里塞满了蛋糕,说话有点不灵光。Neo那家伙向来不积口德,黑翼人的外号早就被他起了个遍,还非大摇大摆地在人家面前用,搞得人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过这么说起来,他似乎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大言不惭地叫我“受气包”,平时还是跟Miky他们一样叫我医生的。
“原来他叫你受气包啊……”Wina自己也拿起一个蛋糕咬一口:“我记得上次他去理发室送体检表,张口闭口管Linda(注:黑翼首席理发师)叫修毛的,气得Linda一把剃刀飞过去,差点造成命案。”
“何止啊,”我说:“他还管Sabri叫溜肩男,管Miky叫小M,连松鼠也不放过,非要叫不识货……”
“他管那小护士叫小M?”Wina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你别说,还真像……”
“嗯。Miky是很可爱的。”我点头。
“其实Abel那家伙也是哦,而且还是个超大号的M呢。”
“看得出来……”我毫不客气伸手又拿一个盘里的蛋糕。虽然不是非常地好吃,不过我向来对吃的东西不是很挑剔……
“那个时候大家都叫他‘M少将’……”她也咬一口拿在手里的蛋糕。
“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刚说什么?!”
“我说大家都叫他M少将啊。”她很淡定地又咬一口:“真是的,早就跟他说奶油不能太甜了……”
“你说他是少将?”我好容易止住咳嗽,挤出一句话来。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她吃惊了。
“我不知道……所以他是战俘?可是雇佣军不是很少插手战俘的事情吗?都是雇主方军队在处理啊。”
“他不是战俘,是军部出了名不按常理出牌的天才作战少将。最有名的一次,他只出动了我方两个排不到80人就成功扰乱了敌方一个营近800人的阵脚,装神弄鬼声东击西,赢得非常漂亮。那一次他彻底地让Davids将军服了气,也是那一次,我在前线被他从一个普通上尉临战受命,提拔为少校。”
“军部居然送自己人过来当标本?!!”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医生,你迟早要习惯。在黑翼军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苦笑:“毕竟,军部的两大统帅KlerkDavids将军和军部主席JeffreyW.Black之子StevenW.Black将军的权利之争是从很早就开始,到现在也还在继续着的。有时候军内的战斗,比需要对战的敌人,还要可怕。”
“所以Abel是在军部内部的争夺战中翻船的咯?”
“也不能说完全是这样,但是的确有很深的联系。他是个把什么都想得过于简单的人,永远只知道朝一个方向拼命,再加上平日里又在不知不觉中惹了不少人,所以他会被擦除了记忆送来当标本,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为了能够保护他,我自动请调到黑翼,教会他做糕点的方法,帮他办理了备用标本的手续,可是,也只能是备用标本而已。”她叹口气。
“所以你才想到让Abel在餐厅穿奇装异服,以便向所有实验室宣告他跟你是有特殊关系的,借此达到保护他的目的?”
“没错。虽然幼稚,但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能起作用,就是好办法。”我还想说什么,海风中却传来了轻快率直的歌声:
“……
テレビラジオのノイズ破って君の笑颜やけに眩しくて
(穿破TV和Radio的杂音,你的笑容格外炫目)
悩みの种はどこかへ飞んだあっけらかんでいいんじゃない?
(烦恼之源消失在九霄云外,毫不在乎不是很好吗?)
……”
我和Wina站起身循声望过去,却见海滩上有一个正忙着将画架支起来的人影,一边支还一边继续往下唱:
“……
Areyouready?完璧なんてない
(Areyouready?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
“这家伙还真是到处都是啊……”我鼓鼓腮帮子:“怎么最近在哪里都能看到他?!”
“那个人……是谁?”Wina歪着头看了半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Orio啊,你不认识?”我奇怪:“上次你给Abel穿兔子装,不是还拽他试了眉粉的么?”(注:详见第二章后半部)
“谁告诉你的?Linda说Abel过敏体质,所以给他用的化妆品全都是固定的,怎么可能让别人试用。再说,我连他是谁都不认识,上哪儿去拽他?”她比我更奇怪。
“诶?”可是上次Kalyn这样告诉我的时候,在场的Orio并没有反驳呢。
“不过……这人看起来好面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是R区O-section的研究员,见过也不奇怪吧。”
“研究员?”她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可是我明明记得,上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他穿的是陆军的军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