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为阳日,苏文尤一早就进宫觐见授教来了,而一进御书房苏文尤就劈头盖脸的问我:
“皇上可还记得些许以前的人事?”
对这句问话我当然是老老实实的摇头明示了,然后再自说自话的表明现在的燕琦就一个触眼新物入目陌人的白脑儿。其实我是想对着他哀叹:朕就是个病患者呐,您老可不能对朕太苛刻了。当然其结果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即如此,今日皇上还是先复学《大燕律》吧。”
《大燕律》是大燕立国以来诸朝大小国法的集成编著,里面记载着每条颁发实用过的法条的各种详尽知识,包括其提出人推行者及发生的案例实施的成果等,其内容真实完善,程序清楚顺然,对大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以被称为大燕律法宗典,因而此书也是大燕历代皇帝必不可少的须细读专研的课本。
看着手中厚及三尺的《大燕律》,听着苏文尤无休止的诵读讲解,我终于打了个哈欠,壮着胆子举手建议:
“苏丞相,您还是给朕说些实在的事儿吧,比如那些朝廷官员的家长里短、天下百姓的日常八卦,诶——说说朕的那些皇兄皇姐也行啊、、、”说出这句话的结果就是——我挨批了。透过从窗棂处斜射进来的光束,看着那四下横飞的唾沫子,我才知道这苏文尤跟吕扬不愧是左右丞相,那摧残人的功力可是不相上下,区别只在于前者是由耳朵伤及五脏六腑,而后者则是由五脏六腑毁及全身。
就这样我在苏文尤和吕扬的相互教习数次教导下迎来了我的第一个上朝日。
《大燕历代皇帝录》中有言:大燕召庆三年三月十七,正崇帝病愈归朝,左右丞相与往恭扶共辅帝政,大燕朝定政续,举国上下为之涕零安腑,共相庆祝。
坐在朝隽殿中那个象征万权至尊的龙座上,一边数着面前屏风上的腾龙一边听着下面嘤嘤嗡嗡的谈论声,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个垂廉听政的慈禧。看着下阶屈膝跪于左右御赐朝桌前认真聆听偶尔回言的吕扬和苏文尤,还有两人身后不停挥笔忙碌的记录官,我在心里感激涕零:同志们辛苦了!!!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其实这大燕国的朝政却有逐步日下的趋势,不说别的,单年仅五岁的皇子登基为帝也是大燕首次史情,虽三年已过许多问题仍是接踵而来,而这些问题也是大燕臣民从未涉及过的,因此想要很好的解决那些麻烦定是不易。
透过薄如蝉丝的帘子,扫了扫宽可并流百溪高可横卧数峰的大殿,再看了看那细如蜉蝣的文武百官,不难想象在这个幼帝执印听朝时那些耳迎腹随的怨天载道的声音。就连现在我坐在这里,也会自然的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感觉有些——呃——悲哀呢。
就这样,我在这个龙椅上坐了近半个时辰,然后在百官两次的唤声中一来一去的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朝事。
坐在回圣息宫的龙辇上,我没来由的觉得全身酸软。想着这样坐着没手机玩没随声听塞耳没电脑消磨的破例呆坐后所获得的成果,那就是赚了个经验:下次上朝可要带些东西去消磨消磨时间,最不济带上一本《列国志》或是《大燕律》也是好的。
大燕上朝时间为五更,确切的来说应是正卯时分,也就是我们说的早上六点整。下朝时间没有确切规定,属于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节时手法。问了问肖德忠,知道现在不过辰时,我决定回圣息宫补个回笼觉。可是一句“摆驾圣息宫”还没叫出口,肖德忠就尽心尽责的诵出了我的作息安排,他说:每日下朝不过辰时,皇上应到上书房听学帝课。
听着那恭敬却随意的口气,我差点蹬出了自己的小腿,最后无奈只能坐回辇轿,把满腔怒火闷进了肚子,任着辇轿把自己抬向上书房。这个皇帝当得有够失败的了,一个奴才都这样待我。话说我有着开放时代人人平等不拘小节的良好认知,但是——呜——人家到底还是个皇帝呢,连睡个饱觉都不能,难怪中国解放了老百姓穿暖吃饱了咱伟大的周总理却病倒了,这可都是劳累过度啊,我可不想学雍正帝,皇位没坐多久就撒手西去了。但是,说到底我也没权反击,到底咱还是住他皇家房吃他皇家粮呐。
在我自哀自怨中,辇轿停在了上书房门前。上书房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内阁宇数间,其内设有红木桌椅,用于大燕已满六岁却未及笄过冠的皇子公主学识受教。这些皇子公主到上书房学习的时间为每日辰时,此时间是严格规定的,不可迟越。不过,我是个特例。
由于年纪太小,懂的不多,我这个皇帝除了巳时要朝习外在之前的辰时还要继续到上书房听太师太傅的讲课。
穿过那些稚嫩音气的诵读声我跟着在前引道的肖德忠走进了一间名为御兴阁的房宇,坐在屋内除了师台外唯一的一张桌子前,看着那鹤发童颜的人影和满桌的经纶道论,我欲哭无泪。
梁伯成,熙顺帝亲封的真道太师,本已归田养老,后因幼皇燕琦的原因而复出朝堂。此人年近七十却仍精神矍铄胡戎长须一派仙风道骨之姿,而这梁伯成早年恰是一个云游四海的修道真人,后因机缘巧合识得大燕永治帝也就是燕琦的爷爷燕宜舛并受邀进宫做了皇家太傅。算上燕琦这一代,梁伯生可就是大燕三朝帝师了,这辈分名声自是不小。
“皇上可是不苟同老夫的看法?”
支着头的右手一颤,脖子一歪,一片藏青色的服摆映入眼睛。
“呃——”我一个慌神,随手捧过桌上的一本书,上下翻阅:“没——朕没看法——太师说得对——朕赞同——”,双眼咕噜噜地在纸页上转悠着,我心里止不住不的哀叹:又要被骂了!
“皇上,书拿倒了。”
“啊?”不料过了半天,头顶却想起了这句话,抬头看了看那个满富戏谑的和蔼笑容,再看看手中的书,我无力的趴在了桌上:
“太师,您还是给朕说些实在的事儿吧,比如、、、”
————
“好,那今日就不讲习经论了”————
什么?答应了?
“那皇上想与老夫讨习什么呢?”看着面前弯眉捋须含笑待听的慈祥面容,感觉似是看到了前辈子的爷爷,好感顿生。
“嗯,就跟朕说说太师自己吧。”我仰着小脑袋,像一个等着聆听故事入睡的孩子一样满眼希冀的看着对面的老人。听到对面小人儿的话,梁伯成上下捋须的手一顿,双目微敛,眼底一抹精光闪过。而正处于兴奋中的我当然没有发现他的这些异样。
“好——”
夜晚。
躺在床上,小手拂过身下的纯白软毛,想着明天一早就要起身上朝的事情,我开口问着正吹烛放帘的姚麽麽:
“麽麽,朕是不是每天都要上朝啊?就没有什么休假日么?”
看着姚麽麽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我只得直接问她:
“朕什么时候可以不上朝?”
然后从姚麽麽一大堆的文言文中我终于知道,要想不上朝啊就仅有两个原因:第一,特殊日子,比如皇上生日、新岁(春节),或是先祖先帝的忌日等,反正就是一些一年仅发生一次的大事;第二个原因嘛就是,我大病。让人很无奈的两个原因呢!
“皇上今日的课可上得好?”姚麽麽又回到床边帮我理弄着床被。
“还可以。”说到上课,除了对吕扬的懒散随意和苏文尤的古板严厉的映象深刻外,较多的还是梁伯成的温言仔细。今日在御兴阁里梁伯成跟我说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包括他过去的本业、如何进的宫,顺道说了一些他游历四方时的所见所闻,而我在他的言述中也了解到了关于这个地方抑或说这个世界的些许事情。
这里的国家除了我所在的燕国和义舅母提到过的齐国外还有很多的大小国家和一些独立却不成国的领土,单梁伯成提到的就有什么周国、蓝国、律丰国、黑水国和尺国。还记得当时听到前面几个国家名字的时候,我在推理得出‘大部分国家名字皆以国君姓氏命名’的逻辑后,瞪着眼珠问着梁伯成:太师,黑水国的皇姓是‘黑水’?这问题一出,梁伯成就紧咳了两声,然后在他耐着性子跟我解释了近半个时辰后我才知道一些国家是以其国家的象征事物来命名的,黑水国的象征物是一条终年纯黑循流的黑水河,尺国的象征物是一个名唤‘尺’的保佑神。
“麽麽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个国家么?”
“老奴至此到过的地方不过五指,哪里会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个国家的?”姚麽麽呵呵一笑,说道:
“皇上可去藏书阁翻查书籍呐。”说着双手一顿继续说道:“老奴记得啊皇上的父皇几次带着奏本到清羽宫陪着娘娘养病呢,那时候,先帝一有解不开的绪就会问及娘娘一二,有时遇到两人都不解的惑啊先帝就会吩咐李公公去藏书阁取书、、、”
听着姚麽麽的轻语,我这个“局外人”除了对这对夫妻的深厚感情作番感叹外倒是没多少感同身受的想法。不过一经姚麽麽的提醒,现在的我是满脑子都是那个我讨厌了几天的书的形象。一阵思索和恍然后我可是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顿,也是,这宫里不是还有一个皇帝专用的图书馆嘛,我干嘛还要费劲心思的从别人的嘴里套信息?!说到底都要怪那两个左右丞相,搞得我错把璞玉当瓦砾了。虽然每次看着那些细如牛毛的文字,自己就像坐了一次摩天轮,头痛欲裂的,可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我还是不介意重新来一次九年义务教育。
想通了这一关节,此后御书房的朝习和上书房的课时里虽然大多时候我还是爱跟吕扬玩心理战术、同苏文尤抬杠以及胡搅蛮缠的让梁伯成给我讲故事,但是重要的一些知识还是被我漫不经心的熟记在了脑袋里。
后来,生活就在四点三线中一循一回,像极了求学时期过的日子,虽然无聊,倒也不至于感到无所事事的空虚。
今日天气甚好,一阵嬉闹后黑幕即至,三月夜间清和微凉的风如火折子一弹一跳,霎间宫里彩灯熙亮,云层变暖有如白昼。
今日,是我进宫为帝的第七日。
今晚,是大燕臣民集体庆祝大燕幼皇回宫的日子,由此皇家在昱金殿中宴请百官,喜贺帝归。
大燕国是大燕祖皇推庸主百姓举纳之而有成的,并同大多国家一样实行皇位世袭制,所以皇室上下对国君品质极为重视,并且还有着深厚的祖宗崇拜信仰,上仿下效,至今大燕人人知根明源,家家拜神兼拜祖。
戌时一到,我就坐上龙辇,带着浩浩汤汤的一队宫人向昱金宫出发了。到了昱金宫,我下了辇轿,然后在肖德忠拂尘开道后带着两名婢女从天子门进到了昱金殿的上阶。受了百官的跪拜后,在肖德忠略显中气不足的嗓音中我按着宫礼麽麽两日前的解析讲习,一板一眼的走到殿宇大门处,在摆好的祭桌前躬三身行三礼,再接过祭官点燃的长宁香跪于金白色的垫子上叩拜神龙祖宗,再续倒三杯纯酒敬之,礼毕。此时,百官又是一阵叩拜献福方才起身回坐于座位之上。接着礼官一声吆喝,百位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婢就端上了酒水食物,然后脆锣一个清响,丝竹充耳舞带飘扬。
坐在殿内最高处的椅座上,看着大殿中央轻巧飞旋的美丽舞姿,吃着桌上的极品佳肴,我心里止不住的感叹:这才是过日子呢!!!
来到大燕近两个月、进得大燕皇宫一个星期、上了四天的朝,每个看着不长不短的时间对我而言却是过得不快尤慢,一个不留神还以为自己在这个地方呆了一两年。而适应力不弱的我至此也基本上调弄好了如时间差般的诸多不惯,恢复了自己的沉着思考的能力,现在一想到之前自己对人事一惊一咋的样子,我还是会郁闷好一阵子。不过,想想这个适应的过程还挺艰巨的,至少比那前辈子的我进入一个国内巨头的公司还稍微难上那么一点,呵呵。
燕国可以说是一个等级森严贵贱明分的国家,典型的就如我那义舅母所言:皇帝圣颜,不是任何人都可窥视的。所以燕国皇帝的正式服饰都配有一顶通天冠,形式基本就跟中国汉时皇帝所戴的冕冠差不多,不过这个东西看着一般,戴上的话那就让人痛苦不堪了,记得第一次上朝时,我没少怒瞪那些冠沿边不停摇晃的齐鼻的旒子。话说回来,虽然戴着个冠帽,但也不至于把人的脸貌遮严,不过燕琦上朝时有帘幕遮颜,再加上燕琦病后出宫修养,这次宴席就成了燕琦多月以来第一次面见百官,由此自是少不了一些小心飘来的打量眼光。看吧看吧,看看你们几月没见着的小皇帝是胖了是瘦了,我双眼一低,接过婢女刚满上的香茶,慢饮慢嘬起来。
“皇上。”舞蹈更换的间隙一个身着青色黄纹朝服的五旬老人走到殿中央,伏地言道:
“‘卒名书’一案已托及半年了,至今已是因结明朗,望皇上归大燕臣民所志早日惩戒罪人以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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