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汉子们也不管手上流血,齐声道:“是的。”
姬灵燕道:“你们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开心得很,是么?”
青衣汉子们齐声道:“是,小人们开心极了。”
姬灵燕道:“既然开心,为何不笑?”
青衣汉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痛得满头冷汗,但却立刻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说不出的诡秘难看。
俞佩玉瞧得寒毛悚栗,也不觉流出了冷汗。
这些活生生的汉子,竟似全都变成了傀儡,姬灵燕要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俞佩玉若非亲眼瞧见,那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姬灵燕转脸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听我的话?”
俞佩玉道:“他……他们……”
姬灵燕不等他说话,已一字字接道:“只因他们已将灵魂卖给了我。”
俞佩玉只觉身上寒毛一根根立起,大骇道:“你……你疯了……”
姬灵燕悠然笑道:“我不但买了他们的灵魂,就连你的灵魂也快被我买过来了,不但他们要听我的话,你也要听。”
俞佩玉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姬灵燕笑道:“你现在两腿发软,全身无力,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了,我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将你推倒。”
俞佩玉霍然站起,但果然两腿发软,又“噗”地坐倒。
姬灵燕道:“再过一会儿,你全身就要忽而发冷,忽而发热,接着就是全身发痛发痒,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蚂蚁在往你肉里钻似的。”
俞佩玉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这种感觉,颤声道:“这……这是你下的毒手?”
姬灵燕嫣然笑道:“除了我,还有谁呢?”
俞佩玉牙齿“咯咯”打战,道:“你为何不痛快杀了我?”
姬灵燕笑道:“你这么有用的人,杀了岂非太可惜么?”
俞佩玉满头冷汗滚滚而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似在地狱之中,但只要肯将灵魂卖给我,我立刻就可以将你带到天堂,甚至比天堂还要快乐的极乐世界中。”
俞佩玉只觉那痛苦实是再也难以忍受,嘶声道:“你要我怎样?”
姬灵燕笑道:“现在,我要你立刻去到那‘金壳庄’,将庄里大大小小二十三个人全都杀得一个不留……那罗子良辛苦积下的财富,现在正十分有用。”
俞佩玉惨笑道:“我现在还能杀人么?”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不能杀人,但到了那‘金壳庄’时,就会变得力大无穷,不使出来反而会觉得全身要爆炸般难受。”
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几乎已使得俞佩玉不顾一切,他拼命站起,冲出门外,但却又冲了回来,嘶声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灵燕笑道:“你一定会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赌?”
俞佩玉颤声道:“我本当你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子,谁知你竟全是装出来的,你装得那般无知,好教别人全不会提防你,谁知你……你竟比姬灵风还要恶毒。”
姬灵燕神秘地一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俞佩玉瞧着,她那天真纯洁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鸷鹰般的光,俞佩玉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失声道:“你……你就是姬灵风!”
姬灵风咯咯笑道:“你做了十几天傻子,如今才算明白了?你难道还以为我真的懂得鸟语么?世上哪有真懂鸟语的人,就连姬灵燕那白痴,也未必是懂的,我所知道的事,全是我费了无数心力打听出来的,连人都不知道,鸟又怎会知道?你自以为聪明,竟会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难怪你一定要跟着我,难怪你能算得出琼花三娘子绝不会去而复返,再到那小客栈去……”
姬灵风道:“你虽然中了琼花三娘子的毒,但并不深,而且你好像早已服过什么灵丹妙药,对毒性的抵抗力十分强。”
俞佩玉失声道:“不错,昆仑小还丹……”
姬灵风笑道:“这就对了,只是,昆仑小还丹虽然能解百毒,但对于我的极乐丸却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俞佩玉骇然道:“极乐丸,我难道就是被你的极乐丸害成如此模样?他们难道也是中了你极乐丸的毒,才……才将灵魂卖给了你?”
姬灵风道:“你若将我那极乐丸说成是毒药,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你现在虽是如此痛苦,但只要服下我一粒极乐丸,不但立刻痛苦尽失,而且立刻精神百倍,让你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舒服过。”
俞佩玉颤声道:“这极乐丸莫非是有瘾的?中了它的毒后,就每天定要吃它,否则就会变得不能忍受痛苦?”
姬灵风笑道:“你说对了,我这极乐丸中,混合有一种产自西方天竺的异花果实,那种花叫罂粟花,世上再没有任何花种比它更美丽,但它的果实,却可以叫人活得比登天还快乐,也可以叫人活得比死还痛苦。”
她突然转向那些青衣大汉,缓缓道:“你们现在活得是不是十分快乐?”
青衣大汉们齐声道:“小人们从未这么快活过。”
姬灵风道:“我若不给你们极乐丸吃呢?”
青衣大汉一张脸立刻扭曲起来,目中也露出惊恐之色,显见这恐惧竟是从心底发出来的,齐地颔首道:“求姑娘饶命,姑娘无论要小人们做什么都可以,只求姑娘每天赐给小人们一粒极乐丸。”
姬灵风道:“为了一粒极乐丸,你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母妻子,是么?”
青衣大汉齐声道:“是。”
姬灵风转首向俞佩玉一笑,道:“你虽然没有父母妻子可以出卖,但却可以出卖你自己,你以区区肉身作代价,便可换得灵魂上至高无上的快乐,这难道不值得?”
俞佩玉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道:“我……我……”
姬灵风柔声道:“你没有法子可以反抗的,在那八九天里,我每天都在加重极乐丸的分量,现在你的毒瘾,已比他们都深了,你所受的痛苦,根本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还是早些乖乖地听话才是聪明人。”
俞佩玉咬紧牙关,连话都已不能说出口。
姬灵风道:“你早一刻答应,便少受一刻的痛苦,否则你只不过白白多受些苦而已,反正迟早也是要答应的。”
她自怀中取出了个翡翠的小瓶,倒出了粒深褐色的丸药,立刻便有一种奇异的香气传送出来。
青衣大汉们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丸药,就好像饿狗看着了骨头似的,看来竟比狗还要卑贱。
姬灵风将丸药送到俞佩玉面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已忍受不住了,不如先吃一粒丸药,再去做事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就信任你。”
俞佩玉双手紧紧绞在一齐,嘶声道:“不!我不能。”
姬灵风声音更温柔,道:“现在,只要你一伸手,就能从地狱里走到天堂,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快乐,你若不要,岂非是呆子?”
俞佩玉眼睛也不禁去盯着那粒丸药,目中也不禁露出贪婪之色,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快乐,他能拒绝么?
他终于颤抖着伸出了手掌。
姬灵风笑道:“快来拿呀,客气什么?”
青衣大汉们伏在地上,狗一般地喘着气。
俞佩玉眼角瞧见了他们,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吃下了这粒极乐丸就也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卑贱,终生都要伏在姬灵风的脚下,求她赐一粒极乐丸,终生都要做她的奴隶,沉沦在这卑贱的痛苦中,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全身已满是冷汗,突然狂吼一声,踢倒两条大汉,疯狂般向外冲了出去。
姬灵风竟也不阻拦他,只是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吧,只要记着,你痛苦不能忍受时,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极乐丸始终在等着你,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她面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悠然接着道:“就算用铁链锁起你的脚,你也是会回来的,就算将你两条腿砍断,你爬也要爬回来的。”
俞佩玉冲入旷野,倒在沙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磨碎,身上也流出了鲜血。
但他却似毫无感觉,这些肉身的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他那要命的痛苦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
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永远想象不出这种痛苦的可怕。
他甚至用头去撞那山石,撞得满头俱是鲜血,他咬紧牙关,嘴角也沁出了鲜血,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耳边总是响着姬灵风那几句话:“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解脱,他现在一心只想求解脱,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好,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好,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果然不出姬灵风所料,又冲了回去。
突然一人咯咯笑道:“好呀,你终于还是被咱们找着了。”
三条人影燕子般飞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三件乌黑的斗篷,在日色下闪着光,赫然竟是琼花三娘子。
但这时琼花三娘子已不可怕了,俞佩玉心里简直已没有恐惧这种感觉,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嘶声道:“让路,让我过去。”
琼花三娘子瞧见他这种模样,面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三姐妹对望了一眼,铁花娘皱眉道:“好个美男子,怎地变成了野兽?”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冲了过来。
他此刻虽又力大无穷,但那已只不过是野兽般出自本能的力气,他已忘了该如何使用技巧与内力。
铁花娘的脚轻轻一勾,俞佩玉便仆地倒了下去,银花娘的脚立刻踩住了他的背脊,讶然道:“这人怎地连武功也忘了?”
金花娘道:“莫非香魂瞧错了,这人并不是他?”
铁花娘道:“这张脸绝不会错的,只是香魂方才瞧见他时,他神情虽有些异常,甚至连香魂发出烟火讯号他都未觉察,但却还不是这样子。”
只见俞佩玉挣扎着,捶打着沙地,嘶声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银花娘冷笑道:“你想我们会放你走么?”
俞佩玉道:“你们不放我走,不如就杀了我。”
金花娘叹了口气,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子,莫非是中了什么毒?”
俞佩玉嘶声道:“极乐丸……极乐丸,求求你给我一粒极乐丸。”
金花娘道:“什么是极乐丸?”
俞佩玉道:“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情愿做你的奴隶,我去杀那罗子良……”他神智已完全迷糊,竟胡言乱语起来。
金花娘动容道:“好厉害的极乐丸,竟能使如此倔强的人不惜做别人的奴隶,我怎地竟想不出这极乐丸是什么东西?”
铁花娘想了想,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将他带走再说。”
她轻轻一弹指,立刻有几个短裙少女自山坡外跃下,手里拿着个银灰色的袋子,将俞佩玉装了进去。
这袋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竟是坚韧无比,俞佩玉在里面拳打脚踢,大声嘶喊,也都没有用。
姬灵风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俞佩玉会被人装在袋子里,否则他当真是爬也要爬回去的。
金花娘叹道:“瞧他中的毒,真是奇怪得很,却不知有什么法子能解,也不知道江湖中谁知道这解法?”
铁花娘道:“连咱们都不能解,天下还有谁能解?”
金花娘皱眉道:“难道咱们就看他这样下去么?”
银花娘冷冷道:“大姐莫忘了,他是咱们的仇人,他纵不中毒,咱们自己也要杀他,现在他已中毒为何反而要救他?”
金花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他虽是咱们的仇人,但我瞧他这样子,也实在可怜。”
铁花娘娇笑道:“大姐倒真是个多情人,只是未免有些多情情不专。”
金花娘含笑瞧着她,道:“你以为这是为了我么?”
铁花娘咯咯笑道:“不是为你,难道还是为我?”
金花娘笑道:“你这次可说对了,我正是为了你呀。”
铁花娘的脸,竟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道:“我……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姐……”话未说完,脸更红了,突然转身奔了开去。
这时一辆华丽的大车驶来,少女们将那袋子抬了上去,琼花三娘子也各自上了马,马车立刻绝尘而去。
马车向南而行,正是经鄂入川,由川入黔的路途。
一路上,俞佩玉仍是挣扎嘶叫,痛苦不堪,琼花三娘子非但没有虐待他,反而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
那泼辣刁蛮的铁花娘,眉目间竟有了忧郁之色,金花娘知道她嘴里不说,其实已在暗暗为他担心。
银花娘却不时在一旁冷言冷语,道:“你瞧三妹,人家几乎杀了她,她却反而爱上人家了。”
金花娘笑道:“三妹平时眼高于顶,将天下的男人都视如粪土,我正担心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如今她居然也找着了个意中人,咱们岂非正该为她欢喜才是。”
银花娘道:“但他却是咱们的仇人。”