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走进去,顾莫已经吃完了自己的一碗面,而她的那一碗,一口没动,只是面还没有坨掉。她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顾莫拿着筷子在她碗里搅动。那一瞬间,泪水又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她坐下来,拿起筷子要吃,顾莫制止住她,“别吃了,面都冷掉了。你胃不好,再要一碗。”
韩羽低着头,看着那堆整整齐齐摆放在餐巾纸上的香菜,泪水再也止不住。先是一颗一颗,后来,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
顾莫看着她的眼泪,微微皱眉,伸出手擦着她的泪珠,“小羽,你哭什么?”
韩羽一抽一抽的,半响,才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顾莫,我的姐姐也是你的姐姐。”
“我当然知道,”顾莫伸手揉揉韩羽的头发,“是因为想姐姐了吗?”
“顾莫,你听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
顾莫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顾莫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韩羽回答。
“你呢?”韩羽反问。
“今天早上。”顾莫平静地回答。
“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对吗?”
顾莫点点头。
韩羽扯出一个笑容,“我也全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她伸出手,覆在顾莫手背上,“顾莫,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怎么会这么奇妙。我们竟然,有这样的关系,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呀!”
顾莫有些急切地说道:“小羽,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只需要站在我背后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韩羽点点头。
她当然相信顾莫,她知道他会想尽办法维持他们的关系。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他夹在两个人中间这样为难。周丽琴是他的妈妈,是他无法割舍掉的亲情。
只有她退出,每个人才能过的更好。
她说:“顾莫,我的面怎么还没来,你快去帮我看看,我饿了。”
于是,顾莫起身。她抬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刚刚那场戏,是她导演出来的。那些眼泪,有真亦有假。而现在,她只允许自己留下这一颗泪。
她不知道,顾莫从窗户上瞟到,她擦拭眼角的动作。
这次的面果然没有香菜,韩羽吃光了所有面,喝光了所有汤。最后,看着空空的碗底,心满意足的笑了。
最后,看看时间,半个小时,还剩五分钟。然后编辑一条短信:我在XX路XX牛肉面馆,等你。
然后发送。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韩羽笑着说。
“好。”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特别想吃烤地瓜。可是他们家很穷,她爸爸不肯买给她。于是有一天,她到别人家的地里去偷地瓜。那个时候,她很笨,挖了好久才看到地瓜露出来的一半。这个时候,有人过来了。她心里一急,一用力,拔出了还留在地底的地瓜的另外一半,然后撒腿就跑。
那个人一直在后面追,小姑娘就一直在前面跑,一边跑还一边想:你至于吗,不就是偷了你一颗地瓜吗?后来,那人还是追上了小姑娘。他气喘吁吁的对小姑娘说:“小姑娘,你跑什么。你鞋子掉了还跑这么快,真是累死我了。”
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只有一只鞋子的脚,就连袜子都是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突然咧着嘴笑了,“这么说,你没有怪罪我拿你的地瓜,只是想还我鞋子,对不对?”
那人说:“嗨!一个地瓜算什么,以后你想吃就来这里挖。”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韩羽笑笑。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讲这个故事是为了什么。小姑娘为了一颗地瓜丢掉了自己的鞋子,而追赶她的人,并不是为了她手中的地瓜,只是为了她的鞋子。
“这个小姑娘是你吗?”顾莫问。
“你可以把她当成任何一个人。”五分钟的时间,刚刚好。
顾莫沉思良久,望进她的眼睛,突然开口。“小羽,我愿意做那个农夫,你想要的地瓜,都可以拿走。”
韩羽没有说话。顾莫,你愿意给我,可是我不愿意要,我什么都不能要。你不需要这样,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女孩儿。
这时候,韩羽的电话响起来。她看一眼手机屏幕,是梅杰到了。
“是梅杰。”她笑着对顾莫说,“我们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顾莫看着她身后窗外的天空,一束夕阳的余晖照在她恬静的脸庞上,投在地上淡淡的剪影。记忆里某个相似的点席卷而来,像一场老旧的胶片电影,慢慢回放。可是他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在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只是这个场景激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
他低低叹息一声。看着她慢慢转过身去,慢慢拉开门,这一切,都被悠闲散漫的夕阳时刻放慢。
“韩羽。”他出声叫住她。
韩羽慢慢回头,只是看着她。
“等我。”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只剩下这两个字。
韩羽点点头,拉开门,走出去。
对不起,我没办法等你。
一个小孩子突然从斜里冲过来,撞在韩羽身上。韩羽看着这个有着茸茸毛发的小天使,柔柔一笑,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
孩子的妈妈向韩羽道歉,韩羽只是笑着摆摆手。
梅杰站在街边的路口等他,看到她出来,向她挥挥手。
这段时间,她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变得有些贪心。现在突然决定要放弃,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空虚感席卷而来。
人总要学着放下一些东西,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够真正长大,真正看清前方的道路。可是,此刻的她如此迷茫,她的前方,到底在哪里,等待着她的,又将是什么呢?
梅杰斜斜的靠在车上,惹得过路的小女生时不时的偷偷瞄来一两眼,然后又面带娇怯和身边的同伴轻声交谈。
韩羽走过去,“你怎么又换车了?”
梅杰拍拍车身,“怎么样,性能很不错。走,我带你去兜兜风。”
韩羽摇摇头,“梅杰,带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梅杰愣了愣,说道:“好。”
顾莫站在窗边,看着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
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他低头看去,一双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手在拉着他的衣角。是刚刚那个小娃娃,小娃娃在这个时候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叔叔,抱抱——”
他微微愕然,但还是俯身抱起他。小小的身体在他怀抱里,软软的,有小孩子特有的馨香气味,还带着奶香。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如果,他们也能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该有多好。
孩子的妈妈把孩子抱走,又是道歉。
顾莫揉揉小家伙头顶的碎发,笑得温和,“小家伙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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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杰皱着眉看着韩羽额头上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韩羽伸手摸去,“嘶”的一声抽气,“没什么,有一辆车突然冲出来,撞在了防护栏上。”
“是不是嫌自己伤的不重?”梅杰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对她说,其间还夹杂着丝丝怒气。
韩羽愕然看去,梅杰叹了口气,刚刚的那些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小羽,你总是这样不懂得照顾自己。人前一副样子,人后又是一副样子。在我眼里,却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怎么了,你要怎么办。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想,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我不愿意让他为难,一边是他妈妈,一边是我,他必定要舍弃一方的。我必须要离开。”韩羽望着窗外,有些失神的说道。
“你做的决定,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梅杰说完,发动车子,“去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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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天边还染着血一般的红色,由浓变淡,像一幅泼过墨的画。
两人站在桥上,看着下面涓涓流过的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波光,闪着碎金子一样的光芒。
梅杰转过头,挑眉看着韩羽。“你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秘密基地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啊,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秘密基地的,她都不知道。其实,这个地方并不属于她,这里是属于顾莫的。她现在,好像是侵占了他的私人地盘。
她伸出五指,把那片天空描绘在自己手掌之下。
“这并不是我的地盘,顾莫带我来过一次。”她偏头看着梅杰,“那天,车速很快,我吓得面色苍白,我以为他要带我一起去死呢!你知道的,我这样的性格,也是绝不可能松口的。或许就是从那天开始吧,我觉得我需要一次机会。”
“所以,你带我来着这里是为了悼念吗?才来过一次而已,你就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对于你这个路痴来说,是件着实不容易的事情呀。小羽,放不下,就不要放了,何必要这样苦了自己。”
韩羽摇摇头,“有什么放不下的,只不过是自己拖着自己不放罢了。”她背过身子,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着多贵的衣服,坐在地上,头靠在桥护栏上,微微仰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天空中的某个点。
梅杰干脆也坐下来,两个人紧挨着,谁也不说话。
“梅杰——”
“嗯?”
“你说过有一天要带我回你的法国小镇的,你这个骗子。”韩羽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梅杰直起身子,面对着韩羽,手指点在她头上,“你这个死丫头,还好意思控诉我。我说过多少次,哪一次不是你,用工作推脱。你这家伙还学会反咬一口了。”
韩羽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摇摇梅杰的手臂,“梅杰,过几天,我们去你的家乡吧!”
梅杰挑挑眉,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她,又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工作狂,你舍得放下你的工作?”
韩羽低头,许久,才喃喃道:“嗯,很快,我就不需要这样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