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夜暗得深沉如水。
“雨姐,怎么了?”散席后,众人离去,两人也向外走去,只是雨晴柔突然停住了脚步。故冰萝扶住雨晴柔问道。
“渐冻症。”雨晴柔低低地靠近冰萝道,“有些突然。”
“是吗?”冰萝担心却不留痕迹地看了看雨晴柔,“那雨姐哪里不能动?”
“脚,腰。”闻言,雨晴柔试着动了动,差点摔倒。
“那看来就得在这儿等一会儿了。”冰萝张望了一下,握紧雨晴柔的手臂,“雨姐,回头再让漪姐帮你看看吧。”
“才几天,病哪里会改变很多啊。”雨晴柔用还可以动的手摸了摸冰萝的头,“你是担心过头了吧。”
她用手在腰侧一探,一颗药粒落入手中。不用水,吃了下去。
“哪有,雨姐不是说突然吗?那就是前面没有晕眩什么的现象喽。可是漪姐说会有一段时间不舒服的嘛。”冰萝细心地帮雨晴柔分析道,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催眠。
听了这话,雨晴柔闭上了嘴,想起在日本的那次,似乎是有点奇怪。
“那好吧。”雨晴柔吐出一口酒气,俏脸微醉,“方才倒是喝了不少酒。”
“葡萄酒而已,不醉人的。”冰晴嘻嘻一笑,“雨姐,我好像没怎么看见你喝除红酒以外的其他酒哎。”
“其他酒我不喜欢,而且我感觉红酒才是能让我品味到醉,就是味道的酒。”雨晴柔突然抱住了冰萝,咖啡色的大眼迷离,水雾氤氲,“萝,喝多了。”
冰萝看着雨晴柔的样子眨了眨大眼,好像是在偷着乐笑这位老总,但长长的睫翼下掩映着寒冰。她萌,但是不蠢,一颗七窍玲珑心通透,想起跳舞时看到雨晴柔的失神,自然明白了雨晴柔的醉酒是为何。
“那是,你可是直接喝了三瓶红酒的量哦。”冰萝露出一丝笑,举了三根手指头,“‘直接’往胃里倒。”
顺便抬手拦下一个路过侍者,“帮忙来一杯蜂蜜水,不要太浓。”
虽然宴席散了,但是宴后服务还是挺好的,侍者很快就回来了。
“雨姐,你是忘记了自己的酒量并不好了吧。”冰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将杯口抵在雨晴柔的嘴唇上,“雨姐,喝点蜂蜜水,明天头就不会痛了。”
“嗯。”此刻,雨晴柔的眼神愈发迷离了,向上的手触及锁骨间的琥珀,最终接过了杯子,“我自己来吧。”
看着要逞强的雨晴柔,冰萝沉默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把蜂蜜水喝完。
最后一口蜂蜜水从红唇灌进,甜甜的液体从喉咙里流淌而下,大眼看着冰萝,轻轻地道:“萝,我不要再见甫南守……”
雨晴柔将头摇了摇,好像要驱逐什么在脑袋里的东西。握着空了的杯子,抬手举在自己的面前,灯光下有些重影。
“我原以为不会再伤了,但是见到他,莫名的愧疚却不放过我。”缓慢地说着,慢慢地松开了手,杯子受到重力的作用斜斜地坠落——
“砰!”四分五裂。
晶莹的玻璃碎片在光亮下相映生辉,闪闪亮亮,“像这样,也许更好。”雨晴柔勾唇,歪着头浅淡一笑,好像是迎合着她的心意似的,左脚能够抬步并好像是要跨过这一片狼藉,却在划了个弧度后稳稳地停在了碎片上方。
冰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疑惑地看向她。
脚踝一动,紧紧套在脚上的高跟鞋翻了个跟头被甩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悲鸣。与此同时,洁白的玉足也快速地坠落下去——
碎片无情地刺破了皮肤,在足底画上了血花,渐渐漫延像藤蔓一般溅上了裙摆,紫色的裙摆与鲜红相视,各不相让。两方獠牙尽露,在绝美的地方,跋扈对战。
冰萝惊呼一声,“你做什么?!”此刻她也顾不上喊雨姐了。
转过头,“拍照,给甫南守。”她淡淡地道,看见冰萝瞬间苍白的小脸却轻轻一笑,“萝,我没多疼。”
你骗我。冰萝脸上赫然写着这三个大字。
“真的。”头脑蓦然间清醒了几分,雨晴柔无奈地让冰萝快点拍照,之后收回了脚,“我就算骗了天下,也不会骗你们啊。”
“哼。”冰萝没脾气地哼哼,大眼里淡淡雾气弥漫,“雨姐,我可以抱着你吗?你不能走路。”
“唔……”雨晴柔弯起膝盖,柔弱无骨地坦露脚底,看着碎片横扎的皮肤,淡然一笑,“受罪受罪。”
不知道是在与谁说。
“你也知道啊。”冰萝咬着下唇,抱起雨晴柔。以她的能力抱起一个人自然毫不费力气,低低地在雨晴柔耳边道,“雨姐,你别做傻事了,你是我们的雨晴柔。”
随即又轻巧一笑,“你这样伤害自己,也许明天冰邪就直接拿把菜刀上甫氏杀人了。”
“呵呵。”雨晴柔低低一笑,“我不要为了一个人而伤心,太不值了。如果伤害自己一下,就可以换来平静,我想你也会的,萝。”
长长的裙摆落下,遮住了伤,遮住了难看的伤疤,遮住了有情似无情的一颗伤痕累累却坚决前进的心。
“醉了——”
——
由没喝多少酒的冰萝驾驶的车子往郊外行驶,他们有一处房子在那里。是四冰与雨晴柔的家。
随意地停了车,冰萝帮脚上缠着白带的雨晴柔下车。车上有医疗箱。而且虽然雨晴柔是个医学白痴,但是好歹冰萝这方面没有问题啊。
“漪姐,我们回来了。”这边的房子不大不小,并有点类似于五边形,是两层楼。一进门,便是一条宽约1。5m的走廊围成五边形,往旁边走走,靠里面的墙壁上又有一扇门,相比于外面的门要大些,却更加简单。
推开门,里面只有一扇低低的窗户,像个咳咳,像个大大的狗洞。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挂满各种稀奇古怪的照片或纸(照片或纸反映了各位住户的爱好)的右墙,和对着右墙的五个风格迥异的办公桌加椅子。左面墙上是巨大的占了一半面积的电视屏幕。中间位置是一张大大的圆桌,铺着干净的白色桌布。靠窗的另一边竖了一面透明的玻璃墙,里面是厨房。
“回来了?”窗户边是任性而大幅度倾斜的旋转楼梯,扶手处是空心的管子,里面没有土壤却有植物在生长。三冰刚才在楼上,听到声音便快速下来了。虽然现在是午夜,但是一般他们也都是夜猫子,不会那么早就睡觉了的。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事情要处理。
“雨姐。(晴柔)”下意识地抬头齐声呼唤,轻松的眼神却瞬间凝固在看到雨晴柔别扭的姿态后,“你脚怎么受伤了?”
“没事,踩到了碎玻璃,都包扎好了。”雨晴柔只是微微笑笑,在来的路上她和冰萝都已经说好了,不把这件事的因果告诉三冰。
“OK。那雨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冰邪懒洋洋地穿着宽松的睡衣倚在楼梯上,目光炯炯地问,“回来了还那么惊天动地,受个伤来纪念纪念。”
他不问受伤,问回来干嘛。一般这两者都存在着若有若无的关系的,搞清楚了一个,也许另一个他们猜一下,答案也会呼之欲出的。再说不是还有冰萝这个小间谍在呢吗?
“无聊嘛。再说不是还有焰这个间谍会告诉你们吗?”大眼盈盈地看了冰邪一眼,好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似的。
“额……咳咳。”冰邪直起身来,尴尬地咳嗽几声。
“好了,够晚了。各位也好去洗洗睡觉啦。”雨晴柔拿开冰萝的手,好像脚上没伤似的走得很稳,一点也没有瘸子的样子。
“雨姐,不让漪姐帮你看看吗?”冰萝一挑眉,双手抱臂地看着她。
“哦。漪姐,你上次说渐冻症之前会有一段时间的不舒服的,可是最近我有两次发作都很突然。”雨晴柔揉了揉鼻尖,她又不是故意要忘记的,不过是不小心的而已啦。怨艾地瞄了冰萝一眼,道,“漪姐你帮我看看吧。”
相对于西医她更加相信中医,主要是因为冰漪通中医……虽然她是个日本人……
冰漪走上前来,抬眼看了看雨晴柔,轻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扶上雨晴柔的手腕。
良久,好像是不愿意开口似的,放下手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心气似乎,有些郁结……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说了两遍,料是不懂的人也看出一点冰漪的漫不经心。
冰邪一向是个口无遮掩的,笑嘻嘻地道:“漪姐,你怎么好像不在状态?是不是在想黑焰哥为什么也不顺便过来了?”
一语戳中。
“咳咳,没有什么事情了。大家快点——去,睡,觉,了!”雨晴柔淡淡地扫了冰邪一眼,这个邪小子最会坏事,不然怎么给他取了个“野小子”的号。
“睡了。”冰苏只是淡然一笑,便上去了。
“OKOK!”冰邪嚷着嘴,幽怨一眼飞出,也抱着睡衣上楼而去。
两个男的不在,冰萝抱着冰漪,甜甜地叫道:“漪姐,我们也去睡觉吧。”她们两个是睡在一起的,因为冰萝害怕一个人睡。
“走吧。”雨晴柔转头,拖着自己受伤的脚先她们一步上了楼梯,“那么晚了,是该睡了。”
夜,诚然黑,诚然暗,又岂不诚然是个能够让人默默舔舐伤口的幕下——
暗自舔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