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洛阳,座落在洛水河畔,这是最古老也是最雄伟的城池,它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比大秦帝国还要久远得多了,是人类最早的聚集地之一。
景歌凝视着眼前这座巨城。高大斑驳的城墙高近百米,以重逾数吨的青石砌成,墙体上涂满漆黑的桐油,墙垛上兵甲林立,龙旗飘展,洛阳只有四个城门,城门吊桥升起的时候,整座城就是一个堡垒。在三百年前魔族肆虐的中原,洛阳是少数没有沦陷的城池之一,在数十万魔族军队的围困下坚持三年之久,只要城中粮食不绝,几乎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景歌牵着马,通过东城门走进帝都洛阳,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这千年古都的底蕴和它的繁华。
“月儿,我们到帝都了。”景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我们回到帝都了。”上官君月浅笑道。
......
镇国公府。
一个端庄秀丽的妇人正在拿着水壶细心的浇花,她的神态祥和安宁,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度。她总是那么的从容镇定,不会轻易的慌乱。
此刻,她看到门口出现的那道人影,手中的水壶在不知不觉中掉落,砸伤了她最喜爱的那株牡丹花。
“兰,他回来了?”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声音颤抖着问道。
“是的,夫人,景哥儿回来了。”那道身穿淡黄色的中年女子跪在地上回答。
“辛苦你了,兰。”那妇人上前扶起她。“你我情同姐妹,何须如何多礼。”
那女子却是不肯起来。
......
洛阳,卫家。
藏书万卷奢华的书房里坐着一个锦衣公子哥,正愁眉苦脸眼神空洞的盯着眼前一本《商之策》,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下着围棋。这人正是富可敌国的洛阳卫家独子卫子杰。洛阳卫家的天下第一富庶的家族,传承了上千年,所经营的生意遍布世界各地,涉及绝大多数行业。三百年前始皇帝刚刚起兵的时候,便是得到了卫家的全力支持,提供粮草兵器,助始皇帝一统天下。始皇帝曾说安定天下,卫家功占七分。
另外两个人则是户部尚书之子关世聪和翰林大学士之子孟伦,他们正在百无聊赖的下棋消遣,等卫子杰背完书再出去玩耍。
卫子杰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看着不知从哪出现的银色身影,惊喜的叫道,“刀锋,景哥儿回来了?”
那道隐藏在银色斗篷中的身影点头,声音沙哑的说道,“三年,共出手十五次,一万五千金。”
“一万五千金,也不打折?”卫子杰忍不住叫道,一万五千金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数目,毕竟现在卫家还不归他掌管。
“唔,本来是不打折的,不过出了点意外,我只收一万金。”刀锋沙哑的说道。
“什么意外?”卫子杰问道。
“他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我没来得及出手救他,伤了神魂,遗忘了一些事。”刀锋说道。
卫子杰闻言大怒,在书桌前跳起来,“临行前你明明答应不会让人伤害他的。”
“并非是人伤了他,他当时站在悬崖边上远眺,有人想要袭杀他,被我杀了,但不知为何,他所站立的那段悬崖极其诡异的断裂,所以他就摔了下去,随后我把他救回一个破庙里。”刀锋答道。
卫子杰听完刀锋的解释之后稍稍消气了些,“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你,钱我迟点给你,啊伦,葱头,景哥儿回来了,趁我姐不在快走。”
卫子杰招呼那两人就要开溜。三人火急火燎的跳起来往外跑。
“哪里去?”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出书房,一个宫装美貌女子堵在门口。
“景哥儿回来了,我要去找他。”卫子杰悻悻道,他很惧怕这个女子,另外两人也很怕她。
“不许去找那臭小子。”那女子冷冷的说道。
“姐,我求你了,等我回来了一定好好背书。”卫子杰哀求道。
“把《商之策》第五章背出来,或者从我这打虫鞭下走出去。”那女子抽出一条墨绿色的木鞭在空中挥两下。
“杰哥,最近你神功大成,一定可以轻易躲过这打龙鞭,我们先去找景哥儿了。”关世聪拍拍卫子杰的肩膀,拉起孟伦就跑出去。
卫子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卷起袖子,把玉折扇插到腰间,目光坚定,活动着筋骨,左右晃动脑袋,全身关节噼啪作响。一字一顿的说“姐,今天这门,我是出定了。”
那女子微微惊讶,不能理解他们这几个小屁孩间所谓的兄弟之情,在她眼里这几个人就是小屁孩,一点都不懂事,虽然只比她小一岁。这个弟弟和那两三个人可是从小就活在这根鞭子下的,这根特制的鞭子打在人身上极疼,又不会伤及内脏,用来教训他们最好不过了。为了出去见他,连挨打都不怕了麽。
看来是太久没挨过鞭子了,那女子心想,正寻思着这次下手要狠点。结果那卫子杰活动完筋骨之后,在她错愕的注视下回到书桌前大声的背起书来。
“为商之道......”
当年景歌十一二岁的时候,曾到卫家来找卫子杰玩,见到庭院中有一少女手持木鞭习武,便上前企图调戏一番,结果被那少女三鞭抽倒在地爬不起来。这少女便是卫子杰的姐姐,卫子夫。景歌在地上打滚叫喊,“臭婆娘竟敢用偷袭我,这鞭莫不是传说中的打龙鞭?兄弟们一起单挑她。”
那时卫子杰时常被她欺负,当然是站在景歌这一边,然而悲哀的是四个人一起单挑她一个还打不过,全都被抽得抱头鼠窜,尤其是景歌骂她臭婆娘,被她惦记着见一次抽一次,此后两三年都不敢靠近卫家。她给那条鞭子起个名字叫打虫鞭,时常拿来教训卫子杰孟伦这几条虫。
这些年来,她修文习武,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要勤奋,都不知在多少品的境界了,就卫子杰这三脚猫工夫,哪里躲得过她的鞭子。
......
未央宫。
“启禀皇后娘娘,镇国公景青之子已回到帝都。”一个紫袍太监尖声说道。
那位正在专注地批阅奏章的金袍女子头都不抬的说道,“下次再拿这种小事向我汇报的话,你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是,奴才知错。”紫袍太监跪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打湿。
......
洛阳东门的街道上,有不少小贩在摆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孩童在道上嬉戏追逐打闹。
景歌随意的看着四周,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稚童,他不过四五岁左右,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小衫,前额留着一小撮刘海,甚是可爱。
他撞到景歌跌倒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只是哎呦的轻呼一声,然后笨拙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地上的一个小果子,怯生生的跟景歌道歉。
“大哥哥,对不起!”他低着头站在景歌前面。
景歌蹲下身来,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没关系,你可要小心点,别在街上乱跑哦。”
他听了景歌的话认真的点几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大哥哥,你要吃海棠果吗?”他把一只果子递给景歌。
景歌注意到他有两个果子,刚刚跌倒的时候,一个掉在地上了,他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在衣服上擦去泥土。但此刻他递给景歌的是没有掉在地上的那个果子。这个小细节深深的触动了景歌。
海棠果,长得跟苹果差不多,不过要小上很多,比拇指稍大一点而已。
“很好吃的,酸酸甜甜的。”他看到景歌没有接他的果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明亮的眼睛宛如黑宝石般纯净无暇,又带着些希冀之光。他是在单纯的想向景歌分享他认为好吃的东西。
景歌接过果子,说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叫我小宝。”他脆生生的说道。
“小宝,你在那里干嘛呀,快过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娘有些焦急的呼唤他。
景歌站起身来,那小娘把小宝护在身后,有些不安的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若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责怪。”洛阳城有很多大人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百姓是不能稍有触碰的。特别是身后跟着这样一个绝色女子的人。
“大姐不必惊慌,我并不是什么大人。”景歌看出她的惊慌,温和的说道。“小宝很懂事很乖巧,还请我吃海棠果呢。”景歌扬扬手中的小果子。
“大人若是不嫌弃,就多拿些。”那小娘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说道。
“不必了,多谢大姐。”景歌说道,这些市井小民讨生活不容易,景歌和月儿此刻又身无分文,怎会再去拿人家的果子呢。
景歌顺着街道和那对母子一起走到他的小摊前,发现她小摊上放着一本破旧的书。
“我可以看下吗?”景歌有些好奇。
“可以的,大人。”那小娘回答。
景歌翻看了一下,惊讶道,“这是一本兵书?”
那小娘红着脸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先夫留下的兵书,妾身粗识几个大字,想着翻看一下,看能否懂一点,将来好教给小宝。”
“等我长大了要去当一个传令兵,像我爹爹那样,我娘说了,想要当一个像爹爹那样的好兵就要好好读书,练武。”小宝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呃,抱歉,我不知道你丈夫去世了。”景歌带着歉意道。
“没关系的。”那小娘眼神有些黯然的说道,“人固有一死,只恨先夫不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奸人手中。”
“死于何人之手?”景歌询问,就为这个海棠果子,他想知道那人是谁。
“他已经死了,我丈夫在西北军中是大元帅景青帐下的一个传令兵,在三年前随大元帅回京路上与大元帅一同遇害。”那小娘平静说着。
“朝中没给牺牲的将士发放抚恤金么?”景歌问道,他内心很不平静。
“朝廷那些大人物哪里会管那些无名士卒的家属死活呢,倒是大元帅夫人惦记着我们,以大元帅的俸禄分发给我们,不过妾身谢绝了,妾身还年轻,又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和小宝,那次随行牺牲的将士过百人,抚恤金自然该留给更需要的人。”那小娘淡淡说道。
宁愿自己过得苦些,把抚恤金留给更需要的人么。景歌深受感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大哥哥,我可以摸一下这把剑吗?”小宝走到马前,踮起脚尖指着挂在马上的长剑。
“小宝,不得如此无礼。”那小娘呵斥道。
小宝悻悻的退回去。
上官君月摘下长剑,放在他面前,柔声道,“你可以拔出来看一下,不过要小心别割到手。”
小宝立刻变得很开心,不过他没有上前来,而是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征求她的意见,看到自己的母亲轻轻点头同意后才兴奋的上前来,用尽全力握着剑柄把长剑从剑鞘中抽出一点点。他看了一会儿,把剑插回去,礼貌的对上官君月说了声谢谢,然后乖巧的回到自己母亲身边盘坐着。
上官君月把剑挂回马上,轻声对景歌说道,“你母亲来了,我也该走了。”她说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潮中。
景歌没有接话,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长街尽头处疾驰过来的那辆简朴马车。
是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女子在驾车。
他只感觉口中发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拳头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握紧,指关节发白,站立在小摊前,一动不动,像一座泥塑。一种奇怪的情绪侵袭了他,是紧张,忐忑和不安。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