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唇，浅浅一笑，系着玉坠的红绳缠在她的手指上。
“我的养母说，这个玉坠有可能是我的父母留给我的，那么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可是，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如果你真的因为思念我郁郁而终，那么当初你为什么又要抛弃我？这么多年来，即使我的养母对我冷言冷语，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母亲另有其人，只是因为我从来都不相信我的亲生母亲会舍得抛弃我，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晚晚，这一切都跟你的母亲没有关系，那个年代若是未婚生子的话……”
封宇欲言又止，其实错的那个人是他，如果他没有一意孤行的话，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么多事情。
“既然害怕未婚生子，那为什么不把我早早地扼杀掉？”余归晚抬眸，微扬起尖瘦的下巴，一双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要怪我的话，就怪我吧！跟婉仪没有关系。”封宇微微叹息，嘴角扯出一丝苦涩，他幽深的目光望着墓碑上的相片，似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那时候你的外公和外婆算得上是那个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呢？不过是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普通大学生，可是我竟然妄想跟婉仪在一起，婉仪说，我跟那些城里的公子哥不一样，她要跟我在一起，为了能让她的父母同意，他们发生了关系，但是也在那天晚上，他的父母找到我，并且用我的学籍作为要挟离开婉仪……”
“我知道当时的自己势力单薄，根本就没有办法跟他们抗衡，于是我只能选择离开，我让婉仪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会回来找她。我离开那个那里直接来到了曲市，或许是因为老天爷怜悯，我很快就闯出了一些名堂来，只是我回去接她的时候，她已经病了，病得很严重，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能够认出我来，迷糊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整天就抱着一个布娃娃呆坐在阳台上。”
封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没有挪动丝毫的地方，他走上前一步，伸手，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墓碑上的相片，就像是抚摸着自己最亲密的爱人。
“晚晚，其实最初我骗了你，你母亲的死跟我也有脱不开的干系，如果那时候我能再家里守着她，她或许就不会自杀，她说，她不想连累了我，她的一辈子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迷糊的时候就连我都认不出来，甚至我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失手杀了我。她说自己的病已经医不好了，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亲眼看着你长大……”
“那一封信是她在清醒的时候写给我的，我记得那一年冬天曲市下了很大一场雪，她就死在那个傍晚，浴缸里面一池子的鲜红色的血液。”
余归晚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山脚下的，只觉得整个胸腔就像是被一大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很辛苦，胸口那处柔软的地方就像是撕裂了一般，又像是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
整个人都依靠在座椅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缓缓地从她的指缝里流淌下来，一滴一滴砸落在膝盖上，湿润了单薄的裤子。
还真是可笑！她竟然可以哭成这样，是被他们的故事感动了吗？还是因为朱婉仪最后的死？
一旁的莫辰逸有些措手不及，他只见她哭过三次，第一次是那一天晚上，她紧紧地抱着他，可是只有眼泪流出来，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第二次是她误以为他出车祸死了，第三次便是现在……
“晚晚，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紧紧地蹙起眉心，柔声问道。
良久，她擦干了眼泪，嘴角扯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如果不是看到她的眼睛红肿一片，或许猜不出就在刚刚她哭得那么凄惨。
余归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微笑，“辰逸，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傻丫头，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因为我是你的老公，这个世上跟你最亲密的爱人。”莫辰逸淡然一笑。
伸手，厚实的掌心盖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丝，然后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透过玻璃窗，余归晚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她甚至看到他鬓角的白发，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她的每一字每一句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他。 她明明知道那些话不能说，说出来便会伤人，偏偏，她怎么都忍不住。
封宇在打开车门准备进去的那一刻，似是感觉到什么，连忙停住脚下的动作，转过身朝着那一辆黑色的路虎望了一眼，飞快地敛下眼底的那一抹异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她在婉仪的墓前说，她在过去的二十七年中，她一直过得平平淡淡的，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离婚，每一步都走过来了，即使遍体鳞伤，她也会躲在一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疗伤。可是突然的逆转，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部狗血剧，比八点档的肥皂剧还要狗血很多……
是他不应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吗？可是他找了她足足二十七年。
“老板，您还有什么话要跟大小姐说吗？”助理张豪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等她想通的时候应该会去找我的。”封宇微微叹气，眉宇紧紧地拧在一起，然后又缓缓地疏开。
“那如果大小姐……”张豪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据说所知。”
他弯身走上车里，车门隔绝了他望向余归晚的目光，然后闭目养神地靠在后排座椅，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好像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过去跟他说句话吗？”莫辰逸看着一直沉默的余归晚，柔声说道。
余归晚抿唇，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说道：“我想说的话，该说的话，都在我母亲的墓前说完了，至于其他的，我想想自己一段缓冲的时间，等我想通了之后，自然会去找他。”
她停顿了一会儿，敛下眼底的那一抹异样，微扬起精致的小脸，安静地凝视着那一张俊逸的脸庞，语气里略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儿，“辰逸，你知道吗？这世上有那么一种感情是怎么都无法割舍的，那就是血脉相连，因为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所以我会接受他的存在，也会接受他应尽的父爱，就像是我也应该尽一份子女的孝道。”
“傻丫头，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莫辰逸伸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市区吧！”
“嗯。”余归晚笑着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连忙说道：“辰逸，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了吗？”
“原本要开一个高层会议，不过我让Anna推迟到明天了，其他的全都是小事，晚上回家之后再处理也是一样的。”莫辰逸淡淡地笑着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开会……”余归晚有些自责地撇撇嘴，要不然的话，她自己也可以开车去南山公墓的，只是有他在身边陪着，她会感觉到更安全一些。
莫辰逸无奈地笑了笑，眸中尽是宠溺之色，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傻丫头，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没有告诉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有太重的负担，她依旧是原来的她，不想让她因为他该改变什么。
“明天开也一样的。”
余归晚沉吟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却一直想着自己答应了李蕴要回去吃饭的事情，她不知道要不要带莫辰逸一起回去，但是她又担心他们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如此反复纠结了一路，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边萧索的秋景，就已经回到了热闹繁华的市区。
车如流水一般行驶在错综复杂的公路上，道路两旁是一幕幕繁华的街景，一阵秋风拂过，高大的法国梧桐落叶纷纷。
“辰逸，今晚上我必须回去吃饭，如果你不担心他们会给你添麻烦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不管怎么样，我是他们养大的。”余归晚微抿着唇角，淡淡地笑了笑，可是那一抹笑意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她担心到到时候又会大吵一架。
听她这么一说，莫辰逸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傻丫头，我当然想跟你的养父母见一面。”
余归晚微微一笑，却还是认真地叮嘱道：“如果他们问什么不好回答的话，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我会替你应付他们的。”
“难道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担心我被他们吞掉？”莫辰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吧！”她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忽又抬眸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说不定了，毕竟在他们的眼里你是高不可攀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到时候杨女士肯定会问你一些关于婚姻的问题，比如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打算在哪里举行婚礼？你打算给我们家多少彩礼？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
余归晚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年她第一次带易扬回家，从进门的那一刻到他们离开，杨琴就一直问个不停，从他的收入状况到家庭条件，再到未来五年的计划，最后说到彩礼的时候，她直接说了要十万，没有十万的话，他休想娶她回家。
后来，她直接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出去，跟着他去了民政局注册登记。
之后的几年，易扬终究是把那十万彩礼补齐了。
“傻丫头，你就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定会让你挣足面子的。”莫辰逸勾唇一笑，那一双深邃的眼眸流光溢彩般，“对了，第一次上门总要给他们带一些礼物吧！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去商场挑选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