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韩羽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到面前这个有一双冰蓝色眼睛的男人正看着她,眼神里透露出探究的味道。他的声音很低,只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撑着双臂坐起来,眼睛环顾着四周,这样熟悉。“这是哪里?”
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
“这是我家,这么快就忘了?”他的尾音不自觉上挑,听上去心情不错。
“我怎么会在这里?”虽然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是没有侵略性的,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戒备起来。
他轻轻笑出声,“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所以你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笑那样真实、温和,似乎看不到一点虚假。
“我记得。第一次也是在这里,后来我走了。不过谢谢你救了我。”
“这么快就记起来了,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他站起来,端起桌上的东西,“把这个喝了,感冒还没有好,一不小心就风寒了。”
忘了?怎么会忘呢!有些事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接过碗,一口气喝光碗里的东西,眉头皱在一起。什么东西?这样苦。
他又笑了。这一笑满室生辉,盖过了所有的光亮。
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一颗蜜饯,塞到她嘴里。“忘了告诉你,这药很苦,你不会怪我吧?”
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一边为自己的成功而窃喜,一边又祈求着被害者的原谅。
韩羽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救了我两次吗?”
“举手之劳而已。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子。第一次救你纯属意外,那么冷的天,倒在雪地里,不救你,你还不被冻死呀。第二次嘛,只能说是帮忙,你当时倒在地上,那个脸色,白的吓人。最重要的事,竟然没人去扶一下,反正都救过一次了,再帮一次也无所谓。没想到你一下子晕倒在了我怀里,我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谢谢你。”韩羽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限落寞。
当她从楼梯间走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像看坏人一样看着她,好像她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她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他们早已经认定她是害死宋鑫的人。而她,只希望把那些事情都埋在心底,永远不会有人来挖掘。宋鑫真的走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留给她要面对的,会是这样的局面吧。
那些秘密,她会一直带到坟墓里。她永远不会说出来,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一阵锐痛。
“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现实都残忍,你有多痛苦,都要向前走。你要替逝者走完他未走的路。”
“我还有资格吗?”她喃喃出声,又低下了头。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他,怎么会没有资格呢?”
“可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辜负了他的感情。”
从来没有爱过他。她终于说出来了,还是说出来了。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她怎么会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说这些呢?
她抬头打量着眼前的人,立体的五官,深邃的冰蓝色眼眸,浓密的黑色卷发,没有一点违和感。原来他是个混血。
他用手微微撑着下巴,像是在思考她的话。“在我面前,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话,不用顾忌任何事情。”
“为什么?”
他又在思考,那样子真是迷人。“……嗯……没有为什么,大概是,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又或者,我觉得你很像以前的我,披着坚硬的外壳,拼命想保护自己,却总是在受伤。”
另一个他。她不了解,也许是吧。这样的答案还算满意。
他突然伸出手到她面前,带着友好的笑容,那样温暖,让她心里不禁一暖。“重新认识一下吧,我的朋友,我是梅杰。”
韩羽伸出手,握住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韩羽,请多多指教。”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就是相依相偎,同甘共苦的伙伴了。
“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学校那里,暂时不要去了。”
“我还可以回去吗?他们大概已经恨死我了。”尤其是周丽,直到昨天,她才确定方志信的话,周丽是真的喜欢宋鑫。
宿舍她大概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解释,为了宋鑫,她什么都不能说。
误会就误会吧。大不了搬出来住,大不了剩下的两年过独居生活。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忍受的呢?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她们都恨死我了,我不能再回去了。”
梅杰伸手摸摸她的头,他的声音那样温暖,一下子就给了她安定的力量。“没什么的,只要自己没做,就不怕别人会误会。即使你不想解释也没关系,时间会代替你解释的。所以你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或许有些人会认为我这样的态度很消极,不过,我们都不是善于解释的人,也许解释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所以,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他的话,让她心底变得柔软。他就像一个认识了许多年的老朋友,一句话就能说到她的心底,虽然他们只见过两面。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也从来不知道朋友间的谈心是什么样子。她想,大概就是他们这样吧。她有些遗憾,他们相遇的太晚了,可是还不算晚。
“你,为什么好像能读懂我的心。”
“……恩,作为朋友,我应该告诉你,其实我是个心理医生。所以,有时候我能看出好多人隐藏的情绪。”
“那你岂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读我的心。”
“……你把我想得太神奇了。我只是心理医生,并不会读心术。虽然可以看到人们隐藏的情绪,但我并不知道那情绪是什么。所以,你可以放心,只要把我当做普通人对待就可以。”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当做普通人。”她竟然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为什么?”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女孩子也有很有趣的一面。
“恩……”她也学他的样子,低头做思考状。“因为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混血,我还来不及消化这个事实。”
“……”
“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帅的男人。”
“……是吗?”
“对呀!”
“我哪里帅了?”
“哇!你竟然不知道你哪里帅。你是蓝眼睛呀,那么深邃,还有你的鼻子,你的嘴巴,都好完美。还有,还有,你的头发,黑色卷发,真是太完美了。我以前一直觉得男人卷发很难看的,没想到在你身上一切都那么完美。”
听到她的话,他第一次觉得,他们给予他的身份,样貌,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这个女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心里的结在慢慢解开。
“哦,对了,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哪国人?”
“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法国人,父亲是美国人。”
韩羽眨眨眼,咧咧嘴。“哦,原来是这样。”其实她完全没弄清楚他说道是什么意思,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梅杰耸耸肩,表示并不在乎。“你没有听错,我说的的确是三个人。虽然我长了一双和爸爸相似的眼睛,但是DNA鉴定显示,我确实不是他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是美国人,不过他也是蓝色眼睛,所以这完全说的通。”
“我是在14岁那年知道的这件事,15岁的时候回到父亲的家。其实我完全不想去的,只不过,爸爸妈妈双双死在了空难中,不得已,才去了美国。15岁之前,我一直和爸爸妈妈生活在法国一个叫吉维尼的小镇。”他走到窗边,眼睛望向远处,好像要透过面前的窗子看到自己的故乡。
“你,很想回去对不对?”
他回头,看着她,“谁不想念自己的故乡呢?那里装满了我童年少年的所有记忆。”
她神色黯然的低下头,他却仍在那里自顾自说着。
“在那里,你可以骑着脚踏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你经过的每一面围墙,每一面篱笆,都开满了花朵。那是一个到处充满色彩与梦想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回不去那里了,会不会很伤心?”她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她的声音很小,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梅杰发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也有那样一个地方,但那里也是我的噩梦,我再也不敢回到那儿了。”
“我想,有一天你会想回到那里的。痛苦也好,悲伤也罢,只要能看轻,一切都不再可怕。”
“恩……可是你为什么会来到中国呢?”
“……美国不适合我,那里的斗争让我喘不过气来。其实,我是逃到中国来的,我想替妈妈来看看她的故乡。其实,他们是在飞往中国的途中发生的空难。”
“对不起……我……”
“好了,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们是朋友。”
“可是你的,恩,父亲,他同意你来中国吗?”
“他从来不会管我,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走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梅杰。”
“嗯?”
“其实,我是个孤儿,我没有任何亲人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家人。”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怀疑的,今天,她在只见过两次面的梅杰面前一次次破例。她知道,她相信他,就好像他是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
梅杰,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都很孤单。我希望你是我的家人,一直不会离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