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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冠军楼(上)

和州,地处江淮冲积平原中部,土地肥沃,人丁兴旺,向来为江淮水陆之要冲。其右挟长江,左控昭关,天门山峙其南,濠州滁州环于北,南方重镇金陵与它一水之隔,素有吴中粮仓之称的宣州、现在吴国的国都广陵也都离和州并没有太远的路程,所以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的要害之地。

更重要的是虽然自和州以后再往东南便是一望无际的江淮冲积平原,但和州本身却是地处江淮丘陵的尾部,并非无险可守门户大开的四战之地,若这里兴起了一方势力。其大可以在局势不好的时候远眺马鞍山据险而守,若战局有利则可发兵进攻富饶的江淮平原,恐怕不消数日便可“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样独特的地势和优秀的人力资源无疑极大的增强了和州城的战略价值地位,所以才被徐温看重划到了直属自己的齐国范围内。

密州离和州并不近,至少中间隔着条黄河和长江。杨濛不是太守,但因头上挂着的这个闲散王爷的头衔,让因他而起的这次出猎阵势,虽然没有苏东坡“千骑卷平冈”那般拉风,但也不遑多让。

三四月份的南方总归是很美的,气候温润,景色怡人,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如烟如雾如尘的隽永,伴着随时都可能到来天青色的烟雨,像极了一幅充盈着中国传统古典美的泼墨山水画。

和州地界里有两座赫赫有名的千年古楼,一座叫镇淮楼,一座叫冠军楼。镇淮楼就在和州城内,相传跟唐末江淮地区的土霸王高骈有关,他独霸江淮多年,便在和州建了座镇淮楼来纪念和表彰自己的文治武功。

高骈在盖楼上颇废了一番功夫,但自古钟灵毓秀的江淮之地又岂能是他高骈盖一座气势恢弘的楼便能镇住的?果不其然,在镇淮楼问世不足十年之后,高骈因宠信方士吕用之结果造成奸佞当道大权旁落,结果自己竟然因兵祸被活活的虐死于广陵城里。堂堂大唐帝国朝廷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食不果腹衣不附体的下场,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唐末高骈当政时期距离现在尚不足百年光景,鸡笼山上的冠军楼相比镇淮楼历史就更加久远一些。相传是东汉末年曹魏势力皇帝曹睿为了表彰在江淮地区屡立功勋的文钦,在决定将其镇守江淮重镇之前任命其为冠军将军,希望他凭着自己勇冠三军的勇武为自己镇守好江淮沃土。

当时的江淮地区的“大当家”毌丘俭和文钦那是过了命的交情,看着曹睿这么表彰自己兄弟,自然也不甘人后,当即拨下一笔不菲的费用命人在鸡笼山上给文钦建起了一座纪念他赫赫战功的高楼,名曰冠军楼。

相比高骈,文钦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司马昭废魏帝而自立以后,毌丘俭因为感念曹魏家待他恩重如山,厌恶司马家对曹家斩尽杀绝的卑劣行径,便轰轰烈烈的起兵造反,史称“淮南三叛”。毌丘俭和文钦的起事很快便遭到了司马师的残酷镇压,毌丘俭兵败身死,文钦则是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文虎和文鸯,只身逃到东吴。

虽然文钦逃过此劫,但是在数年之后“淮南三叛”的最后一次浩劫中却没有幸免,在面对司马昭统御的大军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因于镇南将军诸葛诞政见不合而内讧,最终被诸葛诞杀死。

江淮地区的百姓对文钦很有好感,在得知文钦死去的消息后,非常怀念这位素有威信宽待百姓的将军,不多时便有“悠悠江淮水,鸡笼郁青青。可怜文仲若,灭世竟无声。”的童谣传唱至今。

尽管历史上对文钦评价不低,但杨濛对他却并不感冒,只不过因为在和州城中见惯了世人对镇淮楼的崇敬,所以对就这与镇淮楼其名得冠军楼也就算得上是比较神往了。

此次出猎机会难得,早就想一睹这“鸡笼山上一红楼”风采的杨濛并没有选择径直去打猎,而是带着刺史李仲等一行人绕路走到鸡笼山冠军楼上一览众山小。

鸡笼山,位于江淮丘陵得尾部,虽然同北方险峻得山峰相比无疑是钟灵毓秀的,但却不得不说鸡笼山还真是和州地界里最高的一座山。

冠军楼在鸡笼山得山顶,想要登高远眺那就不得不爬上山顶。好在山路并不崎岖,不仅人可以,连马都能顺着那跟陡峭什么丝毫关联得山路优哉游哉得前行。不多时,冠军楼便近在眼前。

因为原本是要打猎,所以杨濛穿的很干练,并没有选择锦衣玉带什么的,虽没着甲胄,却穿着一身做工精致天青色的劲装,走在人群得最前面。冠军楼的楼梯很高,但恰巧因为杨濛的劲装打扮,走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反倒是跟在杨濛身后的和州官员们,因其大多穿的是华贵的绸缎所做的长服,在登高的途中倒是显得颇为狼狈。唯有王宏继续本色出演,一路上紧张兮兮的表情一直就在脸上带着,即便是到了眼下四周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他身上所带着紧张和戒备的情绪都丝毫没有缓解,对此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杨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冠军楼虽然在鸡笼山的山顶上但其本身并算不得高,杨濛等一行人很快便站到了楼顶。杨濛算的上是好运气,天公很作美,前几日那恨不得让人愁永昼的浓雾尽数散去,天空很是晴朗。时不时有有云朵飘过暂时遮住阳光,光影不断旋转变化,怎一个美字了得?

杨濛穿越前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江南山水本就没有太多的了解,穿越后又因为投在了这可怜的临川王身上,一直被禁足在小小的王府内,哪里能向今日这般尽情的感受祖国大好河山的壮丽秀美?

看到周遭光影不断变化,一会儿晴一会儿阴,杨濛不禁想到了唐代诗词一代宗师杜甫的名篇《望岳》,不禁放声高歌......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出猎的路上杨濛同和州官员很少有交流,一直都不怎么讲话显得很安静。众人哪料到他登上冠军楼后竟然会能耍的这么一出?不由都显得有些吃惊,虽没有人讲话,但皆显得神色各异。

和州刺史李仲也很惊讶,临川王杨濛之名他早有耳闻,世人皆说他随着越长越大像极了当年英武不凡的吴王杨行密,而杨濛确实也从小时候便很早的展现出了自己在武学上出众的天赋。在杨濛仅仅十二三岁时,在演武场操练中他手里拿把钢枪舞起来竟能让三五个精通武艺的壮汉一时半会儿近不得身,若受人挑拨后发起狠来更是势若疯虎六亲不认双眼冒着嗜血的凶光,因他在杨行密子嗣中排行老三,便被杨行密身边的近臣们戏称为“拼命三郎”。

杨濛的这些特质无疑都跟还没有出人头地之前的杨行密很像,所以杨濛自小就深受杨行密的喜爱,对他宠溺有加,赏赐不断。但李仲是文官,信奉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尽管自身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对那些以好勇斗狠的人统统持以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所以尽管“拼命三郎”在和州待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是李仲却始终在杨濛这里秉持一种“远而敬之”的态度,即便是逢年过节每每都依据礼法主动的到王府上拜见,李仲也向来态度上恭敬无比,实际上却总拒人以千里之外。

可今天在这冠军楼上,杨濛的举动倒是有点让李仲刮目相看,毕竟诗圣杜甫的名篇若是从文人的嘴里说出来那是非常稀松平常,可从杨濛这个著名的武夫嘴里冒出来况且又非常的应景,这就不由得让李仲另眼相看了。

李仲踱着步子面带笑容的走到杨濛身旁道:“殿下高才,我和州风景之壮美比起东岳也并不承让许多啊!《望岳》放在这里很应景,相比杜工部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异常啊!”

杨濛一听李仲嘴上如此说辞,不禁哈哈大笑,站在冠军楼的围栏边望了望那一抹波澜壮阔的浩瀚,扭头对李仲一语多关笑道:“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杨濛这番说辞很有味道。首先其表面上是回答李仲关于《望岳》的问题,也就是说自己不过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摘了个桃子,没有什么好夸耀的;其次杨濛也夸了夸冠军楼,表明了自己能有这样的发挥与其说是自己学识渊博,不如说是和州风景秀美人杰地灵;再次说就是自己能这样跟自己是对他李仲恩惠深重吴王杨行密的血脉有直接关系虎父无犬子耳,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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